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記得上輩子，西城區(qū)這一代包括夫子廟，貓耳胡同, 蓮花池子全都拆了，建成了新的人民廣場和購物商圈。每到夜里霓虹閃爍，摩天大樓的LED大屏徹夜不休, 是A市有名的夜生活圣地。熱鬧倒是熱鬧，但是沒有了這種煙火氣息。

    趙曙的奶奶家在胡同中段的一個四合院。青磚黑瓦，朱紅大門略有些斑駁。兩邊還貼著去年掛的對聯(lián)沒摘掉。門前有三層石階，屋檐下掛著一盞昏黃的葫蘆燈，散發(fā)著微弱的燈光。將門前三尺積雪照成暖黃色。

    趙曙見狀，隨口跟顧沉說了一句“你等我一會兒”，然后顛顛的跑到門里頭拿了一把大掃把出來，將門前的積雪清掃干凈，這才笑著揚聲喊道：“奶奶，爺爺，我來啦！”

    正在堂屋里看電視的老兩口聽到孫子的聲音，還以為聽錯了。直到趙曙帶著顧沉啪啪的敲門，才反應過來。

    “這大冷天兒的，你怎么過來了！”戴著老花鏡，穿著花馬甲的趙曙奶奶趕緊把人往屋里讓，又給趙曙和顧沉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問道：“這是你同學？”

    “我學弟。”趙曙用杯子暖手，笑嘻嘻說道：“他跟著教授搞研究。需要查一些資料，就是西城區(qū)的民俗風情和三四十年前的舊事趣聞。我想著這事兒您二老最熟悉。我們與其大冬天的站在街上抓人聊天，還不如我把人帶過來。咱們一邊熱乎乎的吃飯，一邊聽我爺爺奶奶講那過去的故事。”

    “又貧！”趙曙爺爺看了孫子一眼，起身說道：“你們坐著，我出去一趟。”

    家里來了客人，總要預備幾個菜。老爺子想出去買只鴨子，再買半斤醬肘子。

    顧沉見狀，連忙說道：“不用了。還是我跟趙學長去買吧。外面路滑，不太好走?！?/br>
    趙曙一拍腦門：“對。您還是別出去了，我跟顧沉出去隨便買點熟食就好?！?/br>
    說著，又央求趙曙奶奶：“我想吃您做的疙瘩湯了。弄點西紅柿雞蛋，哎呦喂，又香又開胃。熱乎乎的?！?/br>
    “那就做疙瘩湯?！壁w曙奶奶笑著應承。又想到趙曙的同學頭一次上門，只做疙瘩湯也不好，又補充道：“奶奶再給你們做個蔥爆羊rou。再做條魚?！?/br>
    趙曙一拍巴掌：“都是我愛吃的。”

    說完，又沖著顧沉說道：“你就入鄉(xiāng)隨俗吧?！?/br>
    顧沉笑笑不說話。

    兩人從趙曙奶奶家出來，就往北走。趙曙介紹道：“……胡同外面有一家熟食店，開了三十多年了。我們這兒的鄰里鄰居都吃他們家的熟食。你要說味道特別好吧，也不算。但是換了地方，就沒有這個味兒?！?/br>
    說話間，兩人從胡同里拐出來，正對上已經(jīng)結(jié)了冰的蓮花池子。數(shù)九寒冬，那池子里的冰已經(jīng)凍得瓷瓷實實的。冰面上烏泱泱一群人，全都是踩著冰刀來回溜冰的。還有坐在自制的爬犁上玩的。

    瞧見趙曙帶同學來看他爺爺奶奶，路過的鄰居笑著打招呼。趙曙也“三叔四嬸二大爺”的叫個沒完，一段路走了二十多分鐘，十多分鐘都在跟人打招呼。

    趙曙笑著說道：“就剛才我們過去那蓮花池子，冬天溜冰，夏天游泳。我小時候也沒少往這里頭鉆。你說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害臊，大小伙子脫了衣物就往里面跳?，F(xiàn)在我可不敢了?！?/br>
    趙曙說著，看向顧沉：“我呢，也不知道你準備寫一個什么樣的論文。但是我知道，邢教授是一直主張大力開發(fā)西城區(qū)的。有時候其實也挺糾結(jié)的。你說西城區(qū)這一片確實特別窮，全都是平房大雜院，環(huán)境臟亂差，管道線路什么的也都不好。牽個網(wǎng)線都特別費勁。冬天供暖就更不用說了。要是真能拆遷，估計所有人都得拍手叫好。誰不想住樓房里享福。”

    “可要是真拆了吧！還有點舍不得?？傆X得住在高樓大廈里的人，都沒有這個味兒了?！壁w曙搖搖頭，沒再多說。

    當天晚上，顧沉在趙曙奶奶家吃了一頓地地道道的本地菜。包括趙曙特別推薦的那家熟食店的醬肘子和醬鴨。真就像趙曙說的，外人吃著并不覺得如何好吃，但是趙曙家三口卻吃得特別香。

    吃完飯，趙曙爺爺就開始給兩個孩子講古。顧沉查過資料的那幾位商界名人，其中就有一位，小的時候真就住在趙曙爺爺他們家同一個胡同里。雖說那片兒幾年前就已經(jīng)拆了，但很多舊事趙曙爺爺?shù)惯€記得。

    “……小的時候都會去夫子廟玩，在蓮花池子里游泳。我還跟他比試過好幾回，他根本游不過我。”趙曙爺爺感慨道：“他也就是學習好，剩下的根本都不行?！?/br>
    “人家就是學習好，現(xiàn)在能開大公司。你游泳厲害有什么用，一輩子也沒游出這四方地兒去?！壁w曙奶奶端著瓜子花生過來，聽到趙曙爺爺又在吹牛，忍不住哼了一聲，打擊道。

    趙曙爺爺有些掛不住面子，開口說道：“人家孩子要聽我講故事，你怎么老是掃興?！?/br>
    “好！好！好！我不掃興，你慢慢講吧。反正你現(xiàn)在也就只有講故事的能耐了。”趙曙奶奶說著，招呼顧沉吃瓜子：“來，嘗嘗這瓜子香不香。這可是我自己炒的?！?/br>
    “謝謝奶奶?！鳖櫝两舆^瓜子，又問趙曙爺爺：“……您還有什么故事么？”

    當天晚上，顧沉一直在趙曙奶奶家聊到九點多。實在不好意思耽誤老人家休息，這才離開了。趙曙把人送回學校，笑瞇瞇說道：“你要是資料沒收集夠，我們明晚還去。我讓我爺爺帶你去附近幾個鄰居家。你想聽什么民俗故事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