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天河陡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莉莉死前答應(yīng)過要履約，這執(zhí)念會不會帶到死后？

    還沒等他繼續(xù)往下想，耳朵里突然鉆進了細(xì)小的氣流，祈天河下意識要偏過頭，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他，如同一個密集的漩渦，要把人拉進去攪碎。

    “約定……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么……”

    莉莉如怨如泣的聲音在耳畔幽幽說：

    “午夜十二點，我來找你，我們一起給藏寶圖做文字標(biāo)注啊……”

    同一時間，游戲提示音猝不及防響起：

    [原集體任務(wù)‘找到亡靈莉莉愛用的筆’更新為定向任務(wù)‘至死不渝的約定’。

    請玩家祈天河于今晚零點，攜帶三根蠟燭獨自來學(xué)校。

    記?。猴L(fēng)里雨里莉莉在等你。]

    “……”祈天河有些懷疑人生：“這就是你賣藝賣來的結(jié)果？”

    鸚鵡沉默了一下：“看來我確實不太適合出去賣。”

    畢竟它現(xiàn)在的市場價只有一百塊。

    第16章 家長會（八）

    其他玩家也收到類似的提示音，告知任務(wù)更新。

    李豪轉(zhuǎn)過身，擔(dān)憂問：“怎么會這樣？”

    祈天河：“至少收起你上揚的嘴角?！?/br>
    李豪摸了摸嘴，是有翹起的弧度。

    ……好吧，他承認(rèn)剛剛松了口氣，一般來說死后七天才會回魂，這種當(dāng)天就成亡靈的，殺傷力很大，正常玩家能躲絕不硬剛。

    祈天河沒計較這個：“有錢沒？”

    李豪搖頭。

    倒是陸南遞過來五塊錢：“家長給得考試獎勵?！?/br>
    現(xiàn)在亂糟糟的一團，出了這種事，課是上不成了。自己班的孩子出事，班主任得去醫(yī)院一趟，后兩節(jié)直接變成自習(xí)。

    祈天河出教室時，沒多少人注意到。

    任務(wù)要求中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蠟燭的規(guī)格，祈天河在白燭和紅燭當(dāng)中遲疑了幾秒，選擇了白的。

    白燭祭亡人，站在陰鬼的立場上，白燭似乎要討喜一些。

    中午下課時，秦陽倒數(shù)第二個離開教室，臨走前對祈天河說：“我會遵守承諾，公開宣布加入日不落?！?/br>
    在他看來，集體任務(wù)轉(zhuǎn)變?yōu)閭€人任務(wù)，執(zhí)行者又是祈天河，毫無疑問是對方在主動出擊。

    不用做任務(wù)，獎勵少了但他的生命安全指數(shù)大增。

    想到這里，秦陽忍不住再度開口：“不愧是你?！?/br>
    “……”

    祈天河輕輕敲了幾下桌子，等人走了在腦中呼喊鸚鵡。

    吞噬亡靈后，鸚鵡羽毛的色澤更加明亮，仿佛從素描畫變成了彩繪圖。面對沉默的祈天河，爪子動了動：“說話。”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個玩家不正常也就罷了，要是都不正常，那可能是他這邊出了問題。

    鸚鵡：“多下幾次副本，自然就知道了?！?/br>
    心態(tài)影響行事，真明白了一切緣由，未必會再有這么好的效果。

    一人一鳥各有盤算，最后默契地將這個話題暫時擱置。

    下午回家后，祈天河睡得很早。顧母只當(dāng)他受了驚嚇，莉莉的死訊一天時間不到便傳了出去，同學(xué)死在眼前，哪怕是成年人都容易留下心理陰影。

    為了不吵到孩子，顧母也沒像往常一樣看電視，很早就睡了。

    晚上十一點，躺在床上的祈天河突然睜開眼，穿好衣服十分小心地溜出家門。

    路上他盡量抄漆黑的小道，避免碰到下夜班的職工被認(rèn)出來，繼而被顧母帶回家。

    順利抵達學(xué)校，大門早就鎖了，祈天河繞到后方翻墻進入。整個校園空無一人，冷風(fēng)不時打著旋兒在身邊縈繞飄過，每多停留一秒都是折磨。

    祈天河是個極度講究效率的人，沒有在原地干等著，找了塊磚頭用來撬鎖，欲要到校長室看看。

    比起守在醫(yī)院的體育老師，校長的作案時間要更加充分。

    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間，他便逐層往上探尋，樓道內(nèi)的氣氛更加陰森詭譎。開燈容易吸引過路人，整個過程是在抹黑前進。

    鸚鵡可以感受到祈天河的呼吸頻率……十分規(guī)律，沒有任何心跳加劇的前兆。

    “不害怕？”

    祈天河搖頭。

    葛婕死后亡靈徘徊在低年級的教學(xué)樓，而不是生前上課的這棟，之前他還以為是躲避更為厲害的鬼魂，現(xiàn)在看來，源于骨子里對施暴者的害怕。

    所以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反而很安全。

    校長室建在頂樓，整層樓一共就只有會議廳和校長室，像是特意安排過的布局。

    見狀祈天河對于施暴者的身份已經(jīng)生出七分篤定。

    校長室用得不是普通掛鎖，準(zhǔn)備的磚頭派不上用場，他抬頭打量著距離地面一米多高的窗戶，無奈找了桌椅翻窗。

    跳下去的瞬間腳震得生疼，祈天河無語地拍了拍手上的墻灰，感覺自己有做貓的潛力，別的沒鍛煉出來，爬高走低的能力卻在不斷增強。

    一抬眼首先就能看到墻上掛著的榮譽牌子，辦公室超乎尋常的整潔，柜子里的文件排列得整整齊齊，沒有任何一點突出來的紙張。

    強迫癥都很難做到這種程度。

    祈天河毫不遲疑地砸開玻璃，搬出里面的資料。

    鸚鵡飛出來：“不先看抽屜？”

    祈天河搖頭，手指在柜沿上一抹，連點灰塵都沒有，當(dāng)即笑了：“這些文件平日被搬進搬出的次數(shù)不少?！?/br>
    而在實際生活中，辦公室已經(jīng)歸類鎖起來的資料，用到的次數(shù)基本為零。

    一一拆開查閱，在拆到一個比較薄的袋子時，祈天河手指微微一僵。里面裝著各班學(xué)生的基本資料，其中四五年級的兩張表格很醒目，年齡和父母工作單獨圈出。大約有十名左右的學(xué)生被做了標(biāo)記，其中就有葛婕和莉莉的。

    “他在進行對比，最終選擇了五年級的孩子下手?！?/br>
    五年級的表格上，被打了一個勾。

    “不要指望副本的背景是真善美，只有惡和更惡?！丙W鵡淡淡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br>
    祈天河臨走前特意記下來校長本人的資料，似乎另有打算。

    臨近午夜零點，祈天河像是幽靈一樣重新游蕩在校園中。

    零點一到，手中握著的白燭毫無預(yù)兆自己點燃，蠟油快要滴落的剎那，蠟燭逃脫掌心的控制飛到半空中。兩根在前一根在后，祈天河感覺到背部有灼燒感，是后面的蠟燭在推動著他往前走。

    沿途老樹上棲息安睡的麻雀驟然驚醒，仿佛受到了驚嚇，不顧窩里的鳥蛋煽動翅膀逃離了這個地方。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小孩用獨有的清脆音說：“拉鉤，上吊，嘻嘻，一百年都不許變……”

    祈天河冷靜地停下腳步：“莉莉?！?/br>
    三根蠟燭并排，火焰凝聚成一個人的上半身，莉莉脖子呈九十度歪往一邊，至死都沒有合上的眼睛正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祈天河面色不變，問：“什么時候開始給藏寶圖做配注？”

    火焰的溫度由熱轉(zhuǎn)寒，這會兒隨著莉莉湊近，周圍的溫度更是下降了一些。

    莉莉蠱惑道：“看著我，看我的眼睛……”

    祈天河不會傻到聽一只亡靈的話，視線移向另外一邊，可惜莉莉沒給他這個機會，無論他看向哪里，火焰便凝聚在哪里。

    閉上眼睛遇到危險無法在第一時間躲開，祈天河最終只能選擇睜開眼和她對視。

    早就散開的瞳孔中央印有一道模糊的暗影，莉莉是被人推下樓的，滾過最后一層階梯脖子斷了，死前視線已經(jīng)模糊，僅僅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告訴我，他是誰？”

    火焰的范圍變大，一旦對方回答錯誤，她會毫不遲疑把人燒死。

    “校長?！逼硖旌踊卮鸬猛瑯硬煌夏鄮?。

    聽到答案，莉莉反而有些失望，無論生前如何，一旦成了鬼，殺人的欲望像是融進了靈魂里。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控制著她，讓她知道該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祈天河回答了對了問題，她就不能反水下死手。

    亡靈有些郁悶地飄往低年級教學(xué)樓，祈天河跟在后面，突然問：“為什么不去報復(fù)殺人兇手？”

    莉莉輕飄飄地回答：“不能殺。”

    祈天河想要進一步詢問時，喉嚨突然發(fā)不出音，便知道游戲不允許繼續(xù)探尋。他收起那份好奇心，徹底專注在任務(wù)上。

    莉莉的亡靈產(chǎn)生不過一天，對過往的記憶保留程度遠遠超過葛婕。

    葛婕甚至不記得見過祈天河，不過她很干脆地把藏寶圖遞過去，莉莉看到還愣了一下：“上次我們不是把做到一半的藏寶圖放你家了？”

    葛婕聞言努力回想，什么也想不起來。一旁祈天河開口說：“她重新做的?！?/br>
    莉莉終于開始給圖片配字。

    她的字相當(dāng)好看，對比下祈天河反而要顯得潦草不少。

    “溝渠?！?/br>
    “溝渠末端，夏天會長著好看的小黃花?！?/br>
    “一棵大樹，樹干焦黑，被火燒過。”

    ……

    每一個標(biāo)志物旁都做了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