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琮之猝然回神，心跳砰砰的，他又低了頭，端起酒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眼，似乎有什么在發(fā)酵。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他們順著石子路往回走，前面劇組其他人一邊走一邊在聊天，聲音在空曠的夜色中，傳出去很遠，時不時能聽到幾聲狗叫作回應(yīng)。

    段琮之雖然晚飯沒吃多少，但心情很愉悅，秦恪陪他參加了一場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婚宴。

    他們并肩往前走著，月光在他們身后，段琮之踩著自己的影子向前，眼前的石子路在月色下顯得很長很長。

    演員跟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住的院子不是一個方向，走到半途，前面就沒人了，空氣中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一片靜謐之中，秦恪忽然開口：“查崗？”

    段琮之恍然，原來秦恪剛才也在聽他們聊天啊，他側(cè)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還有男人不知道這個？

    秦恪還真可能沒聽過，他沒有會跟他開這些玩笑的朋友。

    段琮之想了想，用相當直白通俗的話給他解釋：“就是不定時打電話問問老公再干嘛，做沒做什么對不起自己的事。”他說著自己笑了一下，像是酒桌上跟朋友們開玩笑，“要是碰巧沒接到，就要做好人找上門來的準備了?！?/br>
    秦恪沒說話了。

    段琮之很喜歡石子摩擦的感覺，腳步比平時略重，秦恪不說話，他聽著石子砂礫摩擦的聲音往前走也不會覺得過于安靜。

    走著走著段琮之感覺好像有點不對。

    他漸漸放慢了腳步，仔細回味自己剛才說的話。

    打電話，沒接到，上門質(zhì)問……

    這劇情為什么聽起來這么耳熟？？？

    第29章

    不知不覺段琮之落后了兩步，他看著秦恪的背影，又加快腳步跟上，這種問題還是不要求證了。

    第二天需要拍日出的鏡頭，段琮之起了個大早，連帶著秦恪也被他吵醒。

    他有些抱歉：“還早，你繼續(xù)睡，周泉會來送早餐。”

    秦恪搖搖頭，眼中已經(jīng)是清明一片，他沒有睡回籠覺的習(xí)慣，更不會讓人進臥室來喊他起床。

    段琮之快要來不及，顧不上他，匆匆走出房間去和胡旭澤會和，遇到周泉的時候讓他給秦恪泡杯咖啡過去。

    *

    無塵眼里只有劍，他對女主尊敬有余，卻沒有多少愛，更別說戚妄，在戚妄對兔子下手之后無塵對他更冷淡了。

    戚妄輕佻地道歉過，沒有得到諒解，也開始閉口不言。

    他們之間的交流，本來除了教學(xué)就是戚妄的單方面輸出，現(xiàn)在戚妄一兩個人一天下來都說不上兩句話，一個教一個學(xué)，一個教完就走一個學(xué)完死命練。

    戚妄對自己狠，總受傷，女主常常會給他送藥，一來二去就生出了感情。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嫁給無塵，也曾對無塵有過欽慕之意，但無塵太冷了，他像是永遠矗立在懸崖上的雪松，他看盡塵世的一切，沒有人可以動搖他分毫。

    戚妄讓她感到快樂。

    這一幕拍的是女主給戚妄送藥，無塵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戚妄知道他在那，他們眼神交匯之后戚妄第一次要女主為他上藥，無塵面無表情地離開。

    這個畫面并不復(fù)雜，但是拍了幾次都沒過，田導(dǎo)把段琮之召過去：“小段啊，你這太冷淡了，不是這樣的。”

    段琮之有點茫然，劇本研讀的時候不是說了前期無塵是不信任戚妄的嗎？一直到后期他發(fā)現(xiàn)戚妄有所改變之后才把劍借出去。

    是因為吃醋？可是其實無塵對女主也沒有多少感情啊。

    導(dǎo)演嘖了一聲：“我以為你們年輕人應(yīng)該懂……就沒說清楚，這是朦朦朧朧的東西，表現(xiàn)得太明顯就不好了?！?/br>
    看著段琮之懵懂的眼神，田導(dǎo)少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胡旭澤笑了一下：“我來說吧?！?/br>
    導(dǎo)演對胡旭澤十分信任，放心地把段琮之交給他，去拍女主的戲了。

    他們到樹下坐著，胡旭澤讓張姐先離開片刻，把兔子留給他就行。

    他一邊擼兔子一邊給段琮之講人物關(guān)系，當胡旭澤說到戚妄喜歡無塵的時候段琮之十分驚訝，說到無塵對戚妄也不是沒有感覺的時候，段琮之就不信了。

    “他不是應(yīng)該喜歡姝玉嗎？”

    無塵對姝玉不是沒有感情的。

    胡旭澤說：“那是責(zé)任，就像他肩負著奉劍山莊，姝玉也是他的責(zé)任?！?/br>
    “……這你這么說，男一男二都快兩情相悅了，女主干什么？”

    “女主是給大部分觀眾看的，至少表面上看，兩個男人都愛她?！?/br>
    段琮之：“……”

    他以為自己拍的是武俠劇，這是什么“她愛他，他愛他，但他愛她其實愛的也是他”的狗血感情糾葛？

    胡旭澤拿了根草葉子喂兔子：“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段琮之：“……”

    “我喜歡你?！?/br>
    “你……”猝不及防間聽到了告白，段琮之驚了一瞬，第一反應(yīng)是胡旭澤在跟他對戲。

    “我不是在對臺詞，你應(yīng)該知道沒有這句臺詞。我也不是入戲太深，戲里戲外我分得清?！?/br>
    段琮之不知道怎么發(fā)展到這一步的，思索該如何拒絕，胡旭澤下一句就說：“不是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訴你?！?/br>
    段琮之松了口氣：“你喜歡我的臉？”

    他們才認識多久，除了臉他也想不到別的原因。

    胡旭澤覺得他要是不把話說清楚，段琮之以后大概要躲著他走。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就更好了，我會追你，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一個人喜歡你，這是我自己的事，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彼粗午?，眼神真誠，“我個人感情不強，演戲的時候會沉浸在人物的感情中，有一點屬于自己的感情對我來說很珍貴?！?/br>
    段琮之默默聽他說完，這可能就是天才的世界。

    胡旭澤大概是真的不求段琮之的回應(yīng)，似乎只是話說到這就順便告?zhèn)€白，連拒絕都不需要，他又把話題轉(zhuǎn)回去：“我的喜歡也是真喜歡，但每個人都不一樣，戚妄就和我不一樣?！?/br>
    戚妄是個離經(jīng)叛道的人，無塵要是愿意，他應(yīng)該是能放下一切跟他私奔的。

    其實看起來無塵更像主角，更符合人們對主角的期望，他身上肩負著責(zé)任，而戚妄是一個浪子，他是自由的，他拒絕一切強加給他的枷鎖，包括責(zé)任。

    因為他的離去，無塵主動擔(dān)起了劍主應(yīng)該擔(dān)的責(zé)任，但那個時候他身上還有戚妄留下的傷，沒有人知道。

    戚妄知道，無塵這一去注定是有去無回，他知道無塵不是在逼他，做了這樣的選擇，無塵自己也知道后果。

    戚妄還是站出來了，為了無塵。

    “這是暗線，明線你懂的，無塵感化了他，戚妄最后選擇了天下大義?！?/br>
    段琮之：“……”

    “我以為你應(yīng)該能懂。你，你那位朋友，你們?！?/br>
    段琮之搖頭否認：“我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br>
    “你明明很喜歡他?！?/br>
    胡旭澤說話，直接得有點過分，段琮之沉默片刻，輕聲說：“他拒絕了?！?/br>
    “你覺得他是真的拒絕嗎？”

    “為什么這么說？”

    “我只是覺得如果他真的拒絕了，你一定會死心的，你不像是會追逐無望感情的人?！?/br>
    段琮之愣了愣，胡旭澤說：“當局者迷罷了，有時候你的本能比你更清楚應(yīng)該怎么做。真正的喜歡，是瞞不住的。”

    就像戚妄對無塵，他追求自由，最后還是站出來擔(dān)起了責(zé)任。

    無塵對戚妄也是，他在縱容戚妄，縱容他的逾矩，縱容他的選擇，他從來沒有逼迫他，他站在戚妄身前，給了戚妄選擇的余地。

    段琮之忽然就明白胡旭澤說的無塵對戚妄也不是沒有感覺，無塵不是會表達感情的人，他的回應(yīng)的方式就是縱容。

    他想到秦恪對他的縱容，如果他是戚妄，他也會想要試探無塵，可以為他退到哪一步。

    導(dǎo)演驚喜的發(fā)現(xiàn)段琮之找對感覺了，胡旭澤怎么幫他找的，就不在他的關(guān)心范圍之內(nèi)了。

    段琮之回到院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多了點喜糖紅雞蛋，周泉說是民宿老板送過來的，是段琮之他們昨天去吃喜酒的回禮。

    小時候在東街，街坊鄰居誰家結(jié)婚了也會整條街地送紅雞蛋。

    紅雞蛋其實就是水煮蛋，還是放涼的水煮蛋，有股蛋腥味，段琮之不喜歡，但架不住好玩。

    段琮之把紅雞蛋拿起來，怎么也想不起來到底哪里好玩了，倒是那么一會兒手上已經(jīng)紅了。

    他放下雞蛋隨手擦了擦，進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秦恪的助理也在，這是他第二次過來，段琮之很快意識到他來干什么的。

    “你要走了嗎？”

    “嗯?！?/br>
    段琮之不知道該說什么，記憶中，他跟秦恪很少分開，這次是他自己要離開的，他可以離開秦家，但秦恪不行。

    就像無塵不能離開奉劍山莊。

    秦家放在那，秦恪平時一年都修不了幾次假，能在這里呆那么幾天已經(jīng)很難得。

    他們相對著沉默，段琮之想想無塵，想想剛才胡旭澤的話，拿出手機調(diào)出一張二維碼對他晃了晃，笑吟吟的：“三爺，加個好友？”

    秦恪沒說話，段琮之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方便你給我發(fā)湯圓的照片?！?/br>
    秦恪說：“我沒有微信。”

    段琮之無言片刻，他以為秦恪只是用不上，沒想到他是真的沒有。

    他面不改色：“那就申請一個吧。”

    秦恪垂眸看他，段琮之試探著：“我?guī)湍悖俊?/br>
    秦恪真的把手機給他了。

    秦恪的手機日常在助理那里，但助理只是幫著保管偶爾接電話，其他還真沒動過。

    段琮之也是第一次拿到秦恪的手機，桌面十分簡潔，大眾娛樂通訊產(chǎn)品幾乎都沒有，除了手機自帶只剩下一堆段琮之見都沒見過的小眾app。

    段琮之一眼掃過，沒有多看，下載app申請賬號加好友一氣呵成，沒有給秦恪喊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