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士兵把悟醒塵拽到了停在一片芭蕉樹樹蔭下的一輛載貨卡車上，卡車運貨的后車已經(jīng)裝了二十多號人了，各個灰頭土臉，手上銬著手銬，腰上拴著繩索，悟醒塵被塞上卡車，和這群人拴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一個腰身好像總也挺不直的男人過來和他搭話，男人問他：“你是哪個營地的？怎么被抓來的？”

    悟醒塵說：“大家都是戰(zhàn)俘？”

    有人吹了聲唿哨：“他就是23營那個！”

    眾人嘩然，把悟醒塵團團圍住，七嘴八舌：“你看到白幽靈了？”

    “聽說是投毒！”

    “你怎么沒死？”

    “他就是兇手！哈哈哈哈！”

    悟醒塵小聲問：“白幽靈到底是什么？”

    那駝背男人說：“見到白幽靈，就說明你快死啦！”

    駝背男人還說：“白幽靈可以是一個女人，可以是一個男人，可以是一個小孩兒，也可以是一條狗！”

    悟醒塵猜道：“是你最記掛的人的樣子？”

    “差不多吧！”駝背男人抬了抬眉毛：“是你干的吧？“

    “什么？”

    “投毒啊！”男人一拉悟醒塵，和他講起了悄悄話，“老實交待，是不是你的機密任務(wù)？你小子心夠狠的啊，白方的人沒毒死幾個，把黑方折騰得夠嗆！”

    悟醒塵推開了男人：“當然不是，我也差點死了！”

    他說得很大聲，眾人哄笑，互相比眼色，悟醒塵還想解釋幾句，這時，那個吃老鼠rou的軍官咬著根牙簽走了過來，他和一個士兵交待了幾句，車下的士兵們開始給車上的人派發(fā)瓶裝水，人人一瓶，大家拿到手，看看悟醒塵，又互相看看，有人大笑，擰開瓶蓋就喝，有人猶豫了番也喝了，悟醒塵看著手里的水，沒動。駝背男人拱了拱他：“小子，小心別人給的水。”

    悟醒塵看看他，男人喝完了自己手里的水，一把搶過他這一瓶，擰開瓶蓋往喉嚨里灌。悟醒塵站在人群中，沒有了聲音。

    發(fā)完水，軍官滿意地點了點頭，坐到了卡車的副駕駛座上去。一個士兵坐到了司機位，啟動汽車，有人歡呼，有人鼓掌，有人起了個調(diào)子，眾人推搡著跟著這個調(diào)子唱起了歌。

    “勝利就在前方！露西亞！露西亞！等待歸家的喜訊！洗干凈你的屁股，擦干凈你的臉，往你的奶。。子上抹上南瓜奶油！”

    悟醒塵問了句：“現(xiàn)在要去哪兒？”

    榕樹被切成十份，被士兵們從路上搬開了，軍官朝士兵們揮手致謝，汽車開了起來。

    沒有人回答悟醒塵，歡快的歌聲唱得更響亮了，手銬和手環(huán)碰撞著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為歸家的喜訊伴奏著。

    汽車開出了雨林城市，進入了平原。歌聲稍弱下去了一些，幾個原先還勾肩搭背，高唱凱歌的戰(zhàn)俘們爭執(zhí)了起來，一個朝另外一個臉上吐唾沫，一個立即撲上去狂揍對方。一群人全被一根繩子拴著，一個人稍有動作，大家伙兒都得跟著左搖右晃，免不了踩了誰的腳，撞了誰的眼窩，誰的胳膊肘，戰(zhàn)俘們都是不依不饒的急脾氣，歌也不唱了，打了起來。

    軍官回過頭，透過一扇玻璃窗看他們，笑瞇瞇的，他手里多了臺相機，他給戰(zhàn)俘們拍照。

    悟醒塵縮在角落，盡量護住腦袋，在一片謾罵爭斗聲中，他聽到軍官喊道：“喂，小子！23號營到了?！?/br>
    悟醒塵忙擠到車邊，往外眺望。卡車行駛在23號營里，整片營地一覽無遺，三頂白帳篷還在那兒，監(jiān)牢不見了，土坑也不見了。一片焚燒過的土地上豎著一根白色的旗桿。

    “呸?！?/br>
    悟醒塵感覺有人往他背后吐了口唾沫，他沒有回頭，他仍看著23號營。他試圖在這片平原上找到一些泥土被填補過的痕跡。他找不到。

    那黑洞一樣的坑xue，那懸浮在黑暗中的尸體，如意齋，或許真的都是他的幻覺。根本沒有什么地道，沒有什么神秘的地下黃金國度，沒有如意齋。只有死亡纏繞著他。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來的，可能他沒有喝很多下了藥的水，可能他的意志力足夠頑強，不過，思考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想，他們是在被運往刑場的路上，不然一車的戰(zhàn)俘還能被送去哪里呢？

    卡車經(jīng)過了德州巴黎療養(yǎng)院，車上的爭斗平息了不少，只有零星幾個戰(zhàn)俘還在互相噴對方口水，罵著黃***，白皮豬玀，黑猩猩之類的字眼。

    “小子，難不成你想回療養(yǎng)院？”那個駝背的男人又擠回了悟醒塵身邊，問他，“那個地方，出來了可就回不去了！”

    悟醒塵沒接話，男人咂吧著嘴，又道：“再說了，回去干嗎？在這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自由！”

    悟醒塵道：“戰(zhàn)俘也有自由可言嗎？”他看著男人，又說，“戰(zhàn)俘會被處死，沒有了生命，還有什么自由可言？”男人咯咯直笑，他的笑聲，他的外形都讓悟醒塵厭惡，他扭過頭，不看男人了。

    卡車來到黑方的地界后停下了，開車的士兵下了車，打開后車的擋板，戰(zhàn)俘們一一下了車。接著，那士兵重新拴上擋板，把車開走了。

    軍官從副駕駛座伸出手，他的手里抓住一個什么東西，卡車開出一段距離后，軍官揮了揮手，戰(zhàn)俘們手上的手銬忽而全都松開了，掉在了地上。戰(zhàn)俘們開始解身上的繩索，悟醒塵不解道：“他把戰(zhàn)俘都放了？他……他真的是白方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