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不愧是國公府的姑娘。”夏金桂察覺到林昌的心情似乎愈來愈壞, 心里既痛又覺得痛快：“就是要兩家傳嗣，也有四品的將軍愿意?！?/br>
    “也不知這位堂姑娘是何等的仙姿玉貌，能讓娶國公嫡女都配得上的柳將軍如此傾心？聽說是去年冬日在甘州定下的婚事, 連婚期都定好了, 就在今年九月初六。”

    “jiejie今年先去渤海，meimei幾年后也跟著去，國公家里兩位姑娘在渤海也有個伴兒不孤單。哎, 真好, 真好?！?/br>
    夏金桂說完這句，想起那蓮姑娘明明只是一介孤女, 卻什么都有了。爹消失了娘沒了, 又得了國公和國公夫人這么一對兒好伯父伯娘，還另有多少好姐妹兄弟。

    和林昌退親了又怎么樣？人家轉(zhuǎn)頭就找了四品將軍！

    而她夏金桂出身五品皇商家里, 是正經(jīng)官宦閨秀，卻沒有兄弟姐妹，父親也早亡, 只和母親相依為命到這么大。

    若是父親還在, 或是她有出息的兄弟, 她又何至于嫁給林昌這個廢物，還得處處捧著他哄著他？

    想到此處, 夏金桂心內(nèi)更是妒火中燒,

    “涼國公送給楚國公家嫡女的聘禮聘金足有八萬，聽說是把家底兒都掏出來了，真真是愛重至極。這柳將軍是涼國公麾下將士，還和涼國公一樣定下的是楚國公家的姑娘, 也不知道到時候會送多少聘禮聘金過來呢?！?/br>
    “等我打聽著了, 再告訴大爺?！?/br>
    林昌翻了個身, 仰面躺在床上，只覺得夏氏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

    夏氏的每一句話都是往他心尖兒上刺。

    他覺得頭痛欲裂，只想閉眼歇息安靜一會兒。但夏氏的聲音源源不斷從虛空中傳來，怎么也不見停下。

    林昌忍了又忍，終于驟然起身，瞪眼朝夏氏道：“出去！”

    他雙目通紅，兩邊太陽xue上青筋暴起，神色與他們新婚之夜一模一樣。

    想起那一日她受到的粗暴對待，夏金桂就不由自主渾身顫抖。

    那畢竟是她的新婚之夜！沒有溫存，沒有小意，沒有恩愛，只有一個雙目赤紅的瘋子按著她發(fā)狂，讓她身心痛苦至極！

    后來，雖然夏金桂想早早按照她娘的話懷上和孩子，把住林家的事兒也抓住林昌的心，學(xué)了許多招數(shù)與林昌親近。

    但每次和他接觸時，夏金桂還是免不了要回憶起那個晚上。

    那個讓她尊嚴(yán)盡失，哭號掙扎都無用毫無辦法，宛若牛馬豬狗的晚上。

    雖然這么粗暴只有一次，往后的時間她使了心計，讓林昌對她溫柔不少，但夏金桂一旦想起這件事，便覺恨意涌上心頭。

    而林昌叫她生恨也不止這一件事。

    他一個鄉(xiāng)下出身的泥腿子，若不是有一個好祖宗，連帶攀上一家好親戚，年紀(jì)輕輕就中了舉人，憑甚能說得她為妻？

    看娘為難了他們家那么久，他家也乖乖受了一聲兒不敢出，就知道他家也知道輕重厲害！沒了她，他們上哪兒再給林昌找一門花容月貌知書達(dá)禮嫁妝還豐厚的大家小姐婚事去？

    公爹婆婆想找她的茬兒，知道她的厲害后再也不敢作亂。滿府里的下人也都是以她為尊了。

    就連訂了好親事，且后頭有公府相幫的林杏也不逆著她的意。林杏一個月回家一兩日，親親熱熱叫她嫂子，暗里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公爹婆婆性命無憂，這個家林杏絕不多嘴。

    一家上下都知道捧著她，可林昌偏就不知足！

    他就念念不忘記著他那早就退了婚的蓮姑娘！

    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拿著她置辦的禮到處去走關(guān)系，最后還當(dāng)著她的面兒，毫不遮掩的深思懷念！

    她以前都忍了，是盼著林昌能早早考中做官，有了庇護(hù)，家里娘手里的銀子生意也安全些，她的兒女出身也更好看，她就當(dāng)是做生意。

    但現(xiàn)在看來，這林昌學(xué)問只是平平，并不能二十出頭就一鳴驚人。祖上修來的好親戚，還讓他那蠢笨的爹娘得罪個死。

    她可是和國子監(jiān)里打聽過，說要林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哪苤卸?，最少還得學(xué)個十年八年，若運(yùn)氣好些，五六年也就成了。

    夏金桂忍著心里的害怕，盯著面目猙獰的林昌狠狠看了幾眼。

    她還能再忍五六年這樣的日子嗎？

    不能！三年她都嫌多！

    就算林昌真考中做了官，她得了封誥生育了兒子，林昌的心就會回轉(zhuǎn)過來向著她嗎？

    ……不會的。她自認(rèn)對林昌仁至義盡，可林昌待她其實還是客氣居多，眼里沒有真情，現(xiàn)在眼中還是明晃晃的厭惡。

    她拿去問娘，娘卻說夫妻之間，最講究相敬如賓，哪兒有那么多風(fēng)花雪月，都是這樣。

    她本來也是信的。但他們與林明家中偶有往來，她每回看見林明夫妻兩人對視，那兩雙眼睛都閃著光。

    這才是恩愛夫妻。

    真等林昌十年后做了官，那時她也二十七歲，馬上就三十了，林昌也自己賺上俸祿有了冰炭孝敬，不再用得上她的銀錢。

    到了那時，這樣忘恩負(fù)義爹娘生下的林昌，真的不會把她一腳踢開再娶新人？

    畢竟她夏家，可是再無一個在朝有能為的男丁，或是好親戚了。

    若是林昌再來一回新婚之夜的事兒，娘只會叫她忍耐等待，她又該怎么辦呢？

    夏金桂覺得活了十七年，她的頭腦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

    “大爺是讓我出去？”夏金桂聽見她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這個家是大爺?shù)?，大爺說讓誰走那誰就得走，妾身自然也不例外。”

    夏金桂緩緩?fù)撕?，離林昌越遠(yuǎn)，她的心越安定：“大爺既讓妾身出去，妾身就不陪大爺說話了，請大爺好好兒歇息，妾身這就走?！?/br>
    說完，夏金桂咬牙快步出門了門兒，拉住寶蟾就悄聲道：“快！快去外院多叫幾個婆子小廝進(jìn)來！你們快去收拾東西！”

    寶蟾嚇得忙問：“奶奶，這是怎么了？”

    夏金桂伸手推她，把寶蟾推了個趔趄，低聲喝道：“快去！莫要多嘴！能拿的細(xì)軟金銀先都拿上，不能拿的粗苯家伙留人看攤兒守著，咱們家去見太太！”

    等到了家她就告訴娘，這糟心日子誰愛過誰過，左右她是不過了，她要與林昌和離！

    和離之后她就精心挑上二年，招一個懂事兒聰明容貌好的女婿在家里，生了孩子姓夏，養(yǎng)他讀書做官，豈不比丈夫更可靠幾倍！

    憑甚那蓮姑娘就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兩家傳嗣大婚，她就得在這兒受氣？這挑剩下的王八蛋，她夏金桂也不稀罕！

    夏金桂站在院子里把人使喚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屋子里，林昌早就聽見動靜出來，見此情景，心里的氣早都丟到爪哇國了。

    他一面喊著“你們這是都做什么！快住手！做什么！”，一面要拉住夏金桂說幾句軟和話——夏金桂的許多首飾衣服還放在臥房，丫頭婆子們進(jìn)去收拾，林昌自然是坐不住的。

    哪知林昌想去拉夏金桂的手，以為她還和以往一樣，說上幾句軟和話就罷了，夏金桂身邊兒卻圍了好幾個婆子小廝，連她的衣角兒也不叫林昌沾一沾。

    夏金桂身邊有了人，底氣就足。她眉毛挑高冷笑道：“大爺在屋里好睡就是，出來作甚？”

    “我無才無德，詠不出什么明月團(tuán)圓的好詩佳句，不能與大爺唱和，連和大爺說幾句近日的熱鬧新鮮事，都能惹大爺不高興。”

    夏金桂攥緊手帕子朝林昌笑：“只是我夏金桂雖然嫁給大爺做妻子，卻并非賣給了大爺做牛做馬做下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大爺既對我不滿，想讓我出去，我就走！也不用再回來了！”

    “大爺才考完了試，正是沒事兒的時候。過幾日同大爺往衙門去辦和離，請大爺一定赴約。”

    林昌簡直要急瘋了，他不知道事兒怎么就成了這樣！

    仔細(xì)想想，如今他科舉上前途未卜，國公府幾乎是厭惡他，而他家里那些銀錢為了換這宅子迎娶夏氏也花了大半，若夏氏再與他和離，他可該怎么辦？

    與夏氏成婚也有半年多了，平日里他們是有些小小不快，但夏氏對他一貫溫柔小意，還從未有過這樣心硬如鐵的時候！

    因此林昌心急如焚，打疊起千百句溫柔言語來勸說夏氏，也顧不得滿院子的丫頭婆子小廝們了。

    畢竟和林昌做了半年夫妻，就算兩人各懷鬼胎，也偶有溫情相處的時刻。林昌這樣勸說道歉悔過，夏金桂的心不免動搖了幾分。

    但她才動搖，眼前就飄過那一晚的事，還有他臨窗低詠那蓮姑娘做的詩句等事，心立時就會定下。

    夏金桂的嫁妝足有八十抬，價值三五萬不止，就算只收拾金銀細(xì)軟也得收拾個半日。

    他們和林滿衛(wèi)氏的院子只隔了一道院墻，這邊兒動靜這么大，不到兩刻鐘，林滿衛(wèi)氏也都知道過來了。

    衛(wèi)氏看見到手的金媳婦兒要飛，想起她吃的苦受的氣花的銀錢，也顧不得夏氏是個勾人的狐貍精了，忙忙的要上去勸解說好話。

    阿彌陀佛！夏氏進(jìn)門兒這半年，她雖然沒受用著夏氏的嫁妝銀子，可昌兒卻沒少享福！吃穿住用筆墨都是上上等的，她暗地里留心看著，只怕就這半年的功夫，夏氏在昌兒身上就花了不下三百兩銀子！

    而家里不用再出昌兒的嚼用和上學(xué)的使費，也輕松不少。南邊的田租一年能收上一二百兩，杏兒上學(xué)花一百二，剩下幾十兩銀子，他們省儉些也夠了。

    衛(wèi)氏還打算今年就把林杏打發(fā)出閣，這一年就能最少存下一百兩。萬一女婿家里再給點孝順補(bǔ)貼……

    她還開解自己，說夏氏暫時不馴服也沒事兒。和昌兒過長了生了孩子，她還能不孝順自己兒子的爺爺奶奶？再等昌兒中了做了官成了官老爺，還能壓服不了自己媳婦兒？她就憋氣，最多也就憋這幾年！

    衛(wèi)氏早已經(jīng)心內(nèi)算好，卻沒想到金兒媳婦這就要飛了！

    她上去也跟著說了許多“好話”，只可惜夏金桂一看見她就煩，更別說她自以為的好話其實也不怎么好聽，倒是讓夏氏更鐵了心回家。

    林昌看見他娘幫倒忙，氣得臉都青了。

    從日頭偏西鬧到入夜，寶蟾累出一身的汗，終于上前回道：“奶……姑娘！都收拾好了，咱們可以回去了！”

    一院子的人都沒吃晚上飯，夏金桂本是嬌弱女兒，晚上餓了一頓，又站了半日，就甚覺身上不爽快。她心內(nèi)有氣，又聽衛(wèi)氏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么久，早就不耐煩了。

    聽見都收拾好了，夏金桂點幾個人留下看屋子，捏了帕子就扶著丫頭的手往外走。

    衛(wèi)氏嗓子都哭啞了尤不甘心，竟拼著力氣要去拽住夏金桂！

    她也沒摸著夏金桂的衣角兒。

    因為寶蟾目露兇光，狠狠把她往后一推。

    衛(wèi)氏跌倒在地。

    她覺得頭上有熱流涌出，掙扎了半日爬不起身，聽見耳邊嘈雜都是哭音，有人一直在叫“老婆子！”“娘！”“太太！”

    她努力要睜開眼睛。

    她眼前黑下去。

    林府內(nèi)，文皎與林海正是共赴春雨，鴛鴦交·頸，濃情蜜意。

    文皎倒在枕上，額頭上的汗珠兒濡濕桃花，花蕊里沁出甘泉仙露。

    滿室寂靜，只聞林海和文皎的呼吸。

    林海附身，在文皎額頭印下淺淺一個吻。

    文皎閉著眼笑。

    林海給文皎掖好被子，自己則披衣下床，命人打水進(jìn)來。

    幾個大力婆子抬進(jìn)熱水浴桶，小滿谷雨等跟在后頭，捧著毛巾花露等物。

    色色都安置齊全，小滿這才遠(yuǎn)遠(yuǎn)站著對老爺行禮，悄聲回道：“老爺，滿老爺家出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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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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