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看白石的父親。

    “我勸他去找你?！崩先诉@么說，“你可以幫他?！?/br>
    裴蒼玉猶豫起來：“我也……”

    老人的目光分外堅定，裴蒼玉覺得他越發(fā)地顯得年輕：“你可以的，你只需要堅定自己的意志，辨別自己的心意?！?/br>
    裴蒼玉默然。

    “你要想清楚，”老人把枯瘦的手放在他的肩膀，“怎么樣才算為自己好，怎么樣才是為他好。”

    裴蒼玉認(rèn)真地看著他，點點頭。

    老人突然笑了一下：“我還以為如果我講他過去的事你會不耐煩?！?/br>
    裴蒼玉正要回答他，老人說：“回去吧，快吃午飯了吧?！?/br>
    他站起來扶著老人的輪椅幫他轉(zhuǎn)身，因為石子絆了一下費了些功夫，還好旁邊有個男人幫了一把。

    裴蒼玉推著老人去向草坪，那里有人正在聊天，坐在草坪上曬太陽，確確實實是個明媚的天氣，看得人心情也好起來。

    白石也處理完了他的事，自然地從裴蒼玉手下接過輪椅，推著老人，他們有說有笑，簡直就像普通來看望病人的家屬。不過裴蒼玉也明白，白石如果只是個單純的家屬，根本沒有需要護工來找他處理的問題，這里大概也是白石的“安全區(qū)”。

    裴蒼玉低頭看了看正和白石說話的老人，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哪里很奇怪。

    他們的午飯在大廳的長桌上吃，這張桌子足可以容納三十人，每側(cè)各十五個座位，他們進大廳的時候桌上已經(jīng)有了幾個護工陪同下的病人在吃飯。病人們吃飯都不用刀叉，只有木制的圓潤短勺，其中有個男病人死活不用勺子，只是一味地用手抓飯，撒得一地都是，護工拽下他的胳膊，強迫把勺子塞進他手里，動作可以稱得上粗暴。其他的病人狀況各異，但也好不到哪兒去，桌面、身上、地上都是一團糟，護工們訓(xùn)斥著，顯得很吵鬧。

    白石推著老人來到桌前，在椅子中給他騰出了一個位置，然后和裴蒼玉都坐了下來。裴蒼玉正想問是怎么吃飯，自助餐還是去點，就看見有護工端著盤子來上飯了，裴蒼玉發(fā)現(xiàn)他們面前的食物要比旁邊的病人好得多。

    白石相當(dāng)溫柔地幫老人剝了個雞蛋，打進水里，遞給他喝，老人也欣慰地笑著接過。裴蒼玉看著父慈子孝的場面一時有些動容。

    他們正吃著就有個病人撲到白石身邊的位置，決定坐下吃飯，白石抬頭看了眼護工，來了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請”病人離開，用“請”是因為他看起來很有禮貌，但裴蒼玉總覺得那是因為白石在。

    病人沒有動，已經(jīng)開始喝湯了，他喝的時候往盤子里湊，幾乎把臉埋進去。

    白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又抬頭看男人，笑了下：“辛苦了?！?/br>
    男人便從后面架起病人，向后拽開，病人尖叫起來，另一個護工很快上來收了盤子，病人的尖叫聲沒持續(xù)多久，就被拉出了大廳。

    裴蒼玉站起來，有點憤憤：“太過分了吧……”

    老人伸手勸他：“不這樣他們很危險的?！?/br>
    裴蒼玉將信將疑地看了眼白石：“他們是什么病??？”

    “不只是病?！崩先烁嬖V他，“他們是罪犯?！?/br>
    “?。俊?/br>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頭部：“嚴(yán)重刑事案，但不具備辨別能力?！?/br>
    裴蒼玉愣了一下。

    老人繼續(xù)補充：“剛才那位，砍死妻女，放火燒了自己的家?！?/br>
    裴蒼玉詫異地看向白石。

    白石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指了指大廳入口的牌子：“上面寫了，刑事精神病患?！?/br>
    裴蒼玉坐下來自言自語：“我又看不懂?！彼蝗灰幌?，“那為什么叔叔會在這里呀？”

    白石沒有回答，轉(zhuǎn)頭看老人。

    老人笑了下：“我改建前就在這里，不想搬了?！?/br>
    裴蒼玉也不好再問，就坐下來繼續(xù)吃飯。

    他們聊些天氣和路況，老人不問白石從哪里來，準(zhǔn)備到哪里去，為什么要來，最近過得怎么樣，家里生意怎么樣，老人一直溫和的笑，在提到某支球隊最近表現(xiàn)的時候倒是有些激動，說他們表現(xiàn)不錯。白石應(yīng)該不太清楚那支球隊，只是笑著點頭，并不插話。

    有一個護工是專門照顧老人的，在他們快吃完時來幫忙收拾了一下東西，他手腳利落地擦了桌子，老人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嘴，朝他笑笑，又轉(zhuǎn)向裴蒼玉：“我去午睡一會兒，你們先聊。”

    裴蒼玉點了點頭。

    他轉(zhuǎn)頭看著老人離開的背影，心下有些敬佩，他的處境不能算好，但仍舊保持這么一個平和的心態(tài)。盡管身體殘疾，住在異鄉(xiāng)，白石也不能常來看他，但仍舊具有風(fēng)度，頭腦清醒，給人感覺充滿了智慧。

    裴蒼玉十分感佩。

    白石敲了敲他的手：“看什么呢？”

    裴蒼玉轉(zhuǎn)回頭：“有點感動?！?/br>
    “感動什么。”

    “生命啊，你不覺得嗎？”他小幅度地揮著手，“多么頑強?！?/br>
    白石沒說話，他用一副包容的表情看著他，覺得他在中二。

    飯后裴蒼玉和白石在療養(yǎng)院附近走了走，去了前面，說實話，新區(qū)修建的還是比舊區(qū)好很多。今天陽光很好，還有風(fēng)，草坪上有幾個人在唱歌，彈吉他的正在solo，周圍圍了一圈人，很熱鬧的樣子。

    他們在這里看了一會兒，裴蒼玉有點羨慕地看著樂手，拍了拍白石：“你知道嗎，我本來還打算學(xué)吉他來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