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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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以璇在公館外下了車,望著面前的磚紅色小洋房出了會兒神,好笑地垂下眼走了進去。 兩位跟拍攝像一前一后隨她上樓。 餐廳里沒有其他客人,大概是節(jié)目組包了場,梁以璇被侍應生領到大堂靠窗的餐桌,落座后注意到不遠處的半圓形舞臺。 舞臺上有五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一位鋼琴手,一位大提琴手,兩位小提琴手和一位風琴手。 梁以璇恍惚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兒見過,想了想無果,等到小提琴手拉弦,熟悉的旋律響起,才記起這是電影《聞香識女人》里的一幕。 這首西班牙舞曲叫《por una cabeza》,中文譯名“一步之遙”,是電影中一段探戈的伴樂。 有理論說,音樂創(chuàng)造的內隱記憶聯(lián)結人的情感,比起文本和畫面的外顯記憶更難磨滅。 一位阿茲海默癥患者無論如何也記不起眼前人是誰,但當他聽到一首多年前聽過的曲子,卻可能將它哼唱出來。 所以即便此刻梁以璇極力回避,還是在這段旋律里想起了一些封存的往事。 她清楚地記得,看這部電影的那天是她第一次想跟邊敘分手。 當時舞團新劇首演在即,她在繁重的排練壓力下夜夜失眠,而他在島上連續(xù)閉關了一個多月,一開始發(fā)消息還能得到幾句隔天的回應,后來干脆徹底杳無音訊。 那天排練出錯,她也不知道想從邊敘那里得到什么,打了通電話過去。 陸源代接,說邊敘在忙,問有什么要緊事需要轉告。 要緊事。 想跟消失一個月的男朋友說上幾句話算不算要緊事? 意識到答案的那刻,她突然有了想結束的沖動。 第二天周末她去了蘭臣天府,打算把自己的行李收拾走。 可真進了那個有過太多溫存的屋子,又有些猶豫不決。 那一整天,她在那座大房子里輾轉來去,一次次說服自己等等再決定。 最后走進影音室,打開了一部片長足夠的老電影——兩小時又三十六分鐘的《聞香識女人》。 她想等一部電影的時間,看自己的主意會不會改變。 光影明滅的影音室里,她靜靜望著銀幕,卻半天也沒看進情節(jié)。 直到電影過半,那首探戈舞曲娓娓而來。 她被旋律吸引,終于專注起來,看失明的男主角與素昧平生的年輕女郎在餐廳舞池起舞,從生澀試探到漸進佳境,她也一點點入了迷。 舞曲高潮,男主角一手將女人推遠,一手又將她拉扯回來——影音室的雙扇門就在那一刻忽然被推開。 光在剎那間涌進昏暗的密室。 她嚇了一跳,驚訝地偏過頭去,從沙發(fā)上緩緩站了起來。 門外的人卻像只是尋常歸家那樣朝她走來,瞥了眼幕布問:“看什么這么入神?” 她還發(fā)懵,邊敘已經認出了這部電影:“some people live a lifetime in a minute?” 他在念影片里被奉為經典的一句臺詞——“有些人在一分鐘里過盡一生”。 看著眼前從天而降的男人,根本沒入戲的她卻好像聽懂了這句臺詞。 人的一生多數時間都在平淡中度過,卻會在短暫的某一時某一刻,體會到足夠一生回味的歡喜憂慮,痛苦甜蜜。 而她的那一時那一刻,就在邊敘推門而入的那一瞬。 …… 餐廳里的樂手們也漸漸全情投入。 被鋼琴的重音一敲打,梁以璇結束了這段不合時宜的回憶,空洞的眼神重新聚焦起來。 與此同時,兩位侍應生一左一右拉開了大堂的雙扇門。 梁以璇聞聲望去,一眼看清站在門外的男人,如遭雷劈地僵在了椅背前。 舞曲進入高潮,澎湃的音律在抑揚頓挫間翻涌著人的心潮。 梁以璇緊緊盯著那扇門,仿佛回到了那天昏暗的影音室。 和那時的畫面如出一轍,這個男人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出現在一個不可能的地點,一步步朝她走來。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脆弱的神經上。 可是這一次,她卻被釘死在了座椅上,只能眼睜睜看他走近,看他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 頭頂投落下一片陰影。 那雙黑皮鞋停在了餐桌前。 邊敘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彎下腰來:“想什么這么入神?” 梁以璇眼睫一顫。 “你等的人,知不知道你在等他的時候,”邊敘手撐上桌沿,笑著打量她,“心里想的都是誰?” 意識到邊敘此刻出現在這里意味著什么,梁以璇目光慢慢轉冷,定了定心神揚起頭來:“我在想誰,關邊先生什么事?” 邊敘瞇了下眼睛。 “邊先生貴人多忘事,可能不記得了,我在一個多月前已經正式通知過你,我和你沒有關系了?!?/br> 邊敘看著她篤定的眼神笑了一聲:“是嗎?” 他拿起手機,皺著眉劃了幾下,把手機擱上餐桌,推到她眼下:“你說哪封通知,這個?” 梁以璇垂眼看去。 短信界面停留在很久以前不知哪天的對話—— 「晚上還回來嗎?」 「怎么?」 「不回我就睡了。」 「回?!?/br> 「什么時候?」 「你想什么時候?」 「我很困了……」 「去床上等?!?/br> 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辱感讓梁以璇死死攥緊了裙角。 邊敘注視著她變幻的神色,指尖摁在屏幕往上一劃。 劃到底也沒出現那封分手通知。 他掀起眼皮,瞥了瞥架在邊上的攝像機,低頭在她耳邊輕輕一笑:“綠我綠到全國觀眾面前來了,寶貝兒,膽子挺大?。俊?/br> 第11章 梁以璇繃直了背脊,有幾秒鐘的時間沒有呼吸。 再呼吸時,混合了海洋調的淡淡雪松香沁入鼻端,她一下子辨認出,邊敘今天用了衣帽間哪一格柜子里的定制香。 這親昵的姿勢和稱呼,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都讓她覺得自己像被扒光了坐在邊敘面前。 梁以璇的視線緩緩掃過周圍泰然自若的侍應生和樂手,各個機位上無動于衷的攝像師…… 除了她,在場所有人都在自如地“運轉”。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蓄意的設計。 甚至這場設計,大概早在幾天前她遭受到莫名其妙的冷遇時就已經開始了。 她難受地反思自己做錯了什么的時候,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屏幕外享受旁觀。 梁以璇的指甲尖掐進了掌心rou里。 “歡迎光臨——”大堂門外忽然傳來侍應生的問候,“中午好,請問是沈先生嗎?” 一道禮貌的男聲響起:“你好,我是。” “你等的人好像到了……”邊敘直起身,慢條斯理地撫平襯衣門襟的褶皺,“三人約會,還挺新鮮?!?/br> 梁以璇皺眉擠出一句氣聲:“邊敘,你適可而止。” ——來不及了。 邊敘用嘴型答了她,慢慢朝后退了兩步,撤到合適的距離,笑著朝她伸出右手:“你好,初次見面,邊敘?!?/br> 梁以璇一動不動仰頭看著他。 邊敘挑了下眉,瞥向一旁倒映了沈霽人影的玻璃窗。 梁以璇明白了他的暗示。 邊敘就是節(jié)目組請來的,所謂將要“隨機空降”的四號男嘉賓。 而沈霽,包括其他嘉賓暫時還不知道這位男四和她的關系。 剛才那些鏡頭可以剪輯拼接,但這一段三人會面是會放到熒幕上播出的。 沈霽越走越近。 梁以璇攥緊的手一點點松開,從座椅上站起來,冷著臉對邊敘伸出了手:“你好,梁以璇?!?/br> 邊敘虛握了下她的手,看起來倒是紳士的一觸即分。 如果他沒有在松開她之前,用指腹摩挲過她掌緣掐出的月牙印。 梁以璇一把抽回了手。 沈霽站定在餐桌前,看了眼邊敘:“新朋友?” “邊敘?!边厰⒚忌乙粨P,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