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娜記得這女仆，過去很多次都在特雷維爾府見到過她的身影。她那副倨傲的神情，以及認(rèn)為伊利亞一定會給予她這位心腹以初擁的無上自信，讓喬安娜對她印象深刻。不過她的名字喬安娜倒是記得不太清楚，似乎是叫做娜塔莉或是娜塔莎之類很俄羅斯風(fēng)格的名字。

    喬安娜也向她躬了躬身，問道：有什么事嗎？

    女仆娜塔莉原本只是繃緊了五官，然而此刻卻扯出了奇怪且丑陋的異樣表情，突睜著雙眼死死瞪向喬安娜，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著。她緊攥著拳頭，不知在忍耐著什么，也不知道在憤怒著什么。她整個人像是被泡進(jìn)了嫉妒和仇恨的苦水中，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這些情緒。

    她渾然一副為什么你擁有成為吸血鬼的資格的表情。

    喬安娜被她看得發(fā)慌，想著還是趕緊離開為上，卻被她叫住了。

    你娜塔莉頓了頓，僵硬地改口，喬安娜大人

    說出這幾個仿佛像是要奪去娜塔莉的性命似的。

    第10章 Zero

    喬安娜被這稱呼嚇到了。

    她從一開始就很自主自覺把自己劃分到了下人的階層中，甚至覺得應(yīng)該還要比下人更低級一些。無論把自己放在怎樣的位置，她都不敢想象娜塔莉居然會以這般恭恭敬敬的態(tài)度對待她。

    她總覺得是什么地方出了錯。大腦很快就給出了更符合實際的猜測;娜塔莉的這聲大人并不是在說她。她急忙回頭看了看，卻沒有捕捉到任何身影，這里只有她們兩人。

    喬安娜回過頭，掃過娜塔莉抽搐的表情，莫名地有些心虛。她指了指自己，小聲地向娜塔莉確認(rèn)道：你在說我嗎？

    此話一出，娜塔莉的表情又抽搐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只差一些就要五官移位，原本的美貌也徹底消失無蹤。她泄憤似的用力咬著下唇，本該是櫻色的豐厚唇瓣被咬得褪去了血色，顯得她此刻更加駭人。

    得了公爵大人青眼相待便如此洋洋得意不就是個垃圾食物嗎喬安娜聽到娜塔莉小聲地自言自語了這么一句。

    娜塔莉或許并不想讓自己一時喃喃自語被當(dāng)事人喬安娜聽到，但喬安娜敏銳的聽覺還是把這些字眼一個不落地全部捕捉到了，盡管她也不想去聽他人的非議。

    喬安娜垂下眼，掩去眸中掠過的一絲難過。如果是一個吸血鬼，哪怕是伊利亞用這種怨恨的口吻表達(dá)對她的鄙夷，她或許什么感覺都不會有，因為她壓根就不在意吸血鬼們究竟如何看待她是個怎樣的家伙。

    可說出這話的偏偏是個人類。

    簡直就像是被最親的人從身后狠狠捅了一刀，喬安娜不知道是應(yīng)該感到悲傷憤懣，還是厲聲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她怔怔地看著娜塔莉，試圖從她厭棄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然而很可惜，她看到的只有純粹的厭惡。

    可這幅做派落在娜塔莉眼里，竟又成了惺惺作態(tài)。她瞪大了眼，下顎緊咬，很難看的兩塊咬肌從她臉頰旁突了出來。她心里那些惡毒的辱罵言語都快脫口而出了，可她卻又想到了幾個小時之前艾德被逐出特雷維爾府時，伊利亞對他說的話。

    ;我認(rèn)為我不需要多嘴又自以為是的下人。

    帶著溫柔且迷人的笑容，伊利亞如是說。

    娜塔莉知道艾德的下場會怎般悲慘;身為整個公爵府上僅有的三個人類下仆，為了討得伊利亞的喜愛，為了成為夢寐以求的美麗生物，她需要比別的吸血鬼知道的更多，也要比他們更加乖巧。

    她知道，被伊利亞親自逐出公爵府，等同于死路一條，再沒有用武之地了。別的大人不會雇傭他們，軍隊也不會接納他們，估計連救濟(jì)都拿不到。沒有人會想知道他們被驅(qū)逐的具體原因，這沒必要。只需要知道他們犯了錯，不適合雇傭，這就足夠了。

    她也知道，這些被驅(qū)逐的可悲吸血鬼只能在地下都市游蕩?；蛟S能遇上一個摳門的家伙，在他那兒當(dāng)幾天短工，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錢，繼而重新游蕩；或許能靠舊日積攢下的一些積蓄過幾天舒坦的日子，最后還是會淪落到饑腸轆轆無處可去的悲慘境地。然后在獵食本性的驅(qū)使下，襲擊在城市邊緣勞作著的那些開拓疆域的人類;也許稱之為勞動力更加合適些。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們會被處以死刑，因為他們傷害了寶貴的人類。

    省略種種一切，一旦被逐出主人家，便不可能再有任何活路可走了。從意識到這一點開始，娜塔莉便暗自下定了決心，她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境地，因為被驅(qū)逐的人類的下場遠(yuǎn)比吸血鬼悲慘，說不定被當(dāng)街分尸都不會有什么人多投來一絲目光。

    娜塔莉?qū)⑹譀]入袖中，修得相當(dāng)圓滑的指甲不停地掐著手心軟嫩的皮rou，幾乎快要扣破了，她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她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到了正常的表情，只是嘴角依然有些緊繃，不過較之先前的駭人神情，現(xiàn)下已經(jīng)能算得上是相當(dāng)友善了。

    我已經(jīng)在此處活了整整四年，只差一點就能成為吸血鬼，我絕不能因為這個小丫頭而功虧一簣。娜塔莉在心里如此說著。

    這想法支撐著她扯出了一個相當(dāng)友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