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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季修的情形,那時候他剛剛成立了特別行動組,駐地在一個偏僻的胡同里頭。那天他正著急去上頭匯報工作,條件不好的年代哪里有公車,他自己騎了一輛破破爛爛得老式二八自行車,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 穿過七拐八拐得老舊胡同,那天天熱,他熱汗流了一身,拐過彎去正要悶頭趕一個上坡,卻在路邊看見一個只穿了件跟叫雞叨了似的破背心的臟娃娃,正吱哇亂叫著跟一只大白鵝嗆聲。 那鵝可不是吃素的,小時候誰沒被鵝扭過屁股,簡直是人生陰影。只見那孩子卻不怵,渾身上下曬得黢黑,瘦的皮包著骨頭似的,正護著懷里半只臟窩頭跟大白鵝搏斗。 那孩子可能是餓的久了,瘦小的可憐,站直了只比大白鵝伸長了脖子高點,有限。按說大白鵝并不跟狗似的,有護食的習慣,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么招惹了它,伸長了脖子照著孩子身上的嫩rou就叨。 這孩子瘦得那樣,哪有rou給他叨,看著瘦瘦小小的一小個,勇氣卻是可嘉,鵝叨他,他也不跑,一只手抱著窩頭,另一只手卻一直變換著角度去掐這大鵝的脖子,大鵝攻擊間隙,他還能抽空啃幾口窩頭。 蔣宇涵怕孩子受傷,連忙過去把他抱起來,大白鵝氣性大,還叨了蔣宇涵好幾口,等他慌里慌張得把孩子放自行車后座上騎出去好遠,大白鵝才不追了。 這孩子也奇怪,蔣宇涵把他抱起來放后座上帶走了他也不哭不鬧,還一只手抓著他的衣服,騰出一只手來把剩下沒多少的臟窩頭塞到嘴里吃了。 本來蔣宇涵就著急去匯報工作,見他也不鬧,干脆就帶著去了,想著等自己這邊完事了再問問這孩子是哪里的,送他回去就是了。 他去的地方小孩不能進去,蔣宇涵就把臟小孩放在他認識的一個機關大院的傳達室那托人照看一下。蔣宇涵一直忙到晚上九點了才往回走,走著走著才想起來自己還寄了個小娃娃在傳達室呢。過去一看,那孩子已經(jīng)躺在傳達室的硬木頭長椅上睡著了。傳達室的老大爺跟蔣宇涵是老鄉(xiāng),說話也隨便,還說這孩子真奇怪,給什么吃什么,就是問什么都不說,多半是個啞巴。 那孩子身上就一件破爛背心,褲衩都沒有一件,幸虧背心長,倒不至于露屁股,現(xiàn)在蜷縮在硬木椅子上,黑瘦得一團,跟一把干柴似的。 蔣宇涵一去那孩子像是感應到了,募得睜開眼,一雙眼睛賊亮,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蔣宇涵蹲在他跟前,問他家在哪,那孩子果然不說話,一張小臉臟兮兮得,只直愣愣得看著他。 蔣宇涵沒辦法只能帶著他再回去,回去的路上,路過白天孩子跟大鵝打架的地方,蔣宇涵還特意停下車又問他是不是家就在附近,那孩子仍是不說話,只用兩只手用力得攥上了蔣宇涵的衣角。 就這樣蔣宇涵把那孩子帶回了特別行動組,那時候的私校剛成立,接收得都是全國各地歲數(shù)大點的孤兒,里面的老師也都是大老粗,蔣宇涵不放心就這么把這小孩放進去,便在身邊帶了一兩年,白天他工作時將他送去私校,晚上再接回來。 因這孩子不會說話,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有幾歲了,蔣宇涵便讓他從了自己母親的姓氏,取名一個修字。 季修跟著蔣宇涵頭兩年,從沒開過口,可醫(yī)生檢查聽力喉嚨都沒有問題,當時醫(yī)療條件有限,也無法確診是真的生理缺陷還是心理問題,只能這樣算了。 后來有一次蔣宇涵外出執(zhí)行任務,回來的時候人跟個血葫蘆似的,差點沒救過來,被小小的季修看見了,他才說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話,叫了一聲“爸爸”。 迷迷糊糊得蔣宇涵許是聽見了這孩子喊他,才咬著牙趟過了那一關,勉強保得一條命在,只是從那以后身體大不如前,慢慢地也就不再出任務了。 蔣師從回憶中醒來時,葉肖瑾剛剛把車開進他的小院,正慢慢停車,回頭一見蔣師醒了,連忙把車挺穩(wěn),緩緩地跟蔣師說話,“咱們在車上再待一會再下車吧,您剛醒,外面風涼?!?/br> 保姆和警衛(wèi)員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他腿腳不方便,上下車需要的人手多。 “你這孩子,很細心,也很會體貼人,倒不像是在那富貴圈里滾過一遭的人。” “我從小家里也就是一般條件,只是長大了陰差陽錯入了那一行,我爸媽以前都是老干部,只是他們?nèi)ナ赖脑?,算起來,我也可以說是根正苗紅的一代了?!比~肖瑾到了該賣乖的時候也是挺拿得出來的,說的話寄不讓人覺得刻意,又能恰到好處得討喜。 “本來想跟你說說話,路上卻睡著了,季修和麗華都覺得你跟小謝做的不錯,我也放心,行了,回去吧,省得讓人等著急了。”說著便打開門讓警衛(wèi)員攙扶著下車。 葉肖瑾也下車幫忙,一直到他開車走出了,心里還在琢磨,蔣師最后那句話,“省得讓人等著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莫不是已經(jīng)看出什么來了吧。 回到組里,季修正躺在剛才王優(yōu)美挺尸的那座沙發(fā)上,等他回去,迷迷糊糊地都快要睡著了。 “怎么不回宿舍睡,在這躺著多難受?!比~肖瑾拿了件大衣給他蓋上,在他沙發(fā)前的地毯上坐下。 “蔣師沒有為難你吧?是不是訓你了?”季修一只手搭在額頭,另一只手垂下來,正好放在葉肖瑾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