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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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滿說著思量幾日, 實際心內早已動搖。 沒過兩日,林滿就主動問衛(wèi)氏道:“退婚的事咱們什么時候和昌兒說說?” 衛(wèi)氏心里一緊,拉他道:“和昌兒說什么說!和他說了, 又跪下勸咱們一回, 鬧得人人都知道, 咱們本來在府里就沒臉了,再鬧一回,讓人家知道連兒子都不聽咱們的?” “收東西犯法,退婚又不犯法,有哪條刑律講了定親就不能退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咱們退了婚, 昌兒也就沒辦法了?!?/br> 看林滿猶猶豫豫的拿不定主意,衛(wèi)氏一拍大腿道:“這事兒你別管了, 我去和明兒媳婦說!” 白霜聽衛(wèi)太太說完來意, 心中冷笑幾聲, 心道林滿兩口子真是得志便猖狂。 陳嬤嬤教導了他們半年, 除了知道不犯法外, 他們真是一點兒好的沒學著,只學會了裝腔作勢。 衛(wèi)太太話說得好聽, 什么“也不耽誤了蓮姑娘的青春”“家里也要傳宗接代”“兩全其美”云云,實際還不是怕壓服不了蓮姑娘, 擺不了她婆婆的款兒? 自以為林昌中了舉人, 林府里就少不了他了? 依著老爺夫人現(xiàn)在的地位, 想要得林家關系的年輕舉人進士多得是!還比他們更知道道理! 若不是看在同族份兒上并蓮姑娘面上, 早在知道他們兩口子收受銀子財產的時候, 老爺夫人早就不稀罕理他們了! 白霜心內鄙視林滿衛(wèi)氏一番, 面上卻不露痕跡, 還勸了衛(wèi)氏幾句婚姻大事多想想等語。 見衛(wèi)氏堅持要退婚,還說要請她幫忙給夫人送信,白霜為難道:“嬸子您也知道,游二叔上個月已帶著人馬往甘州過去,說不定現(xiàn)在都要到了。” “這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過年,派誰過去都讓人家過不了一個團圓年。再說了,人到了甘州馬上要過年,夫人看著要退婚,豈不連年也過不好了?” “老爺夫人不高興,這大過年的……嗨,嬸子,咱們還是等過了年再慢慢兒的說這件事罷?!?/br> “咱們蓮姑娘這么好的姑娘,打著燈籠沒處找,正好兒您和滿叔也多想想,話說出了口叫外人知道,可就再改不了了?!?/br> “您放心,若是等過了年您還是這個主意,我肯定二話不說幫您送信去,現(xiàn)在實在是不合適?!?/br> 白霜咬緊了牙關不幫她送信去,她現(xiàn)下是林府二把手,氣勢漸盛,衛(wèi)氏也難拿出嬸子的款兒來強逼她,只好暫且回房。 這里白霜看衛(wèi)氏走了,趕忙披了斗篷往陳嬤嬤那處去,說了事問道:“嬤嬤,要我看,這衛(wèi)太太見我不答應她,說不定外頭找往甘州去的隊伍幫她送信?!?/br> “咱們快些寫封信,找?guī)讉€人快馬送去,好讓夫人心里頭打個底兒,別忽地看到要退婚動了大氣?!?/br> 陳嬤嬤點頭道:“你這主意好,咱們這就寫信,悄悄兒的讓人送去。” 白霜便鋪紙磨墨,蘸了筆遞給陳嬤嬤,嘆道:“本來是一樁極好的婚事,偏攤上這么一個做娘的?!?/br> 陳嬤嬤提筆寫字兒,聽見白霜這么說,手上不停,嘴上笑道:“你這話說得不對,是偏攤上這么一對爹娘。” “別看有事兒都是衛(wèi)太太跳得高,其實她做的事兒滿老爺都是知情愿意的,不然他早勸住了。” “比如這一回,滿老爺要是不同意退婚,衛(wèi)太太也不會來找你說。偏他把壞人全讓媳婦兒做了,自己躲在背后清清白白做好人?!?/br> “早些退婚早好,這兩口子雖然也好治,只要一個潑辣媳婦就能拿捏得住他們,可憑啥要咱家姑娘費這個勁兒治他們?” “咱們林家又不是學堂,也不是慈幼院,他們就這么糊涂著去罷?!?/br> 白霜一琢磨陳嬤嬤的話,深覺有理。 不出白霜陳嬤嬤所料,衛(wèi)氏在白霜這里沒送成要退婚的信,果真逼著林滿拿錢外頭找了個去甘州的商隊,托人家往總督府送信過去。 十月出了頭兒,全京城也只有這么一家往甘州去的商隊還沒走。 恰是黎老娘帶著她兩個從尤姓改回黎姓的女兒也在這商隊里,跟著一起往甘州去。 黎老娘先夫本給她們娘兒們留下些房屋田產,約值個兩千金,還有歷年積攢下的將近千兩積蓄,本就小有財產,日子能過。 這二年間賈珍又陸續(xù)送給她家千兩財產,恰是有好土地可買,尤老娘花了一千六百銀子買了地擱在那兒,再加上原來就有的土地,一年收上一百多將近二百銀子的租,日子更加過得。 可惜富裕日子還沒過上幾年,黎老娘就不得不變賣所有家產,帶著兩個女兒遠遠兒的離開京城奔到西北。 黎氏母女急著出脫家產,本就知道會被壓價。見了買家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和大行的銀票來買,縱是只能賣六七成價格虧了不少,也沒什么辦法。 黎老娘舍不得房子舍不得地,也舍不得這些年置辦下來的家私庫里的東西,恨不能全都搬走。 黎三姐卻不讓她帶,力勸著全都折賣換了銀子銀票貼身揣在身上,母女三個只帶著一車行李東西,并三五個平時信得過的老仆忠仆上路,余下仆人都發(fā)還了身契,令他們自去。 俗語道“財不露白”,黎氏母女低調跟著商隊,穿得十分素凈,路上也不挑吃撿穿,誰也不知她們身上揣著兩千多兩銀子。 黎二姐黎三姐還把花容月貌全遮在帷帽里,從不露面,連黎老娘看了商隊上這么多男人都不敢下車,有事只叫男仆去和他們商議。 是以她們母女平平安安到了甘州,先在客棧住了幾日,見這里果真沒人知道她們是誰,便等過了年先租處房子,往衙門立了戶,慢慢兒的過起日子。 榮國府里,王熙鳳早命人盯著黎家母女,看她們要賣什么,只用六七成價格買下,賺了個千把銀子,十分暢意。 她把房契田契收好,命把她們留下的家什東西都賣了一百多銀子,拿這筆錢往人牙子處買了幾個樣貌清秀八·九歲小丫頭回來,看往后性子好的給蓁姐兒苗姐兒使喚,樣貌出色性子好拿捏的預備給賈璉做屋里人。 王熙鳳才吩咐把幾個小丫頭帶下去調·教,榮國府大門口忽地迎來幾家親戚,她又忙去迎接。 來客卻是邢夫人之堂兄嫂刑忠夫婦【注1】帶著女兒邢岫煙來投奔,還有王熙鳳之兄長王仁進京,又有李紈寡嬸帶著兩個女兒李紋李綺上京。 這幾家路上遇見,說起來都是親戚,因此一路同行。 還有薛家薛蟠之堂弟薛蝌帶著妹子薛寶琴進京發(fā)嫁,也與他們三家一同上京。 因薛家現(xiàn)不住在榮國府,薛蝌薛寶琴便沒先來拜訪,只托人帶了拜帖擇日拜望。 寧榮二府這幾個月遭逢大變,縱使賈母王熙鳳力挽狂瀾,家里少了一半人口下人,較之往常也冷清了不少。 賈寶玉賈環(huán)賈蘭三個孫子重孫子雖還在榮府上學,卻和賈琮一起在前院日夜苦讀,賈母不好阻著他們上進,縱見一見也就說幾句話,勉勵一番。 探春現(xiàn)在是二房主事,賈政王夫人傷得極重,養(yǎng)了將近三個月也未好全,家里離不得她。 賈母三五日接探春來一回,也只留她坐個半日就放回去。 尤氏秦氏和賈綿這玄孫雖也住在榮國府,無奈都在熱孝里,不好過來。 幸而還有邢夫人帶著蓁姐兒芃哥兒苗姐兒日日往賈母處請安,王熙鳳迎春管家得了閑兒,也來賈母處說話,使賈母還能享到天倫之樂,不至于老年寂寞。 今見了這么多親戚來,家里重又熱鬧,賈母又見了李紋李綺邢岫煙三個水蔥兒一樣的姑娘,喜得立時命王熙鳳收拾出房舍來,給李嬸娘并李紋李綺兩位住,還命把邢岫煙也留在府里。 李紈之寡嬸李嬸娘乃是李紈親二叔之妻,曾任浙江一地知州,李嬸娘身上也有六品安人之誥命。 偏李嬸娘一輩子沒生養(yǎng)個兒子,只得李紋李綺兩個女兒,只好往京中來投奔親戚。 李紋今年十四歲,李綺今年十一歲,若按照五年一中選的年數算,下次中選時李綺的年齡還未超,可以參選,若選中了女官,她們這一支也不算落沒了。 李紈之父已去,現(xiàn)下李家就剩李紈這個大姑奶奶在榮國府中,日子還平安順遂,靠著她能讓李紋李綺受到好的教養(yǎng)。 是以李嬸娘得了賈母挽留在榮國府居住,并未多推辭就應了。 卻說邢夫人在娘家時,其母親生了她們姐弟四個,邢夫人為長女,底下還有兩個meimei一個弟弟。 當年邢夫人之父母去得早,家中無人主事,邢夫人被聘為榮國府一等將軍續(xù)弦后,便把家中財產全部充為嫁妝,以充場面,其實她三個弟妹還是靠著她過活。 現(xiàn)如今邢夫人二妹已出閣,幼妹尚未出閣,幼弟也未成親,依然在邢夫人手里領分例用度。 堂兄嫂邢忠夫妻來投奔,老太太留了邢岫煙在府里,被鳳姐兒安置在迎春處,邢夫人便把他們夫妻安排和邢大舅一起住,也好管管她這不成器的弟弟。 還有一家親戚乃是王熙鳳之兄嫂王仁夫婦,因王子騰是其親伯父,賈母便沒多留,由著他們再去王家居住。 卻說王熙鳳之兄長王仁也是個不成器的紈绔子弟,長了將近三十歲,文不成武不就,一直跟著王熙鳳父母在南邊老家過活。 王仁父母見長子實在不成器,催逼了也沒甚辦法,看大孫子已經五歲,便命他帶著老婆兒子往京里來探看親戚,好歹留個面子情兒。 他大伯王子騰雖然受了傷致仕,人也稱呼一聲王總督,總有些余威在,王熙鳳嫁的榮國府更是出了位賢妃娘娘。 和這些親戚打好關系,往后他們老兩口走了,王仁也能得個幫扶。 可王仁和王熙鳳雖是一母同胞親兄妹,關系卻并沒多親近。 王子騰夫人當年生養(yǎng)了兩個兒子,沒得著女兒,心下遺憾。 為了叫夫人寬心,王子騰見弟弟家的女兒生得玉雪可愛,人也機靈懂事,便接到自家撫養(yǎng)。 是以王熙鳳打小兒在王子騰夫婦膝下長大,甚少見到親爹娘兄長,連嫁妝都是王子騰夫婦出的大半兒,比親爹娘還親些。 而王仁從小不學無術,斗雞走狗,王熙鳳自恃有才,一直看不上這個親哥哥,來往送禮都是面子情兒,卻也沒少過他什么。 王仁是個糊涂人,他不想著王熙鳳從小和他沒相處過多長時間,本就不大親近,也不想著王熙鳳嫁到賈家做新媳婦應對幾重婆婆并妯娌姐妹們多難。 他只見了王熙鳳嫁到國公府做當家奶奶,威風八面,嫁妝還有三五萬,卻一點兒也不主動幫襯幫襯他這親哥哥,心里對王熙鳳埋怨頗多。 如今見王熙鳳已是三品將軍夫人,榮國府里說一不二的當家奶奶,對他仍是那樣,也沒主動提要幫扶他,王仁更是不忿。 王熙鳳知道王仁心里的想頭,卻不甚在意。 左右她盡了禮數,她現(xiàn)在上頭賈母邢夫人兩層婆婆,還有小姑子迎春的親事,下頭三個孩子,一大堆家事,連賈璉都推給茜桃兒勾著,別的實在沒精力,也懶怠管了。 甘州城里,十月二十六,文皎經水嬤嬤仔細檢查,確認她身體沒有大問題,往后慢慢調養(yǎng)即可,可以出月子,終于結束了她被關在屋里不能出門的生活。 她狠狠洗了澡洗了頭,第二天精神百倍的出現(xiàn)在緋玉滿月禮上。 緋玉出生時就重七斤六兩,現(xiàn)下滿了月,長了將近十斤重,白白胖胖甚是可愛,再加上黛玉青玉兩個也是金童玉女一般,林家三個孩子俘獲一眾夫人太太的芳心。 黛玉翻過年便十三,已生得和文皎一般高。她天葵已至身體發(fā)育五官長開,再加上今日略打扮了些,越發(fā)飄逸出色。 于巡撫家的丁夫人拉著黛玉不撒手,笑問文皎道:“這么好的孩子,可說了人家不成?只可惜我家沒有合適的子侄,得不著這么好的姑娘?!?/br> 文皎余光看了一眼葛娘子,并沒正面回答,而是笑道:“本來以為孩子還小,不著急,誰知這一眨眼玉兒都快十三了,果真是歲月匆匆?!?/br> 丁夫人活了五十年,也快成人jingzi了,一聽即知蘇夫人這話是已有了看好的人選,只還未作準。 她便不提這話,順著文皎話風兒說起歲月無痕來。 陸清恰在旁邊聽這段對話了個全乎,心中警鈴大作。 ※※※※※※※※※※※※※※※※※※※※ 注1: 原文第49章說: 原來邢夫人之兄嫂帶了女兒岫煙進京來投邢夫人的。 但第75章又說: 邢大舅道:“老賢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親去世時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個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長出閣,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帶來。如今二家姐雖也出閣,他家也甚艱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應用度都是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來要錢,也非要的你賈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夠我花了。無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無處訴?!?/br> 這里又變成邢夫人最大,她出閣時邢大舅“年紀尚小”了。 所以為了圓這個bug,本文把邢忠夫婦設定為堂兄嫂,邢夫人家里一共姐妹兄弟四個,邢夫人是大姐,下面兩個meimei,最小的是邢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