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杰邊對著電腦打字邊說：“他就那樣，想什么是什么，別理他?！?/br>
    郝晉陽覺得這話有些耳熟，這不是隊長說師兄的么。這時程斌第四次踏出他的小辦公室，朝他們的方向走來：“都這個點了，一起去食堂吃飯么？”

    “你去吧，我們準(zhǔn)備一會兒出去吃，附近新開了不少小店?！庇崛谓軇恿藙邮种?，再次把屏幕上的娛樂網(wǎng)頁關(guān)掉了。

    “不可以，半個小時后死者的家屬要來，你和我吃食堂。”程斌說，見他還慢吞吞地整理桌面，附身直接把他的電腦屏幕鎖了：“你吃飯慢，現(xiàn)在就去?！?/br>
    于是這頓午餐在食堂匆匆解決，俞任杰在程斌對面戳了一頓飯的獅子頭，一直沒能把獅子頭戳穿，以程斌和郝晉陽一人給他夾了一只嚼不爛的雞腿為結(jié)局。

    “該換食堂了。”程斌說。他把金剛獅子頭的視頻發(fā)給郝晉陽，讓他去行政科投訴。不過后來食堂也沒換，只是很久沒出現(xiàn)這款硬邦邦的獅子頭了。

    下午剛過一點，程龍海的妻子來了。

    她的穿著整潔得體，沒有化妝，頗有禮貌，給人樸素溫婉的印象。她的名字叫周靜，與程龍海同年，兩人原本是高中同學(xué)，一直戀愛到結(jié)婚。程龍海于五天前失蹤，以為他是忙著公事在外留宿一夜，她過了一天才報警，不料幾天后收到警方的消息，宣布了丈夫的死訊。簡單了解完這些，程斌領(lǐng)著周靜前去停尸間認(rèn)領(lǐng)尸體。

    掀開男人身上的白布，周靜抽了口氣，眉毛隨即皺成一團(tuán)，她抑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是他…就是我丈夫…怎么會…”

    不像許多死者家屬會撲上前去抱著死者大哭大鬧，或是撒潑打野找警察出氣，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視著自己的丈夫，眼里滿是悲傷。這樣大約五分鐘后，她提出了一個要求：“我可以摸摸他的手么？”

    程斌點頭后，她便跪坐下來，輕輕牽住了丈夫的手，一會兒又將她的臉頰貼了上去。

    “好涼?！彼髦鴾I說：“以前他的手很暖，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冷冰冰的停尸間里，彌漫著溫情與悲傷。俞任杰轉(zhuǎn)頭關(guān)心他的小弟郝晉陽，發(fā)現(xiàn)他果然在那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感動著，哭得比周靜還大聲，這會兒工作人員正忙著給他和周靜遞紙巾。其他人雖然沒掉眼淚，卻無法不動容，紛紛停下手里的工作，靜靜地等待，一時間屋里只有掛鐘走動的滴答聲與她的抽泣。但這里畢竟是警局，不能無窮盡地等待，片刻后程斌叫停：“周女士，如果沒什么問題的話，先出去吧?！?/br>
    周靜轉(zhuǎn)過臉，說了聲抱歉，隨即擦干眼淚站了起來。

    郝晉陽將她領(lǐng)入一間會客室中，覺得她可憐，特地給她調(diào)制了一杯放了許多奶和糖的咖啡。周靜端起咖啡的時候，程斌與俞任杰帶著筆記本進(jìn)入了房間。

    “周女士，可以開始了么？”程斌問道。

    周靜用紙巾輕拭眼眶，有些虛弱地回答：“可以，開始吧。”

    “麻煩將丈夫失蹤那天的情況與我們說一下?！?/br>
    周靜點頭，或許是已經(jīng)打過了腹稿的關(guān)系，開口時思路十分清晰：“5月15日早上6點30分左右，我丈夫就出門了。那天是周日，我原本想和他一起去商場逛逛，但他有事要出遠(yuǎn)門，說不回家吃飯，可能會晚回來。我將他送出家門口，與他揮手道別。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了，那天他開的就是那輛被你們找到的黑色奧迪?！?/br>
    “你確定他是6點30分出的門？”

    “那天送丈夫出門時，正好遇到了隔壁樓的老太太，她還問我龍海這么早去哪兒呢。因為老太太每天早上6點30分準(zhǔn)時出門晨練，所以我才那么確定時間。之后我和老太太還聊了會兒家常?！?/br>
    “你丈夫和你說過那天是去干什么嗎？”

    “沒有，我問他的時候，他吞吞吐吐的，不想回答，我便沒有繼續(xù)追問。我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因為他不喜歡和我說工作，反正我也不懂…誰知道他是去自殺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去哪兒，去干什么，是么？”

    “是的?！闭f到這里周靜再次垂淚：“要是那天我問他一聲就好了…或許他會愿意和我說說他的心事，就不會想不開了?！?/br>
    程斌將紙巾盒推向她：“你覺得他是自殺，有依據(jù)么？”

    “其實他從沒和我說過他不想活了，一次都沒有。龍海就是一個喜歡什么都自己扛的人，我猜他也沒和別人說過吧…這就是他的問題，有什么困難不愿意說出來?！?/br>
    周靜深深嘆了口氣：“但我能感覺到他的不開心，畢竟結(jié)婚這些年了，要是還看不出就不對了。我猜想是和他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有關(guān)。我丈夫自己開了一間公司，最近情況似乎不太好，他總是唉聲嘆氣的。有一次他問我一個問題，以后要是過回窮日子了該怎么辦？當(dāng)時我只安慰他說怎么會呢，我沒有告訴他，其實他有沒有錢，我一點兒都不在乎…可他還是憂心忡忡的，說他不能接受，何況他要為手下的員工負(fù)責(zé)?！?/br>
    “什么叫過回窮日子？”俞任杰打斷道。

    周靜解釋說，他們夫妻倆都不是本地人，是老家同一所高中的同學(xué)，程龍海通過高考來到這所城市就讀大學(xué)，她則作為他的女友一起跟來。大學(xué)昂貴的學(xué)費與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令人咋舌，最苦的時候周靜去小飯館刷過盤子，洗過廁所，而程龍海白天上課，晚上則要當(dāng)家庭教師。畢業(yè)后兩人領(lǐng)了證，卻沒錢辦婚禮，就在學(xué)校附近的東北菜館里請要好的同學(xué)吃了一頓rou菜作為慶祝。為了節(jié)省開支，兩人窩在廉租房的地下室，一窩就是三年。三年后程龍海的工資才得以支撐兩人租賃一套一室一廳的小房間。而程龍海創(chuàng)業(yè)成功年入百萬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這之前，兩人早已嘗遍了世間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