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盒子里，其中一個裝著一枚墜子，是晶瑩剔透的紅色，色澤瑩潤，封何華把它對著太陽看，這墜子立刻折射出了血一般鮮亮的色澤，美得驚心動魄。

    封何華眼中閃過一絲迷醉，驚嘆道，“這究竟是何等的異寶，舅父竟將它交予了我？”

    又想到此物本該是交予自己母親的，她便稍稍想通了些，去看另一個盒子里的東西。

    一枚玉扳指，很明顯是男子用的款式，雖說也是奇珍異寶級別的東西，但有了那墜子珠玉在前，這扳指就顯得遜色不少。

    封何華把兩樣?xùn)|西塞到衣袖里，走到桌邊提筆在禮單上昆吾子都的名字后邊寫下“墜子玉扳指一枚”的字樣。

    一看時間也不早了，封何華便準(zhǔn)備入宮，左悠之早已等候多時，兩人乘了車就往宮里去。

    外邊有車簾子擋著，左悠之便又去握封何華的手，封何華堪堪避過，左悠之只碰到了他的衣袖，摸到了里邊yingying的東西。

    “是什么？”他隔著布料捏住。

    “舅父送來的禮?！狈夂稳A從袖中取出那兩樣?xùn)|西，“你要哪個？”

    封何華交予他先挑，不曾想，左悠之竟是看都沒看那墜子，從她掌心取過那扳指便戴在了手上。

    看封何華探尋的目光看著自己，似是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選擇這明顯價值較低的一個，左悠之便伸手從領(lǐng)口中扯出來一條銀色的細(xì)鏈子，上邊掛著的吊墜與封何華掌心那個幾乎一模一樣，“昨日太后予我的?！?/br>
    封何華糾正他，“你當(dāng)喚一聲祖母?！?/br>
    “京中不比外頭，稍微一個稱呼錯誤都有可能會叫你萬劫不復(fù)。”封何華小聲說道，“時時刻刻都有人盯著你呢?！?/br>
    “這我知道，只是眼下無人，稱呼也沒那么快能變過來?！弊笥浦畱?yīng)允，“太子殿下盡管放心便是，我做事向來注意分寸。”

    封何華低頭看了眼自己被他緊緊抓著的手，“這便是分寸？”

    左悠之只顧笑，也不答話，封何華白他一眼，又說道，“在父皇與祖母面前，你喊我乾羅?！?/br>
    左悠之嗯了一聲，拿起那枚墜子要給封何華戴上，轉(zhuǎn)而說起了自己關(guān)心已久的一件事情，“你當(dāng)年為何倉促離開紫衡？竟是不辭而別？”

    封何華不答話，左悠之心知自己似乎問錯了，也不再說話了，好半晌封何華突然開口，“我被我外祖家的人綁回去了。”

    她不欲說更多的細(xì)節(jié)，左悠之不敢多問，只好就這樣沉默著，好在外邊宮廷侍衛(wèi)的行禮聲打破了僵局，“我等參見太子殿下，恭祝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新婚。”

    是到宮門口了，兩人下了馬車，駕車的小廝去放車駕，守衛(wèi)都對封何華投來感激的目光。

    內(nèi)府那王公公也是個會辦事的，在昨日退下后，就先去了一趟天門衛(wèi)駐處，痛哭流涕向天門衛(wèi)眾人好一頓賠罪，只說自己辦事不力叫天門衛(wèi)眾人受了苦頭，又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太子殿下是如何在陛下面前據(jù)理力爭最后使得陛下同意放緩太子殿下的冬衣縫制先為天門衛(wèi)趕制新衣，天門衛(wèi)不是傻子，雖是對這些話并未完全相信，到底是對封何華有了些感激的情緒。

    封何華也發(fā)現(xiàn)了變化，一路走來，所碰上的天門衛(wèi)之人對她的行禮問安皆是發(fā)自真心的，而不是僅僅因為這個太子的身份。

    進(jìn)了長樂宮，太后端坐上首，喬皇后周貴妃具在，坐著同太后說話。

    “孫兒參見祖母，問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安?！弊笥浦S封何華一道行了禮。

    顧嬤嬤端了茶上來，左悠之接過，按禮法一一給在座三人奉了茶。

    敬完茶，太后也不留他們，“你父皇此刻應(yīng)該在靜心祠里，去拜見吧?！?/br>
    靜心祠位于朔皇寢宮旁邊，里邊只供奉了一個牌位，便是封何華母親，自十六年前封何華母親病逝，靜心祠便建了起來，里邊點(diǎn)著長明燈，終年香煙裊裊。里邊除了平日灑掃，向來是不準(zhǔn)人踏足的，封何華一踏進(jìn)去，就看到身穿便服，背對著他們跪坐在蒲團(tuán)上的朔皇。

    她不聲不響地伸手撕下面上的偽裝，走過去跪在了朔皇旁邊，左悠之也跟著跪下了。

    “母后，他是悠之?！狈夂稳A點(diǎn)了柱香，一邊說道，“等過些日子，帶去給您見見?！?/br>
    左悠之抬頭，看著牌位上“亡妻昆吾子桐之位”的字樣，也如封何華那樣敬了香，“悠之拜見母后?！?/br>
    自然是沒人回應(yīng)，朔皇側(cè)頭，“子桐生前便備好了結(jié)繩，昨晚禮官也是交予你了，你須得小心愛護(hù)?！?/br>
    結(jié)繩，便是昨夜成禮時用來束發(fā)的那根，左悠之連忙點(diǎn)頭，“父皇盡可放心。”

    朔皇欣慰地笑道，“何華自小固執(zhí)，我一度擔(dān)心她的以后，想不到她竟會主動提出要與你成婚，若你二人能真心相待坦誠以往，我日后就算是退位身殞，也可安心?！?/br>
    朔皇目光慈祥，這一刻身上沒了帝王的威嚴(yán)，好似一個平常的長輩，在對晚輩諄諄教誨。

    左悠之勸慰，“父皇切莫說如此不吉利的話。”

    “這有什么關(guān)系？”朔皇啞然一笑，“人總歸是會死的，我早在子桐走時便心存死意……”

    “父皇?！痹捳f一半便被封何華打斷了，“莫要說如此喪氣話?！?/br>
    朔皇不理她，接著同左悠之說道，“只是當(dāng)年何華年紀(jì)尚小，這些年來朝堂上下雖說對她也是服服帖帖，我還是擔(dān)心她若是揭露了女兒身，會制不住那些老臣……如今她身邊有了你，待到她能穩(wěn)固朝堂坐穩(wěn)帝位，我便也能安心隨子桐去了?！?/br>
    他毫不避諱談?wù)撍劳?，發(fā)現(xiàn)封何華不悅地看自己，苦笑著搖搖頭。

    “想必母后在天之靈，是不愿意看到父皇如此的?！弊笥浦^續(xù)勸慰。

    “你是個好孩子，有你陪著何華，我總歸是放心的?！彼坊什⑽创鹚脑挘昂稳A也是個好孩子?！?/br>
    三人在昆吾子桐的牌位前呆了半個多時辰，到了午膳時間，太后遣人來請，又去太后那邊用了午膳，朔皇便趕他們二人回府，“到年前，朕都給了何華假，隨你們?nèi)ツ睦镉瓮娑伎伞！?/br>
    出宮時碰上了正要進(jìn)宮的永安公夫人，帶著一美麗婦人和一妙齡少女，彼此見了禮，永安公夫人指著那婦人，“這是家中榮姨娘?！?/br>
    “臣婦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边@婦人行禮。

    又指著那少女，“這是家中二丫頭?！?/br>
    “如許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子妃?！鄙倥怯腊补闻?，左如許，相貌美麗，穿了一身水藍(lán)色的衣裳，披著白色的狐裘，眼中似乎總是含著盈盈一汪水。

    “夫人可是要去貴妃娘娘那里？”封何華笑道，明知故問，“本宮早已聽祖母說，皇兄將會與貴府千金成婚，可是這位？”

    “太子殿下抬舉了，如許能入大皇子與貴妃的法眼，實在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庇腊补蛉酥t遜道，封何華和藹地笑笑，“夫人謙虛了?！?/br>
    “太子殿下，貴妃還在等著，我便先告退了?！彼鲅园輨e。

    “夫人慢走，本宮靜待令千金與皇兄的好消息?！狈夂稳A側(cè)身讓過道路，“夫人請。”

    “太子殿下慢走。”

    坐上馬車，左悠之見封何華笑，問她，“怎么了？什么事情如此好笑?！?/br>
    “永安公這位姨娘，是周貴妃一位堂妹，左如許的生母?！狈夂稳A解釋道，“我覺得好笑只是因為，都說左家女兒尊貴，結(jié)果到頭來最尊貴的也就嫡女，這些庶女，與平常人家倒是也沒多大區(qū)別?；橐龃笫拢约赫諛邮亲霾涣酥?。”

    “你是沒見過左弗引，她那一身氣度，遠(yuǎn)不是左如許能比得上的，說是云泥之別也不為過。”

    說完饒有興趣地問，“我聽說你家中也有兩個meimei，一個嫡妹一個庶妹，是否也是這般光景？”

    她這么一說，左悠之就想起來了左衡安，她去了紫衡這么些日子，玉縷竟沒給他傳來信，這倒是奇事一件，因封何華難得對他家中的事有興趣，便如實回答，“是這樣的?！?/br>
    “衡安可以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人來求親她若是不喜歡也可以拒絕?；莅彩乔嘁棠锼觯孕”愕冒凑占矣?xùn)規(guī)規(guī)矩矩地活著，學(xué)琴棋書畫，學(xué)如何做一個當(dāng)家主母，到了年紀(jì)有人來求親，只要家中長老認(rèn)為合適了，那便是合適了。她最大的自由，也不過是在長老們認(rèn)為合適的人里邊挑一個出來，其他所有，一概由不得她。不像衡安，從兩年前開始，求親的都不知道被她打出去多少個了?！弊笥浦赞o懇切，絲毫不掩飾自己對meimei的關(guān)心愛護(hù)，嘴角都忍不住翹了起來，“也是這個緣故，才叫衡安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倒是不怕她嫁不出去，橫豎日子是她自己過的，就是擔(dān)心衡安隨心所欲慣了，日后闖出大禍。”

    封何華對此看得真切，“你這衡安meimei，聽來倒是個奇女子?！?/br>
    “能得你如此夸獎，衡安想必十分高興?！弊笥浦Φ?，猝不及防轉(zhuǎn)了個話題，“離過年還有近三個月，既然父皇把這些時間都給了你假，你準(zhǔn)備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