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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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之死與葉師祖毫無關(guān)系。” 短暫的啞然后,有人氣急敗壞:“絡(luò)因侄女!你好糊涂啊!他是想奪你柳家掌門之位……” 聽見身后鴻卓長老怒斥,柳絡(luò)因單薄的肩膀卻逐漸挺直,她一字一句道:“是我請諸位峰主出面,求葉師祖接任掌門之位?!?/br> 滿座皆寂,且不論千陣子諸人,便是第一峰的弟子也聽得錯愕。 有人不服,低聲道:“柳師姐,你這是做什么!” “我們只認師姐!” 柳絡(luò)因回頭凝望第一峰的同門,再轉(zhuǎn)過來后神色肅穆,俯身長拜不起:“晚輩無能,自知護不住宗門,只求葉師祖接任掌門衛(wèi)我清流劍宗。” 不過幾日光景,她臉上再也沒了先前的驕縱自傲,沉默地跪在那兒,背后卻像是擔(dān)了整座第一峰的重量,沉巍巍的。 她從來都不傻,只因上面有父親護著,身后有整個清流劍宗做依仗,所以難免驕縱放肆些,卻沒想到這表象讓人產(chǎn)生了她是蠢貨的錯覺,欺她年幼無知,想要將她扶成傀儡cao控清流劍宗。 柳絡(luò)因亦知道宗門存亡遠比這掌門之位來得重要,若宗門都沒了,要這掌門之位有何用?只嘆鴻卓長老活了幾百年,還沒她這二十歲的小姑娘活得明白。 柳家祖祖輩輩為宗門,她亦是柳家人。 少女深深一拜,而后背脊挺直,雙手奉上一枚令—— “請葉師祖收下掌門令!” 眼前身后皆無人應(yīng)。 柳絡(luò)因眼底凄楚,嗓音再提,近乎喊道:“請葉師祖收下掌門令!” 朱爾崇這些親傳弟子最先反應(yīng)過來,先跟著喊了這樣一句,而后第一峰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最后看著柳絡(luò)因的背影,聲音起初錯落,最后還是混入其中,只化作一道聲音。 “請葉師祖收下掌門令!” 終于,那個冷冽的男子伸出手,接過那張令牌,淡聲道:“起來吧,日后你到元嬰期便還你?!?/br> 柳絡(luò)因只覺得肩上重負一松,并不想去辨明葉疏白這話中真假,只知曉自己這次算是守住清流劍宗了,跪在邊上默淚不語。 鴻卓長老傻眼了,柳絡(luò)因這一跪一求,他方才的模樣恰如跳梁小丑,真真可笑至極。 更慘的是,若葉疏白真成了掌門,別說是臺上長老之位了,就連這清流劍宗他都待不下去了! 他心下一慌,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千陣子,然而對方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目光隱含殺意地看著葉疏白。 過了好久,千陣子才收斂了情緒,板著臉道:“那便恭喜葉道友接任掌門之位了,即是一派之長,那你恐怕得要為門派考慮了,眼下魔修又興風(fēng)波,不知葉道友何時與我們商議共抗魔修之事?” 他再次點出魔修之事,又不緊不慢道:“我吹雪島臨近外海,素來便是抗擊魔修的第一線……” 姜傲天聽明白了,他說話不像千陣子這么繞,直截了當說:“魔修都打過來了,往日的恩怨咱們先放一邊,等打完魔修再議不遲!” 他們?nèi)硕鄤荼?,足有五個渡劫大能在場,倒也不怕跟歐陽長老似的慘死。 葉疏白神色自若地面對著這一出鬧劇,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超脫模樣,直至此刻才語氣平淡問一句:“所以你們來這兒,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這一問,千陣子身上的氣勢陰沉下來,冷笑道:“自然是來吊唁的?!?/br> 要葉疏白愿意低頭將前事抹過,他們這次就是來吊唁柳正虛的。 要是他執(zhí)意計較前事,那他們就是來吊唁葉疏白的! “吊唁么?”葉疏白重復(fù)這三字,不緊不慢道:“那不該站著,跪下磕頭上香吧?!?/br> 溫云不可思議地看向葉疏白,怎么回事?她家的老實劍靈竟然也學(xué)得這么陰陽怪氣了?到底是誰把他教這么聰明的! 千陣子也沒料到葉疏白嘴里會說出這番話,面上微怔,旋即高聲道:“竟這般放肆狂妄,果然非我正道之人了,眾道友,今日我們便順應(yīng)天道,為修真界除這一大患!” 這是拿大義威逼不成改為直接動手了,溫云暗道。 果然修真界只是披著凡塵的皮,終究還是要靠修為說話,正如五百年前相差無二,誰活到最后誰書寫歷史。 哪有什么順應(yīng)天道,不過是弱rou強食罷了。 “本念你修行不易留你一命,清流劍宗上下皆被處在你yin威之下,葉疏白,受死吧!” 話音響起的同時,千陣子手中甩出數(shù)十道符篆,身形好似鬼魅般飄忽而起,手中陣盤飛快撥動,整個第一峰被籠在陣法之下。 而他身邊的姜傲天早就按捺不住,一聽開打立馬面上狂喜,雙手緊持大刀朝著葉疏白砍去。 一套姜家刀法使出,一刀更比一刀強! 吹雪島已將陣道悟到極致,千陣子的殺陣一出,眾修為低下的弟子頓覺身體一沉,仿佛有座大山朝著他們壓來,而姜傲天的刀氣更在大殿中肆虐不止,高柱屋梁被劈砍成尖利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朝著底下眾人襲來。 不到金丹期的眾多師弟師妹更是嘔出鮮血昏迷不止,眼看就要命喪當場。 柳絡(luò)因眼底一痛,勉強支起聲想要救同門,然而眼下她自顧不暇,哪有余力去管他們。 就在這時,沉默半天的溫云如鬼魅般往前踏出一步,一手將柳絡(luò)因攬入懷中護住,另一只手中的燒火棍飛快在空中點了幾個位置,數(shù)點金光自她棍尖亮起,原本幾乎擠碎肺腑的壓力頓時一消。 溫云順手將柳絡(luò)因推到安全的位置,卻見她還愣在那兒,皺眉:“還不趕緊帶你師弟師妹下山!” 各峰峰主及長老早已作出反應(yīng),一人護著一部分弟子朝外逃竄而去。 千陣子冷哼一聲,并不分神去對付這些普通弟子,仍裝模作樣厲聲道:“諸位道友誤傷無辜,只誅殺葉賊!” 話語間又丟出數(shù)道陣法,皆是無情的殺陣。 “你已經(jīng)傷了!還在立牌坊!” 溫云清叱一聲,為自己施加了一個加速魔法,手上動作飛快地破解著千陣子丟出去的法陣。 千陣子本想專心對付葉疏白,卻沒想到溫云將他克死,他每布出一個殺陣,那小女娃便將其輕松化解。 陣道相爭,他竟落了下風(fēng),越是纏斗越覺得這人可怕,天下竟有人陣道強過自己? “女娃,你的陣道是誰所授!” 溫云笑容肆意,狂傲道:“自學(xué)成才,何須人教?” 果然這丫頭一開口就要嘔死人,千陣子真后悔跟她說話。 眼看此刻自己被溫云纏住,而姜傲天同葉疏白的爭斗也落于下風(fēng),千陣子怒目對向后面的三人:“諸位此刻還不動手,莫不是引項受戮!” 正在念經(jīng)的渡遠大師一頓,卻是頭也不抬,低著頭將經(jīng)文念得更快,木魚敲擊得亦是越發(fā)快,只當是沒聽到千陣子的話。 千陣子臉色一沉,促聲道:“渡遠,你以為不出手他就會放過你嗎!他連同門的歐陽都殺了,下一個被剖腹挖嬰的便是你!” 渡遠大師臉上露出悲憫的笑容,低聲嘆息自省:“善哉,佛說回頭是岸,我昔年罪孽深重,為救師父竟動惡念,分取葉施主玉嬰。然師父寧死不用此物,圓寂千叮萬囑讓貧僧將玉嬰妥善管好,待他回來后完璧歸還?!?/br> 他抬起頭,行禮緩聲道:“早在半月前我便來過一趟清流劍宗,將玉嬰歸還原主了?!?/br> 說罷,渡遠大師又低下頭,老僧入定般敲著木魚喃念經(jīng)文,任憑殿中打殺,他自巋然不動。 千陣子頓時覺得腦袋一炸,仿若后背被人插了一刀。 而那邊聽到這話的姜傲天怒罵一聲禿驢,手中的大刀劈得越來越快,不要命地朝著葉疏白砍去,厲聲道:“玉道友,萬道友,趕緊動手??!” 玉漸離緊了緊手中的折扇,望一眼葉疏白,卻沒加入戰(zhàn)場,反而澀聲問:“聽萬家后輩說清泓被葉道友所救……此言當真?” 葉疏白正同姜傲天斗法,溫云倒是還能分神作答:“他的神魂還在我手上!” 姜傲天越來越力不從心,只恨約好的隊友沒一人上來幫自己,怒罵不止:“玉漸離你這龜孫子!不過一個兒子罷了,沒了再生便是!難不成你成太監(jiān)不行了?” 玉漸離不答話,只看向葉疏白那邊,而后緩緩地摸出一塊玉嬰,氣息虛浮道:“我犯下大錯不求茍活,是殺是剮任由道友處置。玉嬰早已取出,現(xiàn)在物歸原主,只求葉道友救我兒清泓一命。” 姜傲天見狀刀法一亂,怒吼:“難怪你他娘看起來的跟腎虛一樣!原來早備了這手!” 語罷,他將玉嬰朝著葉疏白的方向一拋,而后緊閉著眼,默不作聲地往后退了一步,居然跟渡遠大師一樣選擇束手旁觀了。 那塊飛出的小小的碎片在靠近葉疏白的瞬間頓時光華大作,如同有靈般融入他體內(nèi)。 葉疏白身上的靈力再升一層! 原本就打得頗為吃力的姜傲天頓覺壓力大增,饒是他這身修為遠勝歐陽長老數(shù)倍,但是面對葉疏白也越來越無力了。 千陣子被這番變化激得心神大震,布陣的手法一慢,竟嘔出一口鮮血噴在陣盤上。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演變成這樣。 在他的謀劃下,五個渡劫大能要斬葉疏白定不在話下,豈料大戰(zhàn)之時兩人反水! 他雙目冷得凄寒似冰,嘶吼:“萬道友,莫非你也要投敵!” “我心赤誠,怎會投敵呢?”萬家老祖聲若洪雷,手中不知何時摸出一把金色算盤,哈哈笑著朝向千陣子飛來。 那把金色算盤是萬家至寶,據(jù)說是萬家搜羅了整界法寶煉制千年方才制成,一粒珠可化一座山,用一粒少一粒,萬老頭竟舍得把它拿出來,看樣子是下了殺心了! 千陣子心中一松,眼見萬家老祖拿出壓箱底的寶貝,他也咬牙,將身上所有價值連城的渡劫境符篆拿出,預(yù)備拼死一搏! 他促聲尖利道:“我纏著這丫頭,你速去助姜——唔!” 連說完這句話的時間都沒等到。 千陣子的身軀一震,他只覺得背后似有一座巍峨大山壓下來,將自己的五臟肺腑壓得破碎。 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又一股重壓襲來,這次他連站立都無法做到了,哀嚎一聲跪倒在地。 千陣子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陣盤掉落在地,再看著又一枚金色珠落到眼前,將陣盤砸得粉碎。 他大張著嘴,粗重地喘著氣,像條喪家之犬,雙目流出血淚,不可置信地看著手執(zhí)金算盤之人。 萬家老祖一連射出三枚算珠才算作罷,他先是沖著溫云露出個慈和的笑,而后才慢吞吞地轉(zhuǎn)向千陣子那邊。 “都說了?!比f家老祖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收起來了,冷眼看著千陣子,再重復(fù)了那句話—— “我心赤誠,怎會投敵呢?” 千陣子眼前一黑。 而那邊的姜傲天亦在這時被葉疏白一劍擊退,在他的哀嚎聲中,那把木劍自他丹田穿過,將他的玉嬰刺碎,劍尖頂著一枚小小玉嬰而出! 姜傲天的哀嚎聲響徹天寰。 他曾是四洲修為最高的修士,千陣子再對他不屑卻也不敢動手。 而如今,他身上的靈力隨著玉嬰的破碎如潮水般傾瀉而出,任憑他如何掙扎伸手,也抓不住半點靈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消散在這天地間。 姜傲天怒目圓睜,仰頭看著那絲絲白色霧氣升至眼前。 他引以為傲的修為,他窮其一生追逐的武道巔峰,他夢寐以求的飛升大道。 渡劫巔峰跌到了渡劫初期,又再跌至化神期,元嬰期,金丹期,最后到筑基期時才算減緩速度。 這一生如同幻夢,他身在夢中,至今不愿醒,只握著那把刀,卻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連刀都提不起了。 姜傲天捂著流血不止的小腹,怪笑著喃喃著什么“飛升”,什么“天下第一”,竟像是瘋了。 葉疏白收劍,溫云亦是收棍,兩人默然看著底下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