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點頭，然后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兩名護衛(wèi)目光打量了一會兒梅花，發(fā)覺只是一個丫鬟，不甚在意的移開，又開始盯著后面的幾輛馬車瞧。

    過了一陣，兩邊似乎商議好了賠償，重新開始趕路。

    宋仁禮沒坐回車?yán)?，而是乘著馬，和瘦高男人并肩往白陵廟方向走著。

    隔得太遠(yuǎn)，聽不清他們談了什么，但馬車慢悠悠走了一盞茶時間，瘦高男人目光準(zhǔn)確無誤的落在了宋繪馬車上，眼神帶上幾分陰郁狠辣。

    宋繪心下輕嘆一口氣，讓春瓷夏陶下車，而后取了銀簪扎馬屁/股。

    馬兒發(fā)出嚎聲往外沖，人群沒料到這樣的意外，尖叫四起，一時間喧鬧得猶如炸開了鍋。

    事情沒頭沒尾，身處其間，恐怕難以把握全貌，宋繪的反應(yīng)超出了瘦高男人一行的預(yù)料，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馬車跑出一段路程，才面色大變的追上去。

    第三十一章 緊繃起來。

    官道上人這么多, 馬車自是跑不遠(yuǎn)  的，但因著受驚的馬匹，人群亂作一團，容易渾水摸魚。

    待瘦高男人追上馬車時, 宋繪已經(jīng)沒在車?yán)锪? 她本不太確定對方是否是對她有惡意, 但這時這刻看著男人陰沉過分的神色, 倒也知道自己沒想岔。

    顧愈有稍微提過大魏人的一些子事, 但都是閑聊說起, 并未涉及太深, 宋繪猜測是有的, 但并非是真正參與者, 一時間也不好判斷當(dāng)下情況。

    她想得入神, 完全沒察覺自己身側(cè)什么時候來了個人，男子長相普通, 穿著尋常麻布短衫，看上去平凡不惹人注目, 他雙臂恭敬垂在兩側(cè), 輕聲喚了聲宋三小姐，道：“太尉有請，請跟著小的來?！?/br>
    宋繪心下詫異，面上并不露情緒，輕嗯應(yīng)聲后，在男子的護送下，從亂糟糟的人群中擠出。

    站在老樹下的馬車護衛(wèi)和車夫低眉順眼，但個個步伐穩(wěn)健，不像普通家丁。

    宋繪踩著矮凳上了一輛外觀普通的馬車, 推開關(guān)嚴(yán)實了的車門，聞到點過熏香后淡淡的余味。

    顧愈穿著一身玄黑色勁裝側(cè)靠著廂壁坐著，聽見聲響，偏頭看了眼進到車廂內(nèi)的宋繪，淡道：“你膽子也真夠大的，馬受驚還敢跳車？”

    “事急從權(quán)?！彼卫L簡略和顧愈說了倉促冒險的緣由。

    “那也不是這么個變通法?！鳖櫽匆娝t了一片的手背，蹙了蹙眉心，“坐過來?！?/br>
    宋繪稍頓，本想推脫，見他神色不佳，便按他所說坐去了同側(cè)。

    顧愈拉開袖子去看她的手，宋繪左手手背通紅一片，應(yīng)是跳車時被擦到了。

    “秦哲如何知曉你在哪輛車的？”

    宋繪將人名和那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對上名號。

    她想起和對方相談甚歡的宋仁禮，猜著，應(yīng)道：“可能從我父親那兒套的話，你應(yīng)能理解，對他來講，能和...太尉沾親帶故...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br>
    顧愈畢竟只是遠(yuǎn)遠(yuǎn)跟著，對情形推測因著宋仁禮的多事有了誤差，他看著宋繪的手背，眉眼間盛著煩躁消不下去。

    雖未成禮，但納妾已得了應(yīng)允，顧愈涌出一種猶如私屬之物被人隨意炫耀的不快感。

    宋繪見他神色一直不見好，提了另外話題，“我以為公子這段時日在梁普，怎么突然來紹南了？”

    “近來有生人在紹南和梁普兩地打聽你，秦哲與他胞弟關(guān)系甚好，所以有些猜想?！鳖櫽f到此處，捉著她指尖揉了兩下，“并非故意讓你涉險，而是秦哲這次行動的行跡明顯，守株待兔為上計，他為人謹(jǐn)慎，如對你另作安排，之后會更麻煩些?！?/br>
    車外響起人聲，“太尉，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顧愈目光在宋繪圓潤粉/嫩的指甲貝上停下，似是思考了會兒，開口應(yīng)道：“不急，按原計劃?！?/br>
    顧愈見宋繪情緒  還有些低落，東南西北說些淵博有趣的事給她聽，他大多講的邊關(guān)的事，粗獷野蠻，打架鬧事常有，驚馬這類也不少見，順道告訴她如果下回再出事要怎么做更好些。

    宋繪胡亂聽著，也不知道聽來以后是不是真用得上。

    秦哲為人確實謹(jǐn)慎，明明去白陵廟的一路上都很順利，但他似乎察覺到哪不對勁，漸漸和祭祀的人群分流，往偏僻的西北方向走。

    “太尉，秦哲那廝要跑?！?/br>
    顧愈并未露著太多情緒，他想了想，斯文的應(yīng)聲，“先不管小魚了，跟上去...”話沒說完，語氣夾了幾分武人的兇悍，“死活不忌。”

    兩隊馬車離了大部隊，斜朝著巫霞山方向行進，一追一趕間，漸漸都不再掩飾本來面目。

    前面跑著的四輛馬車下來了二十幾個壯漢，虎背熊腰，都有些分明的大魏長相，后面追著的護衛(wèi)隊個個健步如飛，顯然都有內(nèi)力在身。

    顧愈抬手?jǐn)堊∷卫L的腰，將顛得左右搖晃的宋繪撈到胯間坐著，側(cè)臉貼著她耳廓，聲調(diào)一如既往的平溫，“他們再跑半刻鐘，就差不多會停了?！?/br>
    宋繪發(fā)現(xiàn)顧愈真是神了，話才說完沒一小會兒，前面浩浩蕩蕩跑著的二十幾號人便停了下來，折身圍堵回來，一時之間，像是顧愈中了預(yù)先安排的埋伏一般。

    一半人舉著大刀往馬車圍過去，另外一些人護著秦哲逃跑，顧愈的人下意識想退回他身邊護著，在一片混亂的喧囂里，顧愈中氣沉穩(wěn)的下了命令，“二隊三隊，拿下秦哲。”

    后退的人止住腳步，喊“殺”提升著氣勢，迎上前。

    也就眨眼的時間，外面就亂了起來，刀劍撕裂空氣發(fā)出的嗦聲，呼喊、砍殺和腳步聲像是擂鼓的重錘，砰砰砰的響起來。

    打斗聲很遙遠(yuǎn)，但一瞬間就落在了耳邊，一柄大刀斜劈開了車廂，朝著車?yán)锏娜寺淇诚聛?，在即將斬到宋繪時，斜側(cè)方出現(xiàn)一道亮銀色的光接住了這一刀。

    顧愈旋刀卸掉力道，而后刀起刀落，砍斷了男子的手，接著他不退反進，握拳挾著整個身體的力量朝著撲過來的殘軀打過去，將手腕噴血的男子擊飛。

    場上人的動作太快了，宋繪并不能看得完全清楚，但隨著一次次血線飆射，倒在地上的尸體越來越多，掙扎的痛呼哀鳴聲此起彼伏。

    顧愈解決了四五人，回到宋繪邊上，他臉上浮現(xiàn)的是剛和她說話時候完全不同的笑容，謙和世家公子的表象下，掙出難以形容的狠戾和野性。

    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語氣盡量放得和緩，“在這里待片刻，我須得出去一趟?！?/br>
    宋繪不知道自己笑成什么樣了，她想讓自己表現(xiàn)得盡量輕松一些，道：“去抓剛才跑的那個人嗎？”

    顧愈點頭應(yīng)是，宋繪安靜坐在散架的馬車邊，應(yīng)道：“那我在這  兒等你?！?/br>
    往年也打仗，但這對宋繪來說是個極其空的概念，紹南的日子大多悠閑清適，哪家布行的花色更好看，哪位才子有寫了新的詩，哪里又能買到新話本，這些東西更有實感。

    雖宋仁禮在飯桌上提過幾次戰(zhàn)事，但他生意涉不了這么遠(yuǎn)，其實也就是泛泛而談。

    但此時，宋繪看著視野延伸出去的狼藉，聞到濃得粘稠的血腥味，感受到了一些緊繃起來的東西。

    第三十二章 共處一室。

    明亮的煙火從山林中升騰而起, 像呼應(yīng)一般，紹南城的方向也升起了數(shù)道黃色煙火束。

    顧愈拉住韁繩，瞇著眼沉默打量著遠(yuǎn)處信號彈留下的灰白色氣痕，心里涌出不快。

    “大人, 還追嗎？”

    “不追了。”顧愈拉著韁繩, 伸手拍了拍馬鬃, 邊交代道：“紹南城那邊應(yīng)有秦哲不少人, 回去后, 將客棧青/樓全都排查一遍, 看有無近日往來的生人...另拿幾支煙火彈給我。”

    顧愈拿著煙火彈走回宋繪身邊, “玩過嗎？”見她搖頭, 伸手, “我教你放。”

    宋繪起身, 拍了拍裙裾上的雜草碎屑。

    顧愈將她半摟在懷里，邊教, 一邊同時告訴她放煙火彈的竅門，宋繪聽著, 好奇問道：“放這有什么用處？”

    “打仗時主要作信號, 不同顏色代表著不同指令，不過現(xiàn)在嘛...”顧愈輕呵了一身，溫?zé)岬臍庀C著宋繪的耳廓，“純屬捉弄人?！?/br>
    淮河一帶地勢開闊，秦哲來前分明已想好了對策，如若把官府衙役和守城士兵牽制住，以顧愈現(xiàn)在帶在身邊的人根本沒法子形成有用包圍圈，他這招聲東擊西雖用的粗糙，但確是狠準(zhǔn)的抓住了顧愈當(dāng)下人手不足的劣勢。

    宋繪想清緣由, 因著顧愈的惡趣味彎了彎眼，她挺好奇的，秦哲會因著這幾支胡放的煙火彈天馬行空想些什么。

    “回城吧。”

    腰別長劍的侍從拱手，問道：“太尉，秦哲扔下的馬車還有完好的，是否要套馬？”

    “弄吧?！?/br>
    荒野的草叢里傳來蟲鳴聲，漫天星子在漸灰的暮色里浮出來，宋繪坐著馬車往紹南方向回。

    回城的路上，她和顧愈閑聊著玩。

    她主要問習(xí)武的事，從小習(xí)武，修習(xí)內(nèi)力這類事在宋繪看來充滿古古怪怪的神秘感，不過，她好奇練成之后會怎樣，至于顧愈絮絮叨叨說的呼吸配合發(fā)力此類稍專業(yè)些的技巧，她反倒沒什么興趣。

    他們抵達(dá)紹南時，城門外排著長長的隊，侍從前去打聽，得知紹南晚間出了大事，有人故意制造sao亂導(dǎo)致了數(shù)人死傷，現(xiàn)城內(nèi)氣氛緊張，大街小巷有衙役巡邏，士兵對進出城的人進行嚴(yán)格排查。

    顧愈叩了叩車廂，宋繪掀車簾看他。

    他坐在馬背上，瞳孔里  映著橘紅色的火把火光，“現(xiàn)你院子應(yīng)該也不安全，我分不出人手單護著你，你先去我宅里住著?！闭f著，顧愈直接越了她的意見，摘了腰牌扔給一旁的侍從，“去說一聲?！?/br>
    侍從拱手應(yīng)是，宋繪不須得回答已被定好了今晚的住處。

    顧愈的臉便是通行文書，他沒經(jīng)著入城長隊，被守正一步三鞠躬的迎進了城內(nèi)，還派人護送回掛滿燈籠的高墻大院。

    梅花等在府門前，看見宋繪便迎上前，稍有不安，“姑娘，我回城便來找耿護衛(wèi)了，但耿護衛(wèi)說公子走時提前有交代，不許領(lǐng)隊外出...所以，...不過護衛(wèi)也說公子也在城外...，所以讓我安心在這等著。”

    宋繪目光在她漲得通紅的臉龐上停了停，彎唇，“無事，辛苦了?！?/br>
    梅花松了口氣，露了笑。

    耿平拱手，“偏院的床鋪好了，宋小姐可直接去歇息?！?/br>
    宋繪聞言，道了聲謝，和顧愈分開。

    今個又在地上滾，又在草里坐，臟兮兮得不像樣，宋繪到了安置的院里，第一件事兒便是沐浴。

    她洗到一半，便聽著外面鬧哄哄，梅花出去看了一遭，神色倉皇的繞回浴室，“姑娘，耿護衛(wèi)說有賊子潛進宅里來了，但人沒抓著。”

    “得換地方??？”

    梅花拿著葛布巾幫宋繪擦著身上的水，邊回到：“耿護衛(wèi)說這兒不一定安全了，讓姑娘收拾好便出去，他帶我們?nèi)バ碌牡胤?。?/br>
    “知道了。”

    宋繪穿好褻/衣，套上干凈外衫，由著梅花提著燈籠照路，往外走。

    夜風(fēng)撫著濕發(fā)，吹動不太合身的裙衫衫擺，宋繪跟著耿平走了半刻鐘，便察覺到走的方向朝著的是宅邸的主院。

    她想著不會吧，開口確認(rèn)到：“我們是去哪兒？”

    耿平一臉恭順的打破了宋繪不切實際的幻想，“公子院里?！?/br>
    宋繪早就困得不行，但聽著耿平的答話，整個人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她仰頭望了眼離落下還早得很的月亮，抿了抿下唇。

    顧愈坐在內(nèi)室的條桌邊看信。

    他也沐浴過了，肩披著件白色單衣，襟領(lǐng)半敞，系帶松松垮垮擱在腰間。

    他在聽見推門的聲響后，抬了下頭，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平和自然，“事情聽說了吧？”

    宋繪立在門邊，點頭，“聽說了?！?/br>
    顧愈見她從頭到腳透出的不安，笑了起來，“你今晚就在這兒睡也知道？”

    宋繪：“也剛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