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知曉
她不避不逃,還真就稍后便到。 剛到了院門前還未進去,便看見前幾日見過那位掌柜從院中出來,他見了陳綺先是溫和的笑了笑,然后一禮道:“見過夫人?!?/br> 陳綺朝他點頭示意,他這才漫步離開。 她想應當是謝淵令他前來商量婚事,這般不急不慌的,想來是云闕已做好諸多準備,便等著謝淵點頭答應迎娶云念了。陳綺又不明,早些不答應晚些不答應,為何偏偏在這當口上答應呢? 是不是因為她那一日,對他說了那一句,絕無可能? 心事正重時,正有風吹過樹梢,樹葉婆娑,院中機智小貓正奶聲奶氣的喚著,在樹蔭下頭玩耍嬉鬧,撲著草叢中的蝴蝶玩。 饒是她愛蒔花弄草,這院子中的花繁多,她卻也只能大致說出半數(shù)以上的名字來。 “你喜歡么?” 像是風停水止,又像春風吹過千頃碧波,像是凜冬里落下的第一片雪。 陳綺抬眸看去,便見他唇角銜著笑意斜坐在長廊之上,霜白的衣擺翩迭垂落,堆起千堆雪。世間霜雪不過塵埃,唯有他是她眼里,最干凈的那抹純白。 這般泰然自若的,分明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夫婿了。 剎那間陳綺不知該如何此處,也不知為何他要這般看著她。視線躲也不是,藏也不是,只能不避不閃的,恰好闖進他的眼瞳里。 “也沒有,多喜歡……”她的聲音有些遲疑顫抖,像是那些待字閨中的少女般嬌羞。 但他也知道,她嫁作人婦,也不過短短半年。在這之前,她也卻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 “不是喚我前來商量婚書的事情么?婚書在哪?”陳綺止住方才那剎那的意亂情迷,又讓自己的清醒過來。 謝淵卻不似以往那般急躁狠厲,仍是同她笑著道,“婚書系在你身后的枝頭上?!?/br> 特意將婚書系在枝頭上,陳綺知道謝淵是在刻意作弄她,她也不生氣,只是伸手將婚書拿下,細細品讀了起來。 滿腔情誼,一字一句斟酌。她覺得這婚書寫得極好,她看下一字,便覺心冷一分,直到最后最后幾字。 陳氏阿綺。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心頭酸澀,腦海中的記憶猶如燈影般影影綽綽,模糊不清。那些曖昧的記憶里分明沒有那人的樣子,她又覺得心里清楚明白,甚至不必完全記起。 他對她的愛,從來都是隱忍克制,小心藏好。 然后待藏不住的那一日,坦白赤裸,言語狠厲,逼她離開。 “你這又是何必……”她手中婚書掉落,被風吹到她身側池塘中,一點一點,被覆沒在池水里頭。 謝淵卻視而不見,只是緩緩說道:“我鑄劍無數(shù),鑄得第一把劍我早已記不得,但最后一把,卻喚作‘辛夷’?!?/br> 陳綺卻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他臉上神情,狠下心來背過身去。 “婚書無誤,只是落款的名字錯了,小叔若無要事,阿綺這便要告辭了。” “你便這么在意我同云念成婚一事?”他說著,聲音竟是待了幾分笑意。 陳綺不該如何回答,若是回答怕是會正入他下懷,索性不出聲了。 “你當真以為她喜歡我么?”謝淵道,聲音冷靜沉著,沒有絲毫感情。 “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左右你都是要成婚的人,同我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 謝淵久久未回聲。 許久他才道出一句。 “阿綺,你醋了?!?/br> 陳綺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說中心事,提了裙擺便要離開,謝淵卻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聲音傳來。 “你分明知道我心里有你,也只有你?!彼穆曇粲行o奈,他從來,都拿她無可奈何。 陳綺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無數(shù)的告訴自己她不喜歡謝淵不喜歡謝淵不喜歡謝淵……只是那么點占有欲和前世隱隱約約的感情在作祟。 可真當他要與她人成親時,她卻又半點都受不了了。 但此時謝淵卻又松開了手。 他說:“若你要走便走吧,謝恪他很快便要來云闕,你若要同謝彧雙宿雙飛,就快些走吧。若他來了,你也好,謝彧也好,都走不了了?!?/br> 如同那時一樣的決絕,分明那樣愛著她,卻總是,每一次都舍得然后她離開。 “走便走……”陳綺仍是倔強不肯承認賭氣說道。她不甘心她心里,當真有一點他存在。 而下一刻謝淵卻從她身后抱住了她。 “但至少明晚,再讓我見你一面……和你好好告別,我有東西想交給你。” 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但他總是說出那些難聽的,會刺傷她的話語,如今她忽然用這樣的聲音,說著這樣的話,陳綺卻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是該愛他,該有那么一點喜歡,該有那么一點點眷戀……該允許自己,心動那么一片刻。 “無論你來不來,我都在那棵樹下等你,等到你來?!?/br> 她其實從未曾想過逃跑,既是是謝恪來了,她也想面對著他,好好的把事情解釋清楚。但謝淵以為,她會和謝彧雙宿雙飛,她便又覺得,讓他這么以為著便好。 無論他同云念成婚是為了什么,他終究,不應該。 陳綺沒有回答,將他的手一點點的撥開。 只是稍許一會會,讓她接受他的他的感情。再然后,斷的徹底。 她大步離去,沒有再回頭。 一路急行。 陳綺回去時,謝彧已經(jīng)回來了,他見陳綺前來,立刻迎上前來,樣子有些著急。 “是不是丹朱有什么消息了?”陳綺立刻就猜到了。 謝彧點了點頭,緩緩道:“丹朱便在皇女的嫁妝里,但我方才去存放嫁妝的庫房里搜了一圈,發(fā)現(xiàn)并不在里面,想要折返時,皇女和女帝便來了?!?/br> 說著,他頓了頓道:“當然,我如今恢復了修為。便施了個隱身術藏在里面,聽到了她們的對話?!?/br> “云闕想要南祩發(fā)兵,她們需要二哥手中的財富和貿(mào)易來購置大量的兵器。” “對南祩發(fā)兵?”陳綺有些好笑起來,“南祩與云闕國土相當,南祩又占地利,她們?nèi)绾胃野l(fā)兵?” 南祩和云闕百年前曾是一國,爾后因戰(zhàn)亂分裂,變成了南有南祩,北有云闕之勢。但皇室中人,皆都是云氏血脈。 謝彧點了點頭道:“的確是這樣,但若是有了二哥手中的財力,和大周的助力便不一樣了?!?/br> 陳綺想到謝淵說的謝恪近日要前來一事,他是因云闕一事前來? 謝彧自然不知道陳綺在想些什么,又接著將他聽到的話復述了一遍:“但是不過聯(lián)姻罷了,二哥怎么會那么容易交出那些,所以他要了云闕國皇室手中的,丹朱舊礦的鑰匙——” “那你又是緣何知道丹朱舊礦的鑰匙便在皇女的嫁妝里頭的?”陳綺發(fā)現(xiàn)了不尋常之處。 “是阿兄?!敝x彧的聲音頓了頓面色有些沉重,“是阿兄飛鴿傳書告訴我的。” 謝?。?/br> 陳綺臉色蒼白。 他知道她在找丹朱,他還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