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阿姨尋找流浪貓的時候，軒軒就跟在她的后頭。徐阿姨一走，他便蹦到那兩只野貓背后，抬起他粗短的小腿，沖靠外的那只貍貓的屁股來了一腳。貍貓驚得跳了起來，立馬躲進了樹叢里，另一只花貓則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進食。但軒軒已經(jīng)一轉(zhuǎn)身，跟著徐阿姨的背影走了。

    “這小破孩！”老張剛開口，忽然意識到他的爺爺和爸爸還在邊上，于是訕訕道：“還真調(diào)皮嘞！”

    但軒軒的父親壓根沒有與他置氣，不知出于是羞愧還是感傷，他說話的的聲音有些發(fā)悶：“小孩子有樣學樣，和他爺爺簡直一個樣?！?/br>
    梁伯并未吭聲，只是默默地揉著眼眶，粗糙的手指摩擦著眼角的皺褶，總覺得他的眼皮隨時會因為太脆而碎裂似的。

    軒軒很快便與徐阿姨一起成了小黑點，跟著徹底離開了畫面。小李開始尋找下一個攝像頭，但他們接下來經(jīng)過的那條道路并未安裝監(jiān)控，兩邊除了草叢外再無其他，為了節(jié)省開支，物業(yè)不再設安保措施。

    再往前的9號攝像頭安裝在小區(qū)中的街心花園處，矮而寬的圓形草叢包圍著居民的活動設施，不少中老年人會在晨間午后到此鍛煉身體。那枚攝像頭就綁在樹叢中的一根電線桿上，位置比較隱蔽。若犯人不知這里有攝像頭，在此犯案也是可能的。

    小李調(diào)出了第9號攝像頭的畫面，同樣從5點48分開始查看，直到5點54分，徐阿姨才姍姍來遲。她手里仍是拎著一袋貓糧，只是此時袋子里的貓糧明顯少了一層，她身后的軒軒也跟著不見了。直到徐阿姨喂完貓，再次離開街心花園，軒軒也沒有再次出現(xiàn)。

    “這是怎么回事，”程斌狐疑道：“軒軒已經(jīng)回去了嗎？”

    小李重新調(diào)出7號攝像頭的畫面，確實在5點52分左右找到了軒軒回家的身影。而從住宅樓到街心花園不過一百米的距離，理應不需要4分鐘走個來回，有沒有可能是軒軒在中間那個沒有攝像頭的地帶遭遇了不測呢？

    大家陷入沉思之際，小李不知所措地地撓了撓他的脖子，盡管他在剛才夸夸其談，但小區(qū)監(jiān)控確實出現(xiàn)了死角，不，應該說是死路才對。

    “7號和9號攝像頭都看過了，8號攝像頭在哪里？”俞任杰問道。

    “啊，在這里！”小李在地圖的陰暗角落里找到了那枚模糊不清的阿拉伯數(shù)字8，它緊貼著車棚而設，在黑白掃描的地圖上被深色的棚子圖示遮得嚴嚴實實。該枚攝像頭是用來監(jiān)控小區(qū)里的非機動車的。而這塊區(qū)域就被夾在那條沒有監(jiān)控的道路的后頭，是小區(qū)最外圍的角落，除了車棚只是一片荒蕪的草地。除了車主，很少有人會從那兒經(jīng)過。

    “8號攝像頭能拍到中間那段路嗎？”俞任杰望著那張黑乎乎的地圖問道，他希望從圖紙里看出些端倪，無奈什么都看不懂。

    “拍不到，探頭正對著車棚，但看看也無妨，稍等…我已經(jīng)找到它了?！毙±铋_始拆分8號視頻，將其拆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每段約為一個小時。

    保安老張?zhí)嵝训溃骸靶彀⒁陶f不定會去那里喂貓，那里也經(jīng)常有貓的，這群貓都喜歡躺在車座椅上，要么躲在發(fā)動機附近，天氣一好還要集體出來曬太陽呢。”

    盡管他一再強調(diào)不愛養(yǎng)貓，但對小區(qū)里貓的習性卻很是了解。

    這時小李已經(jīng)將五點到六點段的視頻打開，仍是從5點48分開始查看。除了偶有一陣微風吹過，地上的野草有些輕微搖晃，畫面可以說是靜止的。而片刻過后，徐阿姨真的出現(xiàn)在了鏡頭中。

    她慢悠悠地來到車棚前，吃力地蹲了下來，從畫面中只看得到她烏黑的頭頂，她正在往地上擺弄紙碗，招呼野貓。過了一會兒，有兩只野貓?zhí)鰜砹?，一黑一花，均在她的腳邊打轉(zhuǎn)。草叢外圍有個較為光禿的缺口，徐阿姨便在那里為野貓分食。

    很快軒軒也踏入了鏡頭，走路搖搖晃晃的，有些連蹦帶跑的感覺。眾人的視線立刻被他所吸引，而這次軒軒當著徐阿姨的面，將她擺放好的紙碗一腳踢翻，顆粒狀的貓糧撒了一地。

    畫面中，徐阿姨站起身來，叉著腰，對他指指點點，而軒軒和個小大人一樣，也叉起了腰，嘴巴動著，看那神情，應該是在與她對罵。

    看到這里，程斌對老張勾了勾手指：“你去把徐阿姨找來?！?/br>
    老張往徐阿姨家里打電話時，監(jiān)控視頻正在繼續(xù)播放著——徐阿姨又蹲下身子，開始將貓糧一顆一顆地往回撿，而這時，軒軒的注意力又被草叢吸引住了。方才兩只野貓受了驚嚇，躲進了草叢里，此刻大概是想著食物，又從草叢里探出了兩顆圓滾滾的腦袋。

    軒軒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想逗貓玩，不料這兩只野貓警惕心極高，他還未撲過去，它們就逃走了。軒軒趴在地上，將腦袋探進草叢里搜尋著，不一會兒從里面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團子來。他將這顆團子捧在手心里，反復地把玩著，并將口鼻貼了上去。

    那只團子，很可能就是被下了毒的，因為老張告訴他們，近來小區(qū)里死了好幾只流浪貓，都是被毒死的。那些貓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硬了，眼珠子瞪了出來，滿臉的死不瞑目。誰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怎么下的毒，根本沒有人去查，但照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八成就被下在了這種團子里。

    眼看著視頻中軒軒將那團子往嘴里塞，保安室里傳來此起披伏的嘆氣聲。悲劇就在面前發(fā)生，仿佛隨時可以阻止，但梁啟既到不了視頻里去，也回不到過去，最終只剩深深的無可奈何與由此而生的恨意——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無用，恨不能扭轉(zhuǎn)結(jié)果，也恨鏡頭中眼看著軒軒將團子一口一口塞進嘴里而無動于衷的徐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