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顧予

    “木木！”我心里一沉，將撲過來的魏承瀾撥向一邊，飛快地躍上舞臺。原來鐵籠子的位置下方有暗道，此刻擋板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

    顧予是怎么快速打開擋板的？我只能聯(lián)想到他手里的遙控器，難不成那個不是□□嗎？

    “項哥，這里！”有人喊我，我沒有多想就奔了過去，跟那人一同鉆進小房間。

    “這里是樓梯?！笔呛聬蹏?/br>
    “樓梯？”

    “地下城有幾處直達地面和樓頂花園的觀光電梯，外面有我們的人，他只能往上走?！?/br>
    “走！”我無暇多想，開始大跨步往上跑。

    觀光電梯只通向地面和樓頂，顧予帶著凌云木上了樓頂，那也是絕路，他非要這么走嗎？

    我一刻不停地奔跑著，生怕去晚了。

    從地下城到天上的空中花園，日昭新村立刻在腳下匍匐，有一種從地獄升到天堂的錯覺。

    冰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殺人狂魔身上的異香像死亡召喚那樣侵蝕著凌云木的神經(jīng)，恐懼令他哆嗦個不停。那人卻陰森恐怖地說：“木木，別害怕，你畢竟跟小木同源，我愛你還來不及。是，我應(yīng)該是愛你的，可你為什么總是那么高傲呢？看不起我一個環(huán)衛(wèi)工是不是？”

    “環(huán)……環(huán)衛(wèi)工？”

    “啊，你從不正眼瞧我，當然不知道我就在你身邊。”

    凌云木想起那個每天打掃同一條道路的環(huán)衛(wèi)工，因為上學步履匆匆的他確實沒仔細打量過那個人。

    “顧予，你能這么蟄伏著，毅力令人欽佩，你本可以用這份毅力去做更有意義的事。”

    “是啊，可我太愛你了，我想看著你，幻想小木長大的樣子?！豹q如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吐露森然的愛意，這樣的表白令人驚懼。

    “有時候我告訴自己，你就是小木，小木就是你，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人是多變的，像千面佛，他一天一個面孔，好像身體里有無數(shù)靈魂！”

    凌云木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心神，“千面佛是個惡魔，他不應(yīng)該是你的全部?！?/br>
    “當我一點點地肢解他身體的時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充盈在膨脹。從那以后，我睡得很踏實，再也沒有人在我身上亂摸，哪怕我睡在下水道里，也覺得很安全?！?/br>
    不知道為什么，凌云木越聽越哀傷，毫無疑問，身后這個罪犯并非生來就是罪犯，假如他沒有遇到千面佛，他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個出色甚至令人艷羨的人。

    顧予用臉親昵地摩挲著凌云木的鬢發(fā)，就像疼愛著自己的小寶貝一樣，“我的感受，你應(yīng)該是最了解的?！?/br>
    凌云木當然了解，因為那時候他的身邊也有一個惡魔。

    “你寧愿睡在地上也不睡床上，是因為你知道那張床有多骯臟，不是嗎？”

    “顧予，我想幫助你……”

    “幫我？怎么幫？”

    “像魏醫(yī)生所希望的那樣，讓你活在陽光下，再也不用東躲西藏。自首是唯一的出路?！?/br>
    “那樣的話，我們會成為朋友嗎？”他忽然很有些興致地問。

    凌云木告訴自己要冷靜，要鎮(zhèn)定，顧予能帶自己來這么高的地方，應(yīng)該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這時候就要給他一點希望?！邦櫽?，如果我從來就沒有忘記你，我們早就成為朋友了。”

    “我曾經(jīng)試圖接近你，可惜你根本就不認識我，這令我非常抓狂，覺得你不是我的小木?！?/br>
    “我只是忘記了，你應(yīng)該大膽地介紹你自己，而不是執(zhí)著于過去那層關(guān)系?！?/br>
    “你是這樣想的嗎？”顧予有些詫異。

    “顧予，我過得也并沒有比你好多少，誰又比誰更優(yōu)越呢？”

    “我知道，所以，我?guī)湍銡⒘诵樟枘且患胰??！?/br>
    “可那兩個小孩子，他們是無辜的?！?/br>
    “他們不無辜！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你不會被趕進地下室！”

    凌云木想起了一件事，“顧予，你在我床上疊的豆腐塊被褥，是什么意思？”

    “哦，你是說那個？”顧予陰陽怪氣地笑了，“哈哈，那個不是你自己疊的嗎？”

    “啊？”

    我氣喘吁吁地爬上樓頂，二十樓啊，腿腳都抖成篩子了。郝愛國緊跟著也跑了上來，持槍瞄準天臺邊上的顧予，“放開他，否則我開槍了！”

    刀刃收緊了幾分，凌云木潔白的脖頸上滲出一絲鮮血，我趕忙安撫道：“有話好好說，你要什么我都滿足你，不要殺他！”

    “真的什么都能滿足我嗎？”顧予顯得有些興趣。

    “當然，你想跑那還不容易？我的直升機就在附近！”

    郝愛國看了看我，大概是不理解。

    顧予不說話了，片刻道：“哼，想騙我上直升機，然后追捕中擊斃我對不對？”

    “你多慮了，玻璃是防彈級別的，哪能那么容易被擊斃？上面還有無辜的駕駛員呢?！?/br>
    “你會放走一個罪犯？”

    “我不是警察。剛才在下面我沒好意思說，現(xiàn)在是你我之間的交易，我為救人天經(jīng)地義?！蔽翌H為厚臉皮地說，“請松開你的刀刃，別傷到人，否則交易就進行不下去了?！?/br>
    “讓他先把槍放下，踢過來！”

    “愛國……”我示意郝愛國將槍放下，一邊提醒顧予，“注意你的刀，別傷到人。”

    顧予將刀抽離幾分，凌云木得以大口呼吸。緊張時刻以防生變，顧予精神高度集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們。

    郝愛國意見并未與我統(tǒng)一，我只好按著他的手，將槍壓向地面。

    “啊……”顧予忽然叫了一聲，右肩中槍，鮮血飛濺。原來凌云木趁他不注意，竟狠狠地在他腕上咬了一口，疼得他叫了起來，而我抓住郝愛國的手，朝他開了一槍。

    還想補上一槍的時候，凌云木就朝我撲了過來，竟是被顧予踢了一腳。后者身子一躍，就跳下下去。

    二十樓，他就這么翻身跳了下去。

    凌云木摔倒在我懷里，慌忙回頭望去，看向空空如也的欄沿，確實是一個人都沒有。

    顧予跳樓了。

    風那么急，好像把一切都帶走了。

    我檢查凌云木脖子上的傷口，幸好只是皮外傷，按兩下就止血了。打我從云海療養(yǎng)院歸來，大半個月了，終于看到實實在在的人兒就在眼前，沒忍住將他緊緊地摟住，生怕他隨著那風兒飄走。

    他掙扎幾下，是要我注意影響的意思，想到還有旁人在場，只好意思意思就將他放開了，但目光仍沒舍得從他臉上移開。

    “你瘦了?！?/br>
    “你也是。”

    凌云木探頭從樓頂朝下看，但高度近視的他能看到什么呢？我揉了揉他的肩膀，讓他節(jié)哀順變。

    郝愛國按著一邊耳機，這時候失望地說：“人沒掉到地上，沒找到尸體?！?/br>
    “什么？”我驚呆了，“他長翅膀啦？”

    202

    警方搜索整座廢棄的影劇院，收集了許多實實在在的證據(jù)。“情|趣”房中的□□提取，檢測結(jié)果確定是魏承瀾和顧予的；收藏室內(nèi)的相冊里，有凌橋生拍攝的“不倫”照，是兇手從六·一三案發(fā)現(xiàn)場帶走的那疊。

    奇怪的是，凌云木假扮小木和顧予一同欣賞的另一本相冊——不見了！那本相冊里全都是凌云木，他被凌家收養(yǎng)后的點點滴滴，都被顧予偷拍收藏起來，而現(xiàn)在，離奇消失了。

    對此，我感到深深的憂慮。顧予不僅僅是執(zhí)著于小木，現(xiàn)在他醒了，他將關(guān)注點放在了木木身上，那本相冊將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我不是沒聽到他們在天臺的對話，顧予渴望得到木木的關(guān)注，渴望得到木木！

    他必然不會就此罷休。

    當辦案人員打開儲物柜其他格子，發(fā)現(xiàn)了更匪夷所思的藏品。

    在一個玻璃罐里，有一對被浸泡多年有些變色的眼球，標簽上堂而皇之地寫著：“千面佛”，甚至連日期都寫上了，正是月華孤兒院起火當天！昭亮院長被肢解后燒成了焦炭，原來他還丟失了一雙眼球……那必然是在他活著的時候被年僅十三歲的顧予連同肌rou一起挖出來的！

    事隔九年，仍能深深地體會到兇手對眼球主人的恨意，經(jīng)久不衰。

    這里是顧予的藏身之所，到處都留下了他生活和作案的痕跡，除非一場大爆炸大火災(zāi)，否則無法銷毀這些兇案紀念品。

    那么，他精心布置的炸彈多達十一處，為什么沒有按下引爆器呢？

    這實在不像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兇手該有的行為，他都殺了那么多人，還在乎大爆炸帶來的人員傷亡嗎？難道他就不想為他的馬失前蹄找?guī)讉€墊背的？

    有人認為他是懶得清理了，畢竟證據(jù)確鑿，炸不炸都一樣；有人認為爆炸會死上百人，罪狀倍數(shù)增長，顧予還是有所顧慮的。

    我卻覺得，他應(yīng)該是不想凌云木受傷，凌云木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根據(jù)現(xiàn)場分析，這里不僅有顧予和魏承瀾的痕跡，還有一個小孩子的。警方將地下城翻了個遍，終于在地下挖出了一具男童尸體。為了治病，這個孩子是必不可少的。

    我沒有告訴凌云木這些個細節(jié)，是不想徒增他的煩惱，然而為了他的安全著想，我還是明里暗里地叮囑他。

    不過著實有些意外，他竟然問：“能不能把那本相冊給我？”

    他指的當然是顧予為他拍攝的那本。

    我心里有些堵，卻也知道凌云木必然不是那個意思，告訴自己要民主一些，不要剝奪他的權(quán)利，兩人相處真的不能太過□□。

    便有些逗趣地問：“木木，你要那本相冊干什么？他拍得是不是很好看？”

    凌云木一本正經(jīng)地，“拋開偷窺不說，客觀上講，那照片拍得確實好?！?/br>
    “你在他眼里就是那么好?！?/br>
    “不，我是說他很有技術(shù)，攝影的技術(shù)。他絕對不僅僅是一個環(huán)衛(wèi)工，一個流浪漢，一個無家可歸的人?！?/br>
    只有凌云木看過那本相冊，這些發(fā)現(xiàn)確實很有用！我便追問他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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