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手腕被硬生生折斷的人有明顯吃痛的表情,但她的眼目光里卻沒有恐懼,那條微微蹙起的細眉下是一雙好看的杏仁眼,仔細看的話,似乎還能看到一點涂過睫毛膏的痕跡。 “你怎么這么粗魯呀?!迸⒆佑昧硪恢皇謾z查著自己的手腕,說,“我就知道金海成那個老家伙辦不好事,你是什么時候醒的?” 傅明笙坐起來,笑了一下,說:“從你要分一個腎開始。” 女孩子無所謂的聳聳肩,摘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張潔白純凈的小臉,她看起來年紀不大,但說起話來卻讓人不寒而栗。 女孩說:“那是他說的?!?/br> 旁邊對傅明笙感興趣的人也跟著摘下口罩,跟女孩相比起來,他的長相就很普通了,屬于埋沒在人群里沒人會多看一眼的類型。 男生看著比女孩大幾歲,他舔了舔嘴唇,說:“你別拆我的臺啊?!?/br> 男生說完,又看向傅明笙,說:“傅先生,你別誤會,這絕對不是我想出來的點子,不過既然你醒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做丨愛,我可以考慮不分解你的尸體了?!?/br> 傅明笙滿不在乎的拔著自己身上七七八八的插管,他看著男生,溫聲道:“謝謝?!?/br> “??!”男生臉色紅了一點,別扭道,“你別這樣說,我要不行了。” 傅明笙在自己的傷口上按了一下,指尖有鮮紅的痕跡透出來,他抬頭,不怎么認真道:“現(xiàn)在就要我的腎嗎?” 女孩子眨眨眼,天真道:“也不是啦,不過你今天一定要死的,你拖延時間也沒有用?!?/br> 女孩又自己猶豫了一會兒,然后像是開恩似的,妥協(xié)說:“好吧,那我還想知道你和向陽的故事,你愿意講給我聽嗎?” 男生一皺眉,埋怨女孩說:“你干嘛啊,你不是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的嗎?” “可向陽不是別人呀。”女孩吐了吐舌頭,看起來跟剛才說要傅明笙器官的根本不是一個人,她睜著一雙不怎么事故的眼睛看著傅明笙,好像是在問他是現(xiàn)在就要死,還是等講完故事再死。 “你想聽什么?”傅明笙始終保持著平和的語氣,問,“向陽給你講過什么?” 女孩子為難的思考了一會兒,之后像是很遺憾似的,說:“什么都沒講過。” 女孩憂郁的低了下頭,說:“哦,也不是一句都沒講過,向陽說他很愛你。” 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試圖去用左手判斷自己右手骨裂的情況,不過她的專業(yè)并不在此,情況自然不樂觀。 但傅明笙在意的并不是她的手腕能否恢復如常,傅明笙只看見,在女孩抬起左手的一瞬間,她的手腕下方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圖案,那圖案傅明笙并不陌生,他幾個小時前才在金向陽的舊房子里見過。 傅明笙問:“你這樣還能做手術(shù)嗎?” 他說完,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另一邊的男生,說:“不如你來主刀吧?!?/br> 男生受寵若驚,卻不知道傅明笙只是在他身上尋找那個圓形的圖案,女孩不滿的哼了一聲,說:“這么一點點傷,當然不影響啦,不過你的切口可能就沒那么整齊了?!?/br> 傅明笙在男生手腕找不到一樣的圖案,就重新看向女孩,問:“你叫什么?” “花蕊?!迸⒋鸬牡故菢O快,絲毫沒有要隱瞞的意思,男生見了也不示弱,立刻跟著說,“我叫海嘯?!?/br> 花蕊白了海嘯一眼,對他的名字表示嫌棄,她自己弄了兩塊夾板,然后伸手到海嘯面前,說:“幫我一下?!?/br> “你怎么這么麻煩啊?!焙[嘴上抱怨著,手上還是幫花蕊固定了夾板,花蕊似乎對海嘯的綁帶方式不太滿意,她反復看著那個打結(jié),然后問傅明笙,“他弄的對不對???” 傅明笙溫柔道:“不太對,我?guī)湍闩??!?/br> 花蕊哦了一聲,絲毫不疑心似的,立刻就把手伸了過去。 傅明笙當真幫她重新固定了手腕,不但如此,結(jié)束的時候還說了句:“見諒?!?/br> 花蕊一愣,像是訝異,問:“什么?” “弄傷你。”傅明笙解釋道,“剛才情況緊急,我不這么做,現(xiàn)在大概不能這樣跟你說話?!?/br> 花蕊眼睛動了一下,然后又恢復了剛才的模樣,滿不在乎著說:“沒關(guān)系啦,等你講完故事,用你的命還就好了呀。” 海嘯怪花蕊太無禮,忙安慰傅明笙道:“你放心吧,一會兒我給你打一針藥,你什么感覺都不會有的?!?/br> 花蕊掀起自己的白大褂,從褲兜內(nèi)拿出一個小遙控器,然后按下了“start”鍵。 “好了,我們一共只有兩個小時,如果你不能再三十分鐘之內(nèi)講完的話,你就要看到自己被解刨的過程了?!被ㄈ锊[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天真的問,“第一個問題,你和向陽是怎么認識的呀?” 傅明笙回答說:“我們是一個學校的?!?/br> “我知道!我是說你們怎么在一起的,難道是一見鐘情嗎?” 傅明笙笑了一下,說:“你這么說也沒錯,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一面,不過后來失聯(lián)了一段時間。” “真的?你們第一次見面時多大?” “八歲。”傅明笙說,“在他家,當時他在畫畫,我還在他的紙上寫了我的名字,后來我才知道,那張畫他一直留著?!?/br> 海嘯看起來沒有花蕊那么好奇,他還是對傅明笙的身體更感興趣,于是花蕊又問:“那后來呢,你們在學校里一眼就認出對方了嗎?” “沒有,他認出了我,我沒記得他?!备得黧险f,“當時我們關(guān)系不太好,不過他看到我男朋友跟別的人在一起,還是第一時間來告訴我?!?/br> “其實那時候我已經(jīng)是單身了,他還怕我難過似的…”傅明笙回想起什么,笑了一聲,說,“特別可愛?!?/br> “??!是這個眼神,就是這個眼神!”海嘯忽然道,“你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喜歡向陽了?” 傅明笙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后說:“這我也說不清,但沒那么討厭了,后來他在我面前看起來處處細心謹慎,其實事事都不設(shè)防?!?/br> 花蕊的眼睛里帶著小女孩特有的對于愛情的憧憬,她問:“那你到底是怎么確定自己喜歡向陽的?” “應(yīng)該是有一次意外吧。”傅明笙說,“他在商場跟柜員鬧的不太愉快,我去接他的時候,他哭的很厲害?!?/br> “向陽會哭?”海嘯詫異道,“真的假的,我從沒見過?!?/br> “你一共也沒見過向陽幾次,沒見過有什么奇怪的?!被ㄈ锊粣偟淖柚购[打斷傅明笙回憶的行為,繼續(xù)問,“然后你就動心了嗎?” “不是動心,是心疼。” 花蕊茫然的點點頭,重復道:“心疼啊…” “那天我們就在一起了?!备得黧险f。 花蕊一皺眉,說:“但你沒打算負責任,對嗎?” 傅明笙無奈的笑了笑,說:“當時確實沒有,我只是不想看見他哭了?!?/br> 花蕊舔了下嘴唇,說:“真復雜呀?!?/br> 傅明笙看著她,問:“你沒談過戀愛嗎?” “談過呀。”花蕊說,“不過他們最后都被我肢解了,沒人給我講過故事,我都是看童話書的?!?/br> 傅明笙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繼續(xù)問:“你最喜歡哪篇童話?” “嗯…灰姑娘吧?!被ㄈ镎f,“辛德瑞拉穿上水晶鞋去了王宮,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王子已經(jīng)死了,她聞到大殿里的濃煙味,卻打不開殿門……哈哈哈,多有趣呀?!?/br> 花蕊用沒受傷的手支撐著下巴,咯咯的笑后,說:“她還以為自己遇到愛情了呢,結(jié)果只是去殉葬。” 海嘯搖了搖頭,說:“花蕊,我早跟你說讓你看點正版書,真正的結(jié)局是辛德瑞拉和王子過上了幸??鞓返纳?。” 花蕊皺著眉否認道:“你幼不幼稚,那都是騙小孩子的,這個世界上哪有真愛呀。” “怎么沒有!”海嘯也被反駁的急了,辯解說,“向陽對傅先生就是!” “所以他死了呀?!被ㄈ飾l理清晰道,“相信真愛的人是沒有好結(jié)局的,你看傅先生,就是因為沒有對向陽動心,所以才活到現(xiàn)在呀?!?/br> 傅明笙一時無言,居然插不進話。 “才不是,傅先生是愛向陽的,你沒聽到他講的故事嗎?”海嘯摸摸自己的心口,說,“我都快要動心了?!?/br> 花蕊將信將疑,看著傅明笙,問:“是嗎?你愛向陽嗎?” “向陽都死了這么久了,現(xiàn)在還怎么回答啊,你應(yīng)該這樣問——”海嘯清清嗓子,說,“傅先生,你愛你故事中的那個人嗎?” 傅明笙眼睛一彎,第一次覺得愛與不愛的問題可以如此輕松的說出口。 “愛?!备得黧匣卮鹜辏瑑蓚€人就又都愣住了。 花蕊不甘心,追問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樣的愛嗎?” 傅明笙微笑道:“你說。” “哈哈哈,你說不出口,我替你問吧?!焙[說,“花蕊是想問你,如果你的愛人被人輪丨jian了,還不小心懷孕了,你還要不要他???” 海嘯這句話一說完,還沒等傅明笙表現(xiàn)出情緒,花蕊冰冷的目光就忽然看向他。 海嘯一攤手,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提你的傷心事?!?/br> 花蕊沒說什么,她只是忽然站起身,然后擰開一瓶酒精,直接對著剛才掉在地上的手術(shù)刀沖了沖,說:“我不喜歡你的故事?!?/br> 花蕊撿起一刀,在無塵布上蹭了兩下,說:“我們開始吧?!?/br> 海嘯不滿,說:“你這人怎么說風就是雨,我還沒聽夠…” “海嘯,你再多說一句話,我就連你的心一起挖了?!被ㄈ锏牡朵h在燈光下閃爍了一下,“不信你就試試看?!?/br> “不,我還是不試了?!焙[帶上醫(yī)用手套,說,“聽你的行了吧?!?/br> 傅明笙看兩人自顧自說了一會兒,終于給他機會開口,傅明笙低頭笑了一下,說:“海嘯?!?/br> 海嘯無奈的搖搖頭,說:“你別求我了,你沒聽到花蕊說的話嗎,我還不想被分解呢。” 傅明笙四處看了一眼,說:“我是想問我的手機在哪?” 海嘯說:“早就扔了。” 傅明笙長舒一口氣,看起來放心下來,說:“那就好?!?/br> 海嘯不明所以,只等傅明笙從床上站起來時,他才無奈的看了花蕊一眼,花蕊也不怎么有反應(yīng),只說:“別掙扎了,送你去和向陽見面不好嗎?” 傅明笙沒說話,他的動作極快,一條本來連在他身上的醫(yī)療電線不知什么時候被他切斷,現(xiàn)在正勒在海嘯的脖子上。 花蕊平靜道:“你殺了他,就沒人給你打麻醉劑了?!?/br> 海嘯最終在傅明笙的手里失去反抗能力,花蕊靜靜的看著傅明笙,傅明笙則抱歉的笑了一下,說:“還有件事,我只想告訴你一個人。” “什么事?”花蕊抬了下眼眉,問完后,又從床下拿出了一把手丨槍。 “剛才的故事…” “好吧,我承認,我挺喜歡你講的故事。”花蕊用槍指了指床,說,“我不會忘記的,你可以躺回去了?!?/br> “你喜歡?”傅明笙輕輕的揚了下嘴角,仿佛花蕊的槍口對他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他說,“那太遺憾了?!?/br> “因為那個故事是假的?!备得黧峡粗ㄈ?,溫柔一笑,說,“抱歉,我騙了你?!?/br> 花蕊從表情上表現(xiàn)出今天以來最大的變化,她的清純和天真都不在了,卻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可怖。 花蕊的槍發(fā)出關(guān)閉扳機保險的聲音,她的槍口對準傅明笙,然后說:“我忽然不想要你的器官了,你還是現(xiàn)在就去死吧。” 砰——砰——砰—— 接下來是三聲連貫的槍響,再然后,冰冷的地面就被guntang的鮮血染紅了。 ※※※※※※※※※※※※※※※※※※※※ 辛德瑞拉的故事是《灰姑娘》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