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明的尺度還挺大。

    毛茸茸的人偶外套早已被脫下，正掛在言明的一只手臂上，但由于材質(zhì)太厚實，時不時會從手上滑下來。

    這是他第三次把兔子外套捋順了：“還有多久能到？”

    “我來的時候走了二十分鐘?！背迨湛粗砉烂?，“可能還能再走十分鐘吧?！?/br>
    言明：“二十分鐘？你一個人走過來很危險?！?/br>
    楚棋收：“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只想著萬一找到你了，這樣走容易甩掉記者?！?/br>
    言明目光黯淡：“對不起。今天讓你擔(dān)心了。”

    楚棋收：“你現(xiàn)在沒事就好。下次別再關(guān)機了。我白天的時候聯(lián)系不上你，很著急。”

    言明：“嗯。下次不會了。”

    十分鐘后，兩人終于抵達(dá)停車場。楚棋收提議：“今晚去我家吧？”

    言明最好還是先不要回家，等新聞熱度降了再回去。不然明天興許還會在家門口被圍堵。

    言明同意了。

    楚棋收第二次把言明領(lǐng)回了家。但這一次和上次差距最大的是——

    “主人，歡迎回家。”

    兩人進(jìn)了門，言明的聲音倏然從大開的吊燈中蕩了下來，直擊楚棋收的天靈蓋。

    楚棋收沉默了。怎么忘了這一茬。他的機器人已經(jīng)換成了言明的聲音。

    “……？”身后的言明真身在聽到自己的聲音時分外詫異。

    楚棋收腦瓜一轉(zhuǎn)，開始避重就輕地補救：“咳，這是慧芯的新產(chǎn)品，我?guī)凸驹诩依餃y試測試?！?/br>
    言明看樣子是不太信：“是嗎？”

    不能再在這個話題上繞下去。楚棋收努力把這個話題岔開了：“你要喝點什么嗎？我現(xiàn)在幫你去拿拖鞋?！?/br>
    “主人，我?guī)湍春昧诵碌耐闲?，現(xiàn)在正晾在陽臺上?！睓C器人言明并不愿意放過他，冷不丁又加了一句，“您今日是否有什么大事件需要記錄？”

    楚棋收快昏過去了：“你不要再說了！”

    “言明”不聽話，委屈巴巴：“主人，你又嫌棄我了嗎？是否需要啟動調(diào)查表程序？”

    數(shù)據(jù)庫里僅僅錄入了言明的聲線，無法按照言明本人的性格控制情緒變化。因此那半句撒嬌實在不符合人設(shè)。

    這只機器人每多說一個字，楚棋收的臉就因為急速上漲的羞恥心而并變熱一分。他沒脾氣了：“你快關(guān)機?！?/br>
    “收到指示，系統(tǒng)正在關(guān)機中……請稍后?！?/br>
    家里終于清凈下來。

    但突如其來的寂靜又讓楚棋收頭皮發(fā)麻，他還能聽見背后那道舒緩的呼吸聲。

    可他不敢回頭。

    太尷尬了。他這輩子都沒這么尷尬過。

    言明拍了一下楚棋收僵硬的軀體，附身靠近了他的背脊，貼在他耳邊說：“以后不要再聽機器說話了，都是假的。沒意思?！?/br>
    “如果你想聽……”言明停頓了一會兒，估計是對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大習(xí)慣。

    言明：“主人?！?/br>
    這句“主人”除了言明原本的音色之外，還混雜著讓人舒適的氣息與鼻音，聲調(diào)稍許婉轉(zhuǎn)，遠(yuǎn)比冷冰冰的機器更加動聽。

    楚棋收透著光的耳廓不出意外地變成了緋紅色，襯得耳后青筋的脈絡(luò)格外明顯。

    他從不記得自己還有這種癖好。可此時此刻，他的腿都快被這一聲“主人”喊軟了。

    不行，得趕緊跑。

    楚棋收立馬拔腿去了廚房，準(zhǔn)備呆在里面冷靜一會兒，順便等水燒開了，給言明泡壺茶。

    他在廚房不忘喊：“言老師，你去沙發(fā)上坐著吧，穿我的拖鞋就行。”

    楚棋收洗了把臉，面色逐漸恢復(fù)如常，他端了一個茶杯出來，看到言明正坐在沙發(fā)上擺弄手機。

    言明：“抱歉，手機快要沒電了。看到茶幾上放著一根數(shù)據(jù)線，我就拿著用了?！?/br>
    楚棋收：“沒事，家里還有很多，這根送你吧。”

    言明檢查著今天一整天的郵件和微信，眉目沉重。

    楚棋收不想打擾他：“你在這里工作吧。我先去洗澡了?！?/br>
    楚棋收在浴缸里滿腦子都是今天發(fā)生的事，洗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每次他招待言明好像都是茶，這么晚喝茶，他會不會睡不著覺？

    還有。如果言明要洗澡的話，他要不要拿他衣柜里那件最大的T恤給言明穿，那件T恤言明應(yīng)該穿得下，但又不如睡衣穿著舒服……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頭緒。還是等一會兒讓言明自己決定好了。

    可是當(dāng)他從浴室里出來，發(fā)現(xiàn)言明竟然已經(jīng)睡著了。

    也難怪，奔波在外面躲了一天的記者，有家不能回，大晚上又悶在人偶里和記者斗智斗勇地發(fā)傳單。是該累了。

    疲倦的面容舒展開來，兩扇睫毛沉沉地貼合在一起，鬢邊面頰上有些黑色的痕跡，不知道是在哪蹭上了灰。

    他還記得那天在直播間，言明在推銷濕巾時說：“假使夜深人靜時，你的心上人不小心躺在你家沙發(fā)上睡熟了……”

    也算是禮尚往來。這次輪到他了。

    楚棋收洗了條熱毛巾在言明臉上擦了一圈。言明沉睡著，對楚棋收的動作毫無察覺。在這之間不斷有消息從言明手機上跳出，好在已經(jīng)靜了音。

    他在言明身上蓋了條薄毯，小聲把柔子叫了出來：“噓，好好照顧他?！?/br>
    柔子很乖，沒有出聲，只在全息投影上放出一行字：“是否把他納入使用者權(quán)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