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葉甲，走起路來叮嚀咣當(dāng)直響，也不知脫下來烘干了再穿，看起來那么冷，竟渾若無事一般！

    春季她在北風(fēng)常帶著孩子去采花的花叢中曾藏進(jìn)一個馬蜂窩，然而那種令她亢奮的、無月哇哇大叫的場面未再出現(xiàn)，北風(fēng)把孩子抱在懷里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任由那一大群憤怒的馬蜂爬滿她全身，無數(shù)螫刺扎進(jìn)她的皮rou，可說是遍體鱗傷，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至于那個喜歡哇哇亂叫的小家伙，馬蜂根本就螫不到他，一點兒都不好玩。

    到了秋季，她想出的花招是在果子上涂上毒藥，倒是讓北風(fēng)躺了幾天，不過也就是躺躺而已，無月依然沒事，因為北風(fēng)總要嘗過那些不知名的果子是否有毒之后才給他吃。

    直到無月四歲那年，師祖才讓北風(fēng)下山回到母親身邊，因為母親那時急需這丫頭助她稱霸武林。

    按她的想法，這丫頭平時那么護(hù)著無月，該很有感情，臨走前該依依不舍才對，誰知母親一紙召喚過來，北風(fēng)放下無月就走了！任由他一路嘶聲叫喚著“則則～則則～”，一路跌跌撞撞地想追上去，卻哪能追得上？北風(fēng)頭也不回，走得竟是如此決絕，沒有絲毫留戀！

    她簡直奇怪極了，實在琢磨不透這丫頭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她看見那個從來不哭的小傻瓜哭了，他拼命地追著跑了好長一段路，直到再也跑不動摔倒在地，眼睜睜地看著北風(fēng)的背影消失無蹤，哭得好傷心。

    這次再也沒人扶他起來，她也沒有，過了好一陣才見他站起身來，腳步蹣跚地回到洞府。一向活潑好動的他一連十多天都沒來找她玩過，成天悶悶不樂，師祖很是心疼，說笑話逗他也沒用。

    無月的護(hù)身符走了，她又有了大把整他的機會，然而她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她已沒了那興致。或許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家伙也挺可憐的，把師祖的疼愛分給他一些也沒啥大不了。

    隨著二人一天天長大，他在她眼中變得越來越可愛，她終于接納了他，她心中的親人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多了一個可愛的弟弟，他終于能叫清楚姊姊二字，她替他糾正過來，應(yīng)該叫大姊。

    北風(fēng)離開天池以后，每年仍要隨夫人到天池探望她和無月，始終都是那付一臉漠然、毫無表情的模樣，似乎世間的任何人和事均與她無關(guān)，唯一的差別是武功越來越高，帶無月去玩的還是那些老花樣，毫無新意，她很有些瞧不上。

    可無月就喜歡跟著北風(fēng)到那些地方去玩，一點兒也不膩味，離開時北風(fēng)跟在夫人身后依然走得干脆利落，無月依然會在后面徒勞地哭喊追逐著，然后難過十幾天，年復(fù)一年、總是如此……

    她正打算出去，瞥見案頭文房四寶之后，剛才打掃時撩起掛在壁上的帷幔一角，搭在書案之上。她過去把帷幔拉平，卻見帷幕后面的角落里，搭著一塊鋪滿灰塵的白絹，她從未注意到這里面還藏有東西，每次來都被遺漏了，從未收拾過，灰塵很厚。

    她用兩根指頭拎起白絹一角，灰塵簌簌直掉，她皺皺眉，在鼻子前扇扇風(fēng)，準(zhǔn)備拿出去洗，發(fā)現(xiàn)下面還蓋著一樣?xùn)|西。那是一只奇形怪狀的花瓶，由長白山特有的青石打磨而成，里面插著一束由水晶雕刻而成的冰花，擦凈之后晶瑩剔透，反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美得令人眩目！

    然而花瓶實在丑陋，與冰花毫不相襯，在她的印象中，師祖多才多藝、品味極佳，和母親不可同日而語，怎會使用如此丑怪之物？可終究是師祖遺物，她還是拿起來，仔細(xì)擦拭干凈，發(fā)現(xiàn)瓶底刻有字跡，凝神看去，是“心愛的無月贈”，后面三個字飄逸靈動，是無月的字跡，前三個出自書法大家之手，揮灑自如、娟秀雅致，顯然是師祖添上去的。

    下面還有一行字，“仙界無凡物，奈何寄相思?！币彩菐熥娴墓P記。

    她心中疑惑，腦際浮現(xiàn)出師祖的形象，那是她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的。久遠(yuǎn)的記憶中，師祖是一位年輕美麗的母親，待她成長為一個身高體壯的亭亭少女之后，師祖依然還是那個模樣，與其說是師祖，不如說更像她的姊姊，站在這位真正的仙子身旁，尚顯青澀的她時常有些自慚形穢。

    第142章 少女之心

    難道她對無月，也有那樣的感情？

    周韻使勁兒搖搖頭，似乎覺得不該有這樣的念頭，隨后走進(jìn)無月的洞室，她頓時崩潰，坐倒在地！

    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幫著師祖一手布置的，有可愛的小燭臺，漂亮的小燈罩，衣柜里有淡紫色小衣裳，一個漂亮的布娃娃，上面繡著她的小名兒，不過離開時已被無月帶走，因為那是她的替身，希望無時無刻都陪伴著他，她要他永遠(yuǎn)也不得丟棄。

    小榻上他蜷曲著小身子睡覺的壓痕猶在，只是同樣撲滿了灰塵。她趴到床邊擦得干干凈凈，壓痕中似乎仍散發(fā)著他的那種獨特味道，還殘留著他的體溫，他熟睡中均勻的呼吸聲似仍漂浮于空中，天使般的睡姿依然歷歷在目，當(dāng)年那個填滿她空虛懷抱的小身子柔軟光滑，總是令她愛不釋手。

    她時常鼻尖對鼻尖地磨蹭著逗他，他呼出的氣都是甜的。他偶爾思念父母，也會偷偷流淚，若身上沒帶手巾，她便替他舔干眼淚，發(fā)覺他的淚水竟那么甜，從此每當(dāng)他流淚，她再也不用手巾。

    這屋里堆滿了她的心愛之物，唯獨沒有他最心愛的風(fēng)箏，因為她喜歡無月來求她，喜歡看他那付絞盡腦汁施展陰謀詭計的jian詐模樣，喜歡聽他說出一大堆缺乏營養(yǎng)、毫無誠意卻分外動聽的話兒……

    后來她獨自睡了，每晚已不用聽師祖講故事哄她也能睡著，變成每晚她來這兒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她希望他永遠(yuǎn)不要長大，一直都是這樣一付可愛的小模樣。

    然而他終究還是一天天長大了，他的模樣，令她越來越不敢逼視。中間有一陣，她下意識地刻意避開他，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子有了一種可怕的變化，令她心慌意亂，時常莫名其妙地臉紅。和他在一起，她時而恐慌，時而煩躁，每月總有那么幾天，哪怕只是無意中碰觸到他的手，都會心驚rou跳，引發(fā)一陣顫栗！

    她這一切瞞不過師祖的眼睛，師祖為她織了些需用之物，她笑嘻嘻地說，“無月戴上這個一定很有趣！您給他做了幾條？”

    師祖搖搖頭，“他不用。”

    她既驚訝又憤怒，“師祖，為何無月就不需要？”

    師祖解釋，“因為無月是男孩子呀，只有女孩子才用這個?！?/br>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和他男女有別，她像小偷一樣將那堆東西塞進(jìn)她認(rèn)為最隱秘之處，洗過之后也不敢晾，夜里閂好門躲在屋里偷偷烤干，再小心藏好。有次剛換下正準(zhǔn)備洗，師祖喚她有事，她只好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褥子下面，待她忙完匆匆返回準(zhǔn)備收拾時，無月不知何時已鉆進(jìn)她屋里，竟找出那樣?xùn)|西天真地問她，“大姊，這是什么東西呀？”

    她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揮手便給了他一記耳光！

    他傻乎乎地看著她，眼中驚訝和莫名其妙的神情，她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不過他沒敢再問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當(dāng)?shù)夭恢?，似乎隱隱猜出自己犯了某種忌諱。她也沒做任何解釋，只是用被子捂住臉大哭了一場！

    她為何如此生氣，如此傷心？她自己也想不清楚。怨他不該進(jìn)來亂翻東西么？他一向都是可以進(jìn)來拿走任何東西的，對于特別心愛之物，無論她藏得多好，他都能找到，她也從未拒絕過。似乎嫉妒他身為男兒，又似丟失了某種最珍貴之物，隱隱還有些擔(dān)憂，以后無法和他再像往常那樣相處自如……

    從此，暗夜中她習(xí)慣蒙住臉，忍不住要細(xì)細(xì)回味最近所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新感覺，弄得臉紅心跳，身子熱得難受，感覺好奇妙。半年多之后，待她發(fā)覺這些感覺并不可怕，一切又恢復(fù)了正常，她不再遮遮掩掩，該干啥干啥，感情上和他更加親密，只是與他目光相遇時，她的心總會莫名其妙地一跳，繼而涌上一股暖流。

    為此她變得喜歡捕捉他的目光，呆呆地看著他，和他默默對視，她覺得自己連話都不太會說了，變得像個傻丫頭。那是她一生中最為沉默寡言的一段時光，敏感而脆弱，不爭氣的眼淚太不值錢，也就是那時，她覺得自己永生永世，已與他密不可分！

    他依然喜歡拉著她的手到處瘋玩，以前是她帶他，后來變成他帶她，偶爾她心中會忽然涌上一種更加陌生的情感，越往后次數(shù)越多，越發(fā)強烈，難遏難止。直到某一天，師祖允許她喝下第一口酒，好辣啊！繼而醺醺然、暈乎乎地，那感覺似曾相識？

    于是她喝下了一罐，她醉了，是的，她似乎找到了那種感覺！

    區(qū)別是，喝酒會頭暈，而那種感覺是心醉！

    她曾天真地問過師祖幾次，心兒為什么也會醉？師祖時而慈愛地看著她，笑而不答；時而神情復(fù)雜，默然無語?？磥韼熥嬉彩遣恢懒?，次數(shù)多了她已習(xí)慣，也就不再問了，只是仍有些奇怪，為啥和他在一起才會這樣？跟師祖那么親都沒有。

    和他在一起話變得越來越少，她心中積壓的東西卻似乎越來越多，越來越堵得慌，她渾身所有經(jīng)脈已暢通無阻，無數(shù)次試著提聚真氣將心脈中郁積之物渲泄出來，總不成功，似被結(jié)印封死在里面！為此她苦惱、煩躁，心緒不寧，舉止失常。

    直到某一天，她的臉被他偷襲成功，她被他點燃了！心中郁積之物化為熊熊烈焰，不用刻意渲泄也會噴薄而出，迸發(fā)出最絢麗奪目的光芒，照亮她的人生，照亮整個世間！那一刻，他填滿了她的整個心靈，她因為他而存在；那一刻她終于明白，那是人世間最真實最深沉的一種愛！

    從此再跟他在一起，心中烈焰總會燃起，令她心醉神迷，不知身在何處？那已是回到濟(jì)南府中的事情了，他身邊多了許多人，母親似乎刻意要把她從他的生活圈子中趕走，北風(fēng)漸漸取代了她，成為他最親昵的姊姊，相見不再那么容易。

    在府中，他本是北風(fēng)撿回來的，二人感情自然不一般，實事求是地說，這無可厚非。

    令她擔(dān)憂的是，無月已開始醒事，由可愛的小天使變?yōu)橐粋€翩翩少年，越來越依賴北風(fēng)，他看北風(fēng)的眼神漸漸蒙上一層薄霧，就像當(dāng)初她情竇初開時看他的眼神一般。她的擔(dān)憂變成了恐慌，他對北風(fēng)的感情正在發(fā)生蛻變，待羽化成蝶，一切都晚了！

    她漸漸發(fā)現(xiàn)，一向冷冰冰的北風(fēng)居然也變了，而且變化巨大，對無月竟比她更加溫柔，更加體貼，似變了個人一般！當(dāng)年那位永遠(yuǎn)聽命行事、隨時可以扔下無月決絕而去的冷漠的北風(fēng)一去不復(fù)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血有rou有感情的少女，北風(fēng)看他的眼神也是越來越復(fù)雜，以前她不懂，現(xiàn)在懂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得設(shè)法捍衛(wèi)自己的愛！好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最喜歡吃什么，穿什么，喜歡什么樣的花草魚蟲，喜歡女子的哪種發(fā)型和妝扮。她用盡所有才智和奇思妙想，準(zhǔn)備好他最喜歡吃的食物，把自己和暮雨樓妝點成對他最有吸引力的那種。

    好在她腦子里從來不乏新奇的點子，無論是以前用來整他還是如今用來吸引他，她的努力從來都沒有白費，換來無數(shù)個花前月下

    ，娓娓私話、相依相偎。每天清晨起床后梳洗打扮一番，她的發(fā)型是他最喜歡那種，柔細(xì)長發(fā)大多結(jié)成數(shù)十根細(xì)長小辮兒披垂腦后，留下兩綹長長秀發(fā)飄垂于左右胸前，一成不變，鬢邊少女黃色絨毛是他的最愛，那是萬萬不能修剪的。

    她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站在暮雨樓圓拱門外眺望秋水軒方向，每當(dāng)看見他面帶比鮮艷桃花更加燦爛的笑容，一路蹦蹦跳跳地沿著花徑跑來，便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府中不比天池，到處都有一雙雙眼睛盯著她，她知道母親不希望自己和他過于親近，每次他來，便帶他上樓躲在屋里，即便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她也是那么快樂。

    也不管他煩不煩，她最愛問他：“無月，喜歡大姊么？”

    “當(dāng)然喜歡啦，跟你在一起這么好玩?！?/br>
    “除了好玩，就沒有別的原因了么？”

    “當(dāng)然有了！大姊既勤快又好看，對我那么好，夫人打我時你還要護(hù)著我……反正好處多得說都說不完，唔唔唔～香一個！大姊的臉上好香好光滑哦！”

    他那張小嘴兒簡直迷死人，總是哄得她心花怒放，每被他親一下，心兒便會砰砰亂跳！然而她還是一定要問個清楚，“那你以后愿意娶大姊做你的媳婦兒么？”

    “為什么要娶媳婦兒呀？”

    “娶了媳婦兒才有人給你洗衣做飯、為你生兒育女啊！”

    “呵呵，大姊做的飯菜最好吃了，以后就做我的媳婦兒吧。除了洗衣做飯，該怎樣生兒育女呢？”

    她一窒，“就、就是夫妻間該做的那、那些事咯……”

    每每說到情濃之時，好渴望他那深情的吻，她不好意思主動要求，便做出許多暗示的舉動，他總是那么善解人意，總會有所反應(yīng)。他的手輕輕一招，她的頭便靠上他的肩，他的臉轉(zhuǎn)向她，她立即獻(xiàn)上微啟紅唇，她已過了最青澀的階段，自己最珍貴之物已被他看過，還有啥好害羞的？

    他似乎天生便是此中頂尖高手，每一個吻，魂兒都被他的舌尖勾走！不知他吻別的女子是否也是如此深情自然，毫不牽強？

    火焰在心中和唇舌之間燃燒是什么滋味？天地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