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杰，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背瘫蠖吨暰€道：“請你一定要誠實地回答，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十分重要?！?/br>
    俞任杰怔怔地看著他，說了一聲好。

    “如果我說…如果我說…那天…我想知道…”程斌的眼神閃爍得厲害，他張開了嘴，卻像是啞了一般發(fā)不出聲音，只有喉結(jié)還在上下移動。俞任杰發(fā)覺肩膀上的力道突然加大，他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抓住了自己，接著程斌的眉毛皺了起來，一張嘴時聲音特別的大：“我想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喜歡吃呢！”

    俞任杰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好一會兒才說：“這是一個哲學(xué)問題?！?/br>
    前往停車場的路上，俞任杰向程斌念叨著：“你問這個問題，是覺得我吃得多，但是不是真的懂吃，是吧？我確實不太懂吃的方面，東西新不新鮮，好不好吃，我都吃不出來。凡是能入得了口的東西，我都吃。比如你做的幾個菜，是吧，我照樣能吃挺多。”

    這時正好一片落葉飄落下來，落到了他的頭發(fā)上，程斌愣了愣，伸手幫他摘掉了。

    “哦，謝謝。”俞任杰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大樹的華蓋說：“我自己覺得啊，我喜歡吃東西，是出于人類的好奇心。我們不是做過一個大五人格的心理測試嘛，其中有一塊是針對人的好奇心的，我這塊的得分比平均線高了整整兩分！換句話說，我對食物有著充沛的好奇心理和不斷進取的探索精神?！?/br>
    “好奇？探索？”程斌將樹葉隨手一拋，風(fēng)便將它吹去了更遠(yuǎn)的地方。

    “看到食物，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味道的嗎？想知道味道，不就得嘗嘗嗎？”

    “但我看你一模一樣的東西也沒少吃，比如你每天吃的藍(lán)色袋子薯片，還有你柜子里的夾心卷，從來沒斷過。”

    “這你就不懂了，享受食物的過程太短暫，不足以讓人類記住它的味道，所謂活到老學(xué)到老，人要始終對食物抱有好奇心。就和人兩次不能踏入同一條河流一樣，也不能兩次吃到同樣的食物?！?/br>
    程斌停下腳步，握住了拳頭。他憋了滿腔的話想要訴說，終究還是輸給了膽怯，也輸給了俞任杰的好奇論，現(xiàn)在話頭再也帶不回來了。于是他憋得難受，難受得忍不住想要打擊報復(fù)。

    “話說得這么好聽，但在我看來你就是嘴饞，你看你成天好吃懶做，胡說八道的樣子！我這輩子就沒見過像你這么饞的，你放個屁蹦出個豆子來，還要洗巴洗巴放嘴里吃掉！”

    俞任杰轉(zhuǎn)過頭來，瞇著眼睛，磨著牙，只隔了短短一天，又狠狠地瞪了他一回。

    第二天下午，鑒證科的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實驗室的試劑瓶上沒有采集到可用的指紋，學(xué)生都帶著手套取用有毒物品。而郝晉陽與小宓扛回來的所有物品，連帶著第二天俞任杰從醫(yī)院帶回來的保溫杯與碗筷，均未在上面檢測到鉈元素。后來他們又去過一次X大尋找線索，但都沒有尋得含有鉈元素的任何物件。這些物品或者已經(jīng)被清理過了，亦或本就不是毒物的載體。

    但李倩倩的常用物品中理應(yīng)能查出少量的有毒成分才是，即便不是直接盛放毒物的器皿，像牙刷茶杯這種直接接觸口腔的物品，很有可能會沾上少量毒素?，F(xiàn)在絲毫找不到，反而顯得反常。

    小宓從政府機構(gòu)調(diào)取了近三年的鉈及鉈鹽的購買記錄，全市的23家具有購買資質(zhì)的企業(yè)中，有19家在此期間購買過鉈產(chǎn)品，而其中除了X大外，未找到任何企業(yè)與李倩倩周圍之人有直接聯(lián)系。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李倩倩體內(nèi)的鉈就是來自于X大的化學(xué)實驗室——有人從中偷了一些硫酸鉈試劑，一點一點地下了到李倩倩的食物里。

    若不是因為朱令案的轟動間接普及了鉈中毒的知識，醫(yī)院又備有抗毒|藥物的庫存，恐怕沒有人會將她的癥狀聯(lián)想到中毒，也無法及時將她體內(nèi)的鉈元素排除，那么屆時即便她不死，恐怕也會成為廢人一個——這是多么陰毒的殺人計劃。

    但正如小宓所說，所有能被下毒之物都已經(jīng)被警方回收，李倩倩又否認(rèn)食用過任何可疑食物，加上醫(yī)院也證實了她病情反復(fù)那天的飲食毫無問題，從走廊監(jiān)控未查到任何閑雜人等進入過那間病房…這個案件是否會像朱令案一樣因為缺乏證據(jù)而擱置下來呢？

    當(dāng)證物被一件一件排除的時候，案件變得越發(fā)詭異，就像有一團濃霧擋在了真相前。下毒的人究竟是誰？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李倩倩中毒的呢？

    兩天后，俞任杰帶著郝晉陽又去探望了一次李倩倩。出門前俞任杰特意從書架里取出兩本笑話書，準(zhǔn)備送給她解悶。郝晉陽看著那兩本幾乎嶄新的書本，問他為什么不把那套笑死你不償命系列帶去，反正都舊了，而且有七本，送掉兩本還有五本。俞任杰幾乎是頭一次對他板起了臉，他嚴(yán)肅地說，這套系列是他的心肝寶貝，已經(jīng)絕版了，再多錢都買不到，還讓郝晉陽平時看的時候也小心點兒，別邊吃零食邊看，容易弄臟書本。

    郝晉陽這才發(fā)現(xiàn)，這幾本書雖然舊，卻保存得十分完整，書面整齊平整，連一個折角都沒有。如此邋遢的俞任杰能有如此整潔的書本，幾乎可以和世界十大奇跡相媲美了。但這種沒內(nèi)涵的書算什么寶貝，搞得和精裝版世界名著一樣寶貝，真是有病，郝晉陽在心里偷偷地想著。

    這次去看李倩倩的時候，她的小男友林海不在，李倩倩正窩在被窩里玩手機，床邊的柜子上擱著那本上次見過的粉色封皮小說和一盒吃了一半的費列巧克力。隔了幾天，她的臉色仍是不佳，帶了一層灰黃的顏色，小說倒是已經(jīng)被翻完了，整本書的紙張彎曲著，封面已經(jīng)微微隆起，讓俞任杰想起了X大化學(xué)實驗室中的稱量記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