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解的言下之意就是說這次時余的漁排八成是保不住了，臺風(fēng)眼一旦到了時余家附近，十六級的臺風(fēng)足以將整個漁排都卷上天，就算時余家能撐住，到時候掀起的狂風(fēng)巨浪也足夠?qū)O排摧毀了，更別說那些魚了。屆時漁網(wǎng)會會被海浪沖破，魚群自然就逃散了。

    “哦不用，我家這邊不太好，好多魚都得了皮膚病，病歪歪的，沒了就沒了，也不心疼——本來也沒多大，還是魚苗呢，也賣不上什么價錢。”時余想了想，說了個半真半假的借口糊弄過去。

    “嗯？”時解似乎有些驚訝：“你搞這個漁排有兩三個月了吧？一批都沒長成？”

    “運氣不好，前兩天有一網(wǎng)子魚本來打算拖到岸上去賣的，結(jié)果不知道什么時候網(wǎng)給破了，等我發(fā)現(xiàn)早沒了——那口子一看就是被咬出來的，估計是哪條虎鯨看著眼饞給咬的吧？”

    “它們還留在你家呢？”時解調(diào)侃道：“虧得你有錢賠得起，不然真是虧到姥姥家了?！?/br>
    “可能太舒服了，不想走吧……”時余也跟著嘆氣，心里暗道虎鯨這么可愛背個鍋也不算什么：“再這樣下去我就要申請漁業(yè)局補貼了，我到底是來做漁排的還是來養(yǎng)虎鯨的？要是他們不肯給，我就在漁業(yè)局門口拎塊牌子坐著?！?/br>
    時解輕笑了兩聲，與時余又閑聊了兩句，突然嚴(yán)肅道：“三狗子之前是不是來了你家，還拍了視頻？”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時余反問道。

    “我看他那個視頻播放量還挺高的，你早點把虎鯨趕走吧，這么高的播放量難保有什么人起了壞心，那就不好了?！睍r解解釋道：“你這么一直養(yǎng)著也不是回事兒，又不能養(yǎng)上一輩子，吃慣了天上掉下來的rou，哪里還會記得要自己捕獵？”

    時余一怔，他深知虎鯨們暫時是不可能走的——大爺還在他家杵著呢，他估摸著大爺不走，虎鯨們估計也不會走。倒是時旺那頭的事情他是沒想到的，時解說得挺有道理的，看視頻的人多了，難保就沒有起壞心眼。

    畢竟他這個地方也不是什么自帶隱性結(jié)界的，時旺的視頻他也看過，基本也沒有對他自己的坐標(biāo)有什么保護，只要有心人去時家村打聽一圈兒，就能獲取到時余家大概的坐標(biāo)，然后找一找，也就能找到了。

    雖然他家附近不遠就是海軍基地，但是就上回對方的表現(xiàn)來看，肯定是有過偷獵盜獵的來附近行動過，還被他們抓到，否則不會這么草木皆兵，有句話說得好，燈下黑嘛！

    哪怕不是偷獵的，是什么網(wǎng)紅之類的，為了流量播放量什么的不擇手段，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關(guān)于人類的劣根性，時余知道得非常清楚——也不說其他的吧，就說兔朝曾經(jīng)辦過一個類似于好聲音一樣的節(jié)目，當(dāng)中有一個草根農(nóng)民一炮而紅，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一帆風(fēng)順，據(jù)他本人而言，回到了村子后大家都知道他富裕了，三番五次上門來借錢——說是借，還是不可能還的。

    他本人也是比較善良的那種，有親戚鄰居的有什么困難，也樂意搭把手，結(jié)果吃了兩根手指頭都數(shù)不完的虧后就不愿意再借錢了，村里的人卻反倒說是他忘本。

    后來就愈演愈烈，因為這位草根本身就很紅，導(dǎo)致不少村民以拍他的私生活上傳網(wǎng)絡(luò)利用流量變現(xiàn)，不管是他在睡覺，洗澡，上廁所，都有人來拍，甚至出動了無人機偷窺他的一舉一動。

    他也想過要搬走，村民卻說他要是敢搬走就把他家的祖墳給掘了。到最后，這位喜歡唱歌的草根農(nóng)民只能天天草木皆兵的生活著，時刻關(guān)注自家有沒有被安裝什么竊聽器、隱形攝像頭，偶爾去沒有人的樹林里唱上兩句過過癮也就結(jié)了。

    他給村里修過路，給沒錢吃飯的老人送過糧食，到最后村民們卻說要想大家說他好，必須給每家建個房子，再買個小汽車，一家再給個幾萬塊錢才算完。

    時余暗暗搖頭，時家村向來富庶，做不出這種沒頭沒臉的事情，但是外人他就不清楚了，要是到最后真成了那樣，有人來拍攝虎鯨的一舉一動，死皮賴臉的不走，就是惡心他，他能怎么辦？

    總不好叫虎鯨把人拖下水弄死吧？

    他想了想，決定去和大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虎鯨們離開，如果不能的話至少知道避著點人也好——也是他不好，可能是他在虎鯨心目中的形象太好了？總之他家有什么外人來，它們瞧著都挺開心的，都想上去圍著他們玩一玩。

    時余推著小推車到了亭子里，大爺今天倒是醒得早，一條魚坐在臨海的屋檐下，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水面，一頭虎鯨在水底下張嘴輕輕的去咬大爺那薄如蟬翼的尾巴，每次要咬著的時候大爺就把尾巴給抬了起來——豁，逗虎鯨玩呢！

    時余上前和大爺問了個好，大爺側(cè)過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了逗虎鯨了。時余也不介意大爺?shù)睦涞?，從一旁拿了梳子給大爺重新梳了個頭，掏出了新買的雕著蓮花的木簪子給它挽了個發(fā)髻，兩側(cè)鬢角收拾地干干凈凈，反正看著就是十分利落方便。

    時余滿意的看著人魚因為少了發(fā)絲掩蓋而線條畢露的側(cè)臉，暗忖等到系統(tǒng)這邊的事情了結(jié)了，說不定他還能去理發(fā)店應(yīng)聘個托尼老師？……哦不對，也不對，等到魚塘主系統(tǒng)搞定了，他就是一個有錢有房子的富貴閑人了！嗨，這還當(dāng)什么托尼老師！

    大爺?shù)念^動了動，伸手摸上了自己腦后，隨之將發(fā)簪抽出，滿頭銀絲如星河墜落。它一手抬起，矜持的示意讓時余把這根發(fā)簪拿走。

    大爺不喜歡這個嗎？時余有點茫然，手上習(xí)慣性的插入了人魚的發(fā)間摸了摸它的頭皮，感覺頭皮似乎微微發(fā)熱，瞬間了悟——好像是盤得太緊了，把大爺給勒疼了！

    嗨，真是一條精貴的人魚。

    時余從大爺?shù)氖稚先×唆⒆?，又給它松松的挽了一遍，虧得大爺?shù)念^發(fā)又長又多，發(fā)髻好歹是給挽住了，沒給掉下來。

    時余在人魚的身邊坐下了，手還未送上去，人魚就很自覺地握住了時余的手，比一般人要長一段的手將時余的手包裹住，又松了開來。它微微低頭，顯然是等著時余投喂。

    要是大爺殺傷力沒那么大就好了。

    為什么大爺就不能像童話故事里的小美人魚一樣又溫柔又懂事又有點蠢蠢的呢？要是這樣的話，他肯定不介意養(yǎng)著大爺一輩子，天天打漁喂養(yǎng)決不懈怠，要喝可樂絕不給雪碧。

    養(yǎng)這樣一條人魚難道不香嗎？香爆了好嗎？！

    養(yǎng)條隨時會殺了你的人魚香嗎？那還香個鬼?。?/br>
    這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

    世事無常，人艱不拆。

    時余還在天馬橫空的想著，突然手腕緊了緊，一點冰涼貼在了他的掌心中。人魚喝了個空，它抬起頭，似乎是譴責(zé)的看著時余，在責(zé)問他為什么還不供奉。

    時余連忙催動他基本卵用沒有的農(nóng)夫山泉給大爺喂食，看著人魚低頭啜飲的模樣，他心想經(jīng)過大爺這段時間的使用，其實他能變出農(nóng)夫山泉的產(chǎn)量增加了——然并卵，還是沒啥用。

    大爺這么愛喝農(nóng)夫山泉，時余當(dāng)然也不是沒好奇過的，就算系統(tǒng)貓沒有檢測個什么東西出來，時余也堅持不懈的在睡前逼出一點水自己喝喝看，結(jié)果喝了半個月吧，反正他是覺得這水除了刷牙洗臉外真沒啥用——洗臉可能還不太夠用。

    但是大爺總不能就是愛喝他手心里的水吧？他之前不是也試過嘛，拿了礦泉水來大爺根本鳥都不鳥，甚至還十分嫌棄。

    系統(tǒng)貓對他這功能嗤之以鼻，表示這就是普通的水，按照原理來說就是凝聚空氣中的水分子變成水，喝再多也別想飛升。為此系統(tǒng)貓還專門偷偷開后門去和無限系統(tǒng)那邊聊了個天，確認了這水就是普通的水——但是時余還是覺得肯定有什么用，反正他每天喝一口，也不礙著什么。

    自產(chǎn)自銷，就是這么快樂。

    大爺喝完了農(nóng)夫山泉，時余又認命的當(dāng)起了殺魚工，現(xiàn)殺的魚大爺還是吃的——主要是大爺那斯里慢條的吃法時余看著都覺得牙酸，于是干脆就上了手。大爺在一旁吃，他在一旁殺，負責(zé)把魚最鮮嫩的地方給剔出來，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在盤子里供大爺取食。

    見大爺吃得香甜，時余估摸了一下就開口道：“您好，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人魚沒反應(yīng)，接著吃。

    時余不以為意，接著道：“您也知道人類中壞人比較多……”

    人魚抬頭看了一眼時余，頗有一種‘原來你知道啊’的感覺在里面，當(dāng)然了這都是時余的腦補，其實人魚還是面無表情的。時余被它看得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尷尬，但是還是得硬著頭皮接著說：“虎鯨太過親近人類了，這不太好，雖然虎鯨在我們這里是保護動物，不能殺的，但是難保有些人要錢不要命的來獵殺虎鯨……”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生怕大爺聽不懂，解釋道：“錢就是一種東西，在人類的世界可以用錢買到幾乎任何東西，把虎鯨帶回去，可以賣很多的錢?！?/br>
    [我明白。]人魚突然道。

    它的聲音很輕，語調(diào)很舒緩，但是并不妨礙時余在一瞬間就被控制了身體，不過也許是人魚有刻意控制，他的思想還在，他奇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理解了人魚的意思。

    于是時余就聽見他嘴巴一股腦的把話都說了：“你明白那真是太省我事兒了，要是你不明白我還想著要怎么說，就是有可能會被人殺掉的意思，反正海里面是生是死那是自然規(guī)則我管不著，反正在我這兒不能殺就是這個意思?！?/br>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啊，你這都聽不出來，你好笨哦！不過你是條人魚不是人，也不能指望你能明白人類的彎彎繞繞，我的意思就是讓虎鯨不要見人就上去和他玩兒，不是我瞎吹，雖然虎鯨是很大沒錯，但是人類會用工具啊，一槍麻醉上去它就昏過去了，那還怎么整，到時候你還能跳出來把人給殺了嗎？”

    “我好怕你哪天真的跳出來然后被抓回科研所哦——科研所那還是運氣好一點的，至少國家機構(gòu)總不至于弄死你個珍稀保護動物，萬一把你給麻醉了把你賣到什么地下黑市之類的讓你做表演，要不就是賣給什么大佬當(dāng)性奴，那不是太慘了?！?/br>
    時余：……我沒了。

    我在說什么？！我住口??！為什么要把腦子里胡亂的想法都給說出來??？！這雖然可能但也沒有指著別人鼻子說人又笨又單純早晚要被抓起來當(dāng)性奴的??！

    然后時余就聽見了嘴巴在吶喊：“我為什么要把這種話說給你聽呢？大爺你這能力是不是太逆天了？我想什么就說什么這很要命的。萬一你聽了生氣我又得死了，你這樣又兇又笨的真的能找到對象嗎？哎算了，反正這條命沒了，我們一會兒見——我一會兒肯定不問你這個問題了?！?/br>
    還補充了一句：“生活不易，貓貓嘆氣?！?/br>
    他看了一眼人魚，也大概明白了他想什么在人魚的控制下嘴巴就會說什么，相當(dāng)于彎彎繞繞的腸子被瞬間變成了直腸子，說話不過腦子的那種。

    這不是重點，他要是沒有系統(tǒng)在，直話直說也沒什么，但是就剛剛那幾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jīng)太多了，希望人魚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直接無視。

    于是他只能盡力放空大腦，然而人其實很難有意去放空自己的大腦的，再接著，他就聽見了自己的嘴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你真好看?！?/br>
    “這世界上居然有長得這么美的生物，我不服不行?！?/br>
    “雖然你又挑剔又難伺候，但是看在你長得這么美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br>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這么一直躺著不動，真的不會生褥瘡嗎？你的尾巴還好嗎？肌rou不會退化嗎？這么一動不動的你到底在干嘛？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你睡至少二十一個小時，你真的睡得著？”

    “我覺得你傷早就好了，你干嘛老是賴在我家不走？”

    時余：好了，我社會性死亡了。

    如果他能動，腳趾都能在地上摳出一座秦皇陵了。

    人魚沉默了好一會兒，時余總覺得下一秒他就可以人頭落地了，沒想到人魚的唇畔突然浮現(xiàn)出一朵笑意出來，它低聲說：[你還想說些什么？比如……失憶？]

    時余心生警惕，人魚這尼瑪是在試探他的關(guān)鍵詞啊，然而關(guān)鍵詞一旦觸發(fā)，嘴巴根本控制不住，一股腦的全說了。

    “我想說的太多了，比如你前天到底干了什么事兒？為什么我不記得你給你梳過頭發(fā)了？這也太明顯了吧？哪怕我做了什么事情你想讓我忘記，那至少也把頭發(fā)散掉吧！”

    “我是那種……椒鹽蝦蒜蓉粉絲扇貝香煎龍躉牛奶闊洛芒果……”時余覺得真的不能讓自己再這么說下去了，他強行聯(lián)想了一串之前打算做的菜式，成功把自己嘴里的話變成了菜名兒，人魚本來側(cè)耳細聽，聽到這么一串兒，便也輕笑出聲。

    [你是一個有意思的人類。]人魚輕聲道。

    時余：“……行了你老要殺要剮的能不能快一點！”

    死亡不磨人，磨人的是知道自己會死又不知道那把砍頭刀什么時候落下的時候！

    [我殺過你。]人魚用肯定的語氣說：[你利用了那個東西，復(fù)活了。]

    [很厲害。]它夸了一句，這是時余第一次在它口中聽見類似于夸人的語氣，人魚抬了抬手，點了點時余的額頭，時余以為小命就此終結(jié)，人魚的指尖卻觸碰到了他的眼球。

    有點酸，有點疼，時余身體本能的泛出了一點淚水，順著眼眶落了下來。

    人魚低聲說：[我的傷好了，暫時還不會離開。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忘了吧。]

    時余的眼神茫然了起來，人魚收回指尖，如同從未發(fā)生過這一段對話一樣的繼續(xù)逗著虎鯨玩兒，它將時余的記憶拉回了它與時余對話之前，這一次，應(yīng)該就沒有落下什么痕跡了吧。

    暫時，還用不上這個人類。

    時余在人魚放下手的那一瞬間清醒了過來，他記得大爺好像已經(jīng)吃完了飯，他準(zhǔn)備給大爺洗臉洗手呢，不知道為啥走了個神。他連忙去拿了毛巾和水盆過來，給大爺洗手。

    他瞅著時機差不多，便道：“我有個事情想求您幫忙。”

    時余把讓虎鯨避開點人的事情說了下，只見人魚微微點頭，他知道人魚是應(yīng)了，便放心大膽的把亭子收拾了一番，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子走了。

    剛進家門，系統(tǒng)貓就狂奔過來一個急剎車到了他的面前停下了：【你媽的！時余人魚剛剛把你給搞失憶了！】

    【這次它漏了我！那個大傻逼！】

    第97章

    云空低垂, 海風(fēng)微拂。

    空氣中充滿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時余點了點自己的眼角：【哦?！?/br>
    【……？？？】系統(tǒng)貓滿臉都是問號：【不是，你就這反應(yīng)？】

    時余輕笑了兩聲，順手把系統(tǒng)貓攬了起來, 擼了擼它光禿禿的腦門：【不然呢？還能沖上去一刀捅死它咋滴？】

    【……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系統(tǒng)貓呆呆愣愣的任他擼腦殼子，道：【那你就沒有一點其他反應(yīng)？你就不想知道它干嘛又讓你失憶？】

    【干, 我就說主系統(tǒng)沒那么閑的發(fā)慌盯著我們……上次也是人魚那個傻逼搗的鬼！我跟你講……】

    【噓, 別說?！繒r余適時的捏住了它的嘴巴，雖然系統(tǒng)貓說話也不靠嘴巴：【沒什么好說的, 總之不是什么好事兒, 摻和那么多干什么？它又不想要我的命, 我管它想做什么我是嫌自己閑的發(fā)慌沒事兒干了嗎？】

    【你和我一起老老實實把魚塘給升滿級了，你和我各自解放，難道不shuangma？】時余想了想, 又補充道：【如果真的和我們兩有關(guān)系，逃也逃不過，遲早都是會送上門來的?！?/br>
    系統(tǒng)貓癟了癟嘴：【你這話說的挺有道理, 但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