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就像在霧里逃命時一樣，如果他死掉，就會像一片樹葉腐朽一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影響。所以他努力地遠(yuǎn)離使自己廉價生命更加廉價的環(huán)境，努力融入正軌，即便在世上獨(dú)自一人，只要和大多數(shù)人走一樣的路，也一定會在這條路上建立起聯(lián)系，有錯綜復(fù)雜的人際網(wǎng)絡(luò)，纏在身上，就意味著墮落時有人會因?yàn)榍Ыz萬縷的連線，為自己的墜落輕輕牽動。在他漫長的孤單中，遠(yuǎn)遠(yuǎn)沒有建立起向往獨(dú)立這種極富自尊的愛好。

    他只是不想悄無聲息地獨(dú)自被遺忘。

    突然，門外的鎖響動了一下。

    裴蒼玉猛地抬頭，看見有人慢慢地打開了地下室地面，低頭看著趴伏在地上傷痕累累的自己。

    他在突來的光亮中瞇了瞇眼，高個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打量著他。這是個舉止有些浮夸的漂亮男人，腦袋上夾著一副墨鏡，看到裴蒼玉的樣子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怎么會有這種事？”

    裴蒼玉眼睛一亮，這人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他努力地抬抬頭，干啞的嗓子只能發(fā)出幾個音：“救……”

    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嗯嗯?！鞭D(zhuǎn)身看搖著尾巴的馬達(dá)拉，“你叫我來是因?yàn)檫@個嗎？”

    馬達(dá)拉汪了一聲。

    男人伸出手，把裴蒼玉扶了起來，盯著他的傷，皺緊了眉，伸手摁了摁腫大的關(guān)節(jié)，裴蒼玉疼得喊了一聲。男人拍拍他的肩：“我也想幫你?！?/br>
    裴蒼玉期待地看著他。

    男人卻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一臉很為難的樣子：“可我要下班了?！?/br>
    裴蒼玉愣了一下。

    魯鳴月站起來：“他們倆怎么動手這么慢?！彼皖^看了一眼裴蒼玉，“就這里吧，反正也沒別人?！?/br>
    那兩位從樓上下來，極其專業(yè)地戴上了手套，朝裴蒼玉走來，魯鳴月抱起手臂往后退退：“就讓你們不要拖到現(xiàn)在。”

    裴蒼玉掙扎著往后退，魯鳴月很煩地?fù)u搖頭：“你不要掙扎，不然哪兒都是，我們又要打掃?！?/br>
    馬達(dá)拉也突然跳起來，在魯鳴月腳邊撲騰，他煩得很，不輕不重地踹了狗一腳，馬達(dá)拉蹭地奔上去擋在裴蒼玉前面，沖著他們?nèi)齻€人喊。

    “要不這狗也？”有個人提議。

    站在的魯鳴月伸手去抓狗，卻差點(diǎn)被馬達(dá)拉咬了一口。

    這讓他有些奇怪，便停了下來，仔仔細(xì)細(xì)地盯著傷痕累累的裴蒼玉。

    “怎么了？”有個人問。

    魯鳴月沒答話，越過地上的兩人，走到裴蒼玉面前，蹲下來捏起他的下巴，把臉抬起來，盯了半天，想想白銀華死的那條巷子，顫了一下。

    “……靠”他轉(zhuǎn)身看那兩人，“你們兩個蠢貨。”

    兩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魯鳴月又問：“誰打的？”

    有個聲音回答他：“我。”

    魯鳴月嘆口氣：“看在你我認(rèn)識這么長時間的份上，我勸你跑吧。”

    他說著要把裴蒼玉打橫抱起來，裴蒼玉掙扎著，用殘余的力氣反抗，魯鳴月一想，反正這么多傷了，就推到動手的那人身上吧，方便一點(diǎn)。于是一巴掌扇暈了裴蒼玉，順利地把他抱起來。

    又叫上狗上了樓。

    裴蒼玉躺在床上，不停地顫抖著，魯鳴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估摸著嚇壞了，早晚燒一場，再加上裸露的傷口，真是越想越麻煩。

    太難為人了，魯鳴月今天是不可能就這樣下班了，他很煩躁，又想感慨自己的麻煩差事。裴蒼玉在床上要死要活地掙扎，魯鳴月坐在床頭認(rèn)真地思考如果裴蒼玉死了，他能不能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出來，比如就當(dāng)從來沒出現(xiàn)過。

    “水……”裴蒼玉在床上難受地掙扎。

    魯鳴月看了他一眼，沒動。

    “水……”又一聲。

    魯鳴月低頭捂著臉：“好煩啊……”

    他站起來給裴蒼玉倒了水，遞給他，然后去樓下把鐐銬找出來，然后鎖在了裴蒼玉的腳上。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把白石找來。”魯鳴月急于脫手，加足馬力開去了桃中軒。

    又看見了費(fèi)左華，魯鳴月沒什么交談的意思，打了個招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忙得連墨鏡都沒摘，所幸費(fèi)左華沒什么心思在這里，他直接去找了后面刮酒槽的男人。

    “叫白石回來?！濒旞Q月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這個綽號叫“廢銅”的男人低矮粗壯，眼睛被rou記得尤為小，但眼珠極小，嵌在里面總有種狐疑的意味，向來沉默寡言，是為數(shù)不多總是可以聯(lián)系到白石的人之一。

    廢銅搖頭：“他在看病?！?/br>
    “我不管他是在看病還是在看雞/巴，叫他回來?！?/br>
    廢銅不理他。

    “跟他說，有人跑了，那人落在丁川手里還是警察手里，咱們遲早完蛋?！?/br>
    廢銅不理他。

    “喂！”

    廢銅抬起眼：“你跟我說話客氣點(diǎn)。”

    魯鳴月不甘地抿了抿嘴，又說：“裴蒼玉快死了，死一半了吧?！彼チ俗ヮ^發(fā)，沒指望能得到什么回應(yīng)，轉(zhuǎn)身要走。

    廢銅站起來，看著魯鳴月：“你確定。”

    “我騙你干什么？”

    廢銅拿了什么東西往后走：“那，他兩個小時就回來?！?/br>
    魯鳴月愣在原地，沒有明白事情的優(yōu)先級順序，廢銅抬頭看他：“你回去等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