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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閨月在線閱讀 - 第40節(jié)

第40節(jié)

    按理說,就算這兒是黑市,物價驚天,那錢袋子里的錢開兩間房也綽綽有余,恐怕多余的銀錢,是要對方達成他后半句要求。

    不得有人打擾。

    果然,上樓后,店小二將二人帶到靠東最末的一間廂房,又朝幾個赤膊的莽漢使了使眼色,那幾人得了令,手里還吃著花生米,帶著刺青的肌rou微微跳動著,看似懶洋洋地踱步,卻有意無意地將廂房圍住了。

    在鬼市,來金玉樓躲避追殺的,他們可不是第一個。

    反正只要有錢,自然有人辦事。

    進屋后,裴堯風反手關(guān)上門,立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動靜,良久,終于將虛掩的門縫合上。

    他低頭,目光落在自己緊抓著盛思甜的手上,面無表情地松了松指節(jié),卻發(fā)現(xiàn)盛思甜的手腕已經(jīng)被他勒紅了。

    “看來只能先在這里躲兩天了。”

    盛思甜還沒從剛剛的逃亡中緩過勁兒來,悄咪咪地揉了揉泛疼的手腕,問道:“這兒真的沒問題嗎?”

    裴堯風:“三天之內(nèi)暫時安全?!?/br>
    盛思甜不解:“三天?是我們的錢只夠付三天嗎?”

    屋里的陳設(shè)還算齊全,一張梨花木床,東邊靠窗的位置鋪有一方軟席,裴堯風解了披風,走過去坐下歇息,回答道:“不是,這是金玉樓的規(guī)矩。付錢之后,金玉樓會履行承諾保護我們?nèi)?,但三天之后,我們再不想辦法逃走,外面的人就可以出更高的價錢,把我們從這兒買出去?!?/br>
    這是防止客人的囤積,也是防止麻煩的囤積。說到底,金玉樓也只是一個暫時的庇護所。

    “如果我們有錢續(xù)費,出價更高呢?”

    盛思甜也跟著坐了過去,追問道。

    裴堯風頓了一下,“那也撐不了多久,溫如意的錢可比我們多得多?!?/br>
    盛思甜原本也只是問問,她身上那點碎銀兩,估計在這兒吃兩頓飯都夠嗆,而裴堯風剛剛也把錢全都付出去了。

    只是她想起沈青行此刻還在休渡泉療傷,不禁擔憂起來。

    裴堯風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沉聲道:“殿下放心,我來之前已經(jīng)留信,倘若兩日未歸,江槐安便會率領(lǐng)裴家軍前去宿命城,接沈?qū)④姵龀??!?/br>
    盛思甜聽罷,一顆心終于緩緩落地,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謝謝裴將軍?!?/br>
    片刻后,店小二送來了點心和茶水。

    裴堯風似乎沒心情吃東西,時不時起身去西邊的窗戶,推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盛思甜手里捏著桂花糕,啃了兩口,一邊慢慢地咀嚼,一邊欲言又止地盯著他的背影。

    裴堯風后背像是長了眼睛,良久,合上窗戶,轉(zhuǎn)頭道:“殿下想問什么?”

    盛思甜愣了愣,右腮微鼓,含著還沒嚼細的桂花糕。

    她猶豫了一會兒,含糊地小聲道:“那位左大人,他是怎么……”

    裴堯風垂了垂眼簾,隨后踱步回到她面前,盤腿坐下。

    “兩年前抗遼,死于戰(zhàn)場?!?/br>
    盛思甜聽罷,沉默了一會兒,連手里的點心也忘了吃。

    此事已經(jīng)過去許久,再緬懷也是徒增傷悲,更何況對于兵家而言,打仗死人也是常事。裴堯風神色淡淡,替她倒了杯熱茶。

    “跑了一天一夜,殿下一定累了,吃飽了就去休息吧。”

    盛思甜看著那杯柿葉茶,呆呆地咬了一口桂花糕,嚼了嚼,又忽然停下來。

    “溫如意的眼線那么廣,難道沒聽過龍城的談罪門嗎?”

    裴堯風皺了皺眉頭。

    只見盛思甜抬起眼眸望著他,“她一定聽說過,就算那晚她不知道,但她后來也一定去查過?!?/br>
    談罪門的含義人盡皆知,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

    “就算她在金玉樓的時候,誤把左大人當成了你,那后來去了龍城,她總不可能還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的男人其實是左大人吧……”

    裴堯風略顯猶疑:“你到底想說什么?”

    盛思甜嚼了一下口中的糕點,謹慎地說:“如果裴將軍你沒有說謊的話,那就是溫如意……她在自欺欺人。”

    她細小的聲音像一滴雨珠,落在裴堯風心中平靜如鏡的水面。

    說來荒唐,怎會有一個女子,一連幾次都分不清夜里陪在她身邊的男人是誰,而偏偏此后一連兩年多的時日,又格外篤定地把裴堯風視作負她的男人。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一開始,她的內(nèi)心就確定了一個人。

    她根本就無視那幾夜風流,同樣也無視左秦這個人,她認定第一次醉酒后陪在她身邊的就是裴堯風,之后的任何一次也都是他。

    所以她的足環(huán)在他身上,不是因為什么轉(zhuǎn)交,而是她溫如意眼里的事實。

    她認為的事實。

    反正裴堯風脾氣好,性子好,不忍心壞了她的名聲。所以這一忍就是兩年。

    溫如意大抵覺得,他的這份忍讓和縱容,也是對她心意的默認。

    但直到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裴堯風也有冷血無情的一面。

    屋里很靜,盛思甜咽下口中的糕點,覷了眼沉默不語的裴堯風,隨后拿起一小塊桂花糕,想意思意思地客氣一下,遞給他。

    裴堯風果然搖了搖頭。

    盛思甜便自己吃了起來,忍不住輕聲感嘆:“裴將軍的異性緣還真是好啊,溫如意雖然固執(zhí)了一些,但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歡你?!?/br>
    裴堯風聽完,側(cè)眸瞧著她,道:“二公主難道不好奇,為何溫如意對你的敵意那么大嗎?”

    “為什么?”盛思甜抬起頭。

    “因為從汴京流出的傳言?!?/br>
    盛思甜想到自己剛“活”過來那會兒,確實從盛玉兒口中聽了些閑言碎語,都是罵她死纏著裴堯風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汴京和嵐城隔了這么遠,這點破事都能傳過來。

    想罷,她沖裴堯風訕訕地笑了笑,“都是年少無知,年少無知?!?/br>
    裴堯風:“而那些傳言,裴某人從不解釋。”

    盛思甜笑容一噎:“為什么?”

    問完,卻見裴堯風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那眼神當中的不明意味,讓她越發(fā)覺得嘴里的桂花糕干得發(fā)膩,簡直噎得慌。

    良久,裴堯風漫不經(jīng)心地說:“因為一旦解釋清楚,麻煩就更多了?!?/br>
    盛思甜頓時神色一緩,瞅了瞅他,隨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低聲抱怨:

    “……說話別大喘氣兒啊?!?/br>
    裴堯風嘴角隱現(xiàn)一點幾不可聞的弧度,“二公主的性子,還真是變了不少。”

    盛思甜虛虛地笑了笑,隨即心不在焉地低頭繼續(xù)啃著手里的桂花糕。

    “人嘛,都是會變的。”

    裴堯風一言未發(fā),目光如秋風蕭瑟,從她臉上一掃而過,搬下軟席上的案幾,示意她上一邊兒吃去。隨后脫了皂靴,躺上去睡覺。

    他這是擺明了要把床讓給她睡。

    盛思甜看著他身下薄薄的軟席,心里過意不去,卻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小聲說了句謝謝,便擦擦手,爬回床上休息了。

    兩天后的半夜,二樓東盡頭廂房叫了兩個姑娘去,關(guān)上房門伺候了一陣,又被轟了出來。

    門外負責看守的莽漢都不由感嘆,同時三個姑娘,這好漢的身體可真夠硬朗的。

    離去的兩個姑娘一高一矮,身形一個豐腴微胖,一個小巧偏瘦,戴著面紗,與來時并無兩樣。

    按裴堯風所說,江槐安明天一早大概就能抵達宿命城,出兵要人,屆時溫如意收到消息,兩頭顧不上,必然要先回宿命城。

    但他們不能等她前腳先走,后腳再跑,因為那時溫如意的追查一定是最嚴密的。

    所以準備要提前,行動也要提前。等溫如意離開鬼市后,她的手下必然會繼續(xù)緊盯金玉樓,等他們?nèi)毂C谝贿^,便進去要人。

    鬼市中央長街盡頭,兩個身影藏匿在光影交替的夜色里。

    裴堯風從來沒黑過臉,但此時也像是師承沈青行,臉色比鍋底還黑。朱紅色的口脂均勻涂抹雙唇,臉上厚厚的脂粉此時還在簌簌地往下掉。

    誰能想到他定北將軍,人稱戰(zhàn)神,竟會為了逃命而穿起了女裝呢?

    第39章 挑撥

    夜色里,盛思甜瞧見裴堯風摘了面紗,又去解衣帶,急忙小聲制止:“將軍,現(xiàn)在還不能脫!”

    裴堯風冷著臉:“那得等到什么時候?”

    盛思甜支吾了一陣。

    天知道她想出這個辦法后,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多久,如今還沒跑出鬼市的范圍,若就這么暴露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雖然……他的造型確實有點辣眼睛。

    她埋下頭清了清嗓子,抬臉時又是一副真誠正經(jīng)的模樣,“先逃出去再說吧,而且你現(xiàn)在脫了的話,也沒有別的衣服可換啊……”

    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會兒在金玉樓為了喬裝打扮,二人的衣服全落在房里了。裴堯風不由地閉了閉眼,只覺得自己這輩子沒經(jīng)受過這等屈辱,要是此刻給他一把刀,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當場自我了斷。

    盛思甜明白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堪設(shè)想,于是小聲勸說道:“將軍是為了保護我才甘愿如此的,這份恩情,長福此生必然銘記在心,還請將軍……再忍一忍吧。”

    說罷,她察覺剛剛?cè)谂釄蝻L胸口的兩個蘋果方向歪了,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本想替他正一正,眼神撞上裴堯風的目光后,又臨時改了主意。

    “這個……不要也罷?!?/br>
    她伸手,紅著臉替他把懷里兜著的大蘋果取了出來,一手抱一個。

    裴堯風抬手去拿,“扔了吧。”

    盛思甜卻微微一躲,抱著蘋果道:“那太浪費了,再說萬一之后還用得著呢。”

    裴堯風察覺她的目光盯著自己扁平的胸口,無言以對地收回了手。只怪他平時脾氣太好,罵人的話都沒學(xué)過幾句,心里都不能自我發(fā)泄。

    盛思甜空不出手,用胳膊碰了碰他,“還是把面紗戴上吧?!?/br>
    裴堯風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薄紗,好像那是一塊兒僅存的遮羞布。

    他沉默了片刻,將面紗重新戴好,抬眼時,見盛思甜抱著蘋果空不出手,似乎也想把松了一半的面紗戴回去。

    他走近一步,微微傾身,指節(jié)挑起她耳畔垂落著的細細繩結(jié),將繩子兩端繞到她的腦后,慢慢地打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