悟醒塵說道：“我還在療養(yǎng)院是不是？這里不是戰(zhàn)爭營地，這里只是一個模擬戰(zhàn)爭營地的虛擬空間?！?/br>
    悟醒塵摸著后腦勺盯著如意齋，繼續(xù)問：“假如你是如意齋，那你說說看，你從哪里來的，來戰(zhàn)爭營地多久了？你是黑方還是白方的人？你殺了多少人？殺過多少人？”

    如意齋沒有回答他的任何一個問題，只是又看向那坑xue。

    “這個實驗的目的是什么？”悟醒塵激動了起來，“這是什么新的診療手段嗎？殘忍，陰險，狠毒，墮落的是我，我要面對我的這些情緒，如果我戰(zhàn)勝了它們，我就痊愈了嗎？我就能離開這里了嗎？”

    如意齋仿佛什么都沒聽到，悟醒塵把他撲倒在地，按著他的臉：“我摸得到你，你是誰扮演的？你們從哪里知道他的樣子的？他也在療養(yǎng)院里是不是？他在哪里？？”他抓著如意齋的頭發(fā)在他的耳朵后面，在他的脖子上尋找著什么，很快如意齋的臉就被他抓紅了，脖子也是，但是他沒有反抗，悟醒塵有些得意，大笑了起來：“你是假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他！我和他是伴侶關(guān)系，我們的關(guān)系那么穩(wěn)定，我愿意為他去死，他怎么可能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如意齋嘆了聲：“你說完了嗎？”

    悟醒塵質(zhì)問道：“你還想狡辯？”

    如意齋說：“你愿意為我去死是你的事情，我為什么要配合你的幻想？”

    悟醒塵咬了咬嘴唇，又是掐如意齋的胳膊，又是捏他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氣，嘴里說個沒完：“你是怎么變成他的樣子的？你做了什么手術(shù)？”

    如意齋掙了下，悟醒塵忽然想到了什么，壓在他身上問他：“是不是因為677？要是我沒說那句賭氣的話，他就不會死了……你在怪我嗎？你和他很投緣嗎？你可以和任何你覺得投緣的人在一起，你告訴我，我會離開的。我希望你開心?！?/br>
    悟醒塵掉下了眼淚：“我愛你，你知道嗎？”

    他的聲音在顫抖：“就算我差點為了你死了，你也不用感激我，不用感謝我，不用把我放在心上……”

    他的手也在顫抖了，他問如意齋：“你為什么不說話？”

    如意齋依舊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悟醒塵笑了出來：“我對你沒有一點利用價值了，你不屑對我做出任何反應(yīng)了……你真的是他?！?/br>
    如意齋說了句：“你現(xiàn)在有點煩人了?！?/br>
    悟醒塵松開了手，從如意齋身上下來，捂住了臉。丑陋的不是如意齋，是他。他大聲哭了出來，他的眼前是如意齋不屑的，輕視的，厭惡的眼神。他從這樣的眼神里體會到了一種能讓人對生命，對死亡置之不顧的“幽默感”，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兢兢業(yè)業(yè)如何，瘋瘋癲癲又如何？

    他忽而感覺不到一點生存的意義。他耳邊凈是鏟子鏟土的聲音。

    或許這才是生命唯一的意義。

    挖掘，等待，挖掘，等待……

    無止盡的挖掘，無限期的等待。

    人坐在一顆漆黑的，神秘的黑洞前，被它吸引，揣測它的身份，琢磨它的目的，凝視它，被它審視，凝視自身，被自身審視。自身是漆黑的。他的身體里沒有一點光。

    鏟子鏟土的聲音。

    士兵啊，你還不睡嗎？你想聽一個什么樣的睡前故事呢？

    我“想”聽一個“什么樣”的睡前故事？

    “我”想聽什么樣的，你就會講什么樣的故事嗎？

    悟醒塵看到黑暗中燃起了一堆火，火對面坐著調(diào)查官。調(diào)查官的眼睛眨了眨，又變成了如意齋。

    我想聽一個關(guān)于我們穩(wěn)定維持伴侶關(guān)系的故事。

    如意齋點了點頭，露出微笑，張開嘴。

    鏟子鏟地的聲音。

    悟醒塵點著頭聽著，笑了出來。他為如意齋的故事鼓掌，為他的故事大笑，為他的故事感動，他想握住他的手。他一伸手就到了如意齋身邊去，他從來沒覺得離他如此之近過。他不由脫掉了他的衣服。如意齋那身白衣服下面是一顆黑色的眼睛。那眼睛里映出他毆打調(diào)查官，他啃食調(diào)查官的手指，他吃677的rou，他喝677的血。他渾身都是泥，瘦骨嶙峋，面目猙獰，丑陋不堪。

    悟醒塵大喊一聲，跳了起來。

    鏟子鏟土的聲音。

    如意齋輕輕微笑，一身雪白。悟醒塵再無法面對，轉(zhuǎn)身往那黑洞跳了下去。

    他做了個夢，他夢到一條黑色的狗站在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前。黑狗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山洞里。他跟著它進(jìn)去。

    第56章 4.2.7

    悟醒塵醒了過來。起初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片灰色里鑲嵌著一汪碧藍(lán)，過了會兒，他看清楚了，他眼前是一個破了個窟窿的天花板。一朵云飄過來，遮住了些藍(lán)天，天光陰了些。悟醒塵爬起身，喉嚨一癢，干咳了起來。

    “要喝點什么嗎？”有人問道。

    悟醒塵打量自己，他正坐在一張破床墊上，雙手被一副手銬銬著，左肩上纏上了繃帶，稍微動一動，還是有些痛。他抬起眼睛看了周圍一圈，他正身處一間磚墻房里，除了頂上有個窟窿之外，房間寬敞，有窗，通風(fēng)，透光，有椅子，有桌子，一個年輕的，穿白色軍裝的軍官一張木桌站著，手里拿著一只咖啡杯，木桌上有一盞酒精燈，火苗勁頭很足，燈上放了只鐵皮水壺，水煮得咕嘟咕嘟直沸，桌上還散落著些面包，一些瓶裝水，一罐咖啡粉。一只老鼠爬到了桌上，軍官瞥了老鼠一眼，揪起它，把它扔進(jìn)了鐵皮水壺里。軍官說道：“你是23號營的唯一幸存者，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