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不趕緊請貴妃進來？！”敬硯姝頓足：“閔院正和胡院判呢？還有這里的太醫(yī)，只要用得上的，都叫去延壽宮。萬一、萬一還能有轉(zhuǎn)機——”

    “娘娘心善，妾心領(lǐng)了。”嘶啞的嗓音，滿身污泥與雨水的女子慘白著臉色在門口叩首：“屋內(nèi)是喜事，妾不好沖撞，只在外頭恭喜陛下喜添麟兒。妾既有孝在身，之后皇子的洗三滿月，怕是無法當面與云昭儀道賀，還望陛下與娘娘海涵。”

    第48章 云氏封妃

    安貴妃的臉上看不到悲傷和怨恨, 只有狼狽，平靜，以及無盡的絕望。

    她似乎也并不管皇帝是什么表情, 說完一席話, 轉(zhuǎn)身沒入雨簾中, 一會兒便不見了身影。

    “她——姨母——”冷梟言心中抽痛，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敬硯姝已經(jīng)在吩咐松明和周平：“琦玉宮的奶媽和姑姑們可信得過？你們倆也留下, 就在這兒守著小皇子, 有任何事情直接去延壽宮找我。”說罷一手拖著冷梟言往外走：“便是來不及, 也再去看姨母最后一面吧?！?/br>
    冷梟言被她拉著, 在雨水的轟鳴中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 身后跟著一串打傘的太監(jiān)，并提著藥箱的太醫(yī)——只是如今看來, 這一切都來的太晚了。

    明黃朱紫裝點的延壽宮里彌漫的是死亡的冷寂，先一步回來的安素仙跪在趙氏的床前，眼淚卻早已經(jīng)流干。敬硯姝與冷梟言站在一步開外的地方，卻仿佛與她們母女隔著整個世界——他們不敢想象, 在他們心懷喜悅的等待一個新生命降生的時候，安貴妃與趙氏在經(jīng)歷怎樣的煎熬。

    他們甚至說不出勸慰的話來。兩人默默的在安素仙身后跪下，哪怕貴為帝后，也改變不了逝去的是冷梟言唯一血親長輩的事實。

    幾位太醫(yī)上前把脈扎針搶救, 最終也只能無奈的嘆息，退回陛下身后一并跪著。安素仙眼神麻木的看他們折騰完一遍，才冷冷道：“陛下還是回琦玉宮吧, 新生兒嬌貴的很，別被這里的晦氣沖撞了?！?/br>
    冷梟言皺眉，欲張口訓斥她不知規(guī)矩，想到她喪母之痛，到底是忍了。敬硯姝膝行兩步，挪到安素仙身邊小聲勸道：“國夫人的喪儀還得你cao持，另有小公主可照料好了？切莫哀毀傷身，讓國夫人在天之靈亦不得安寧?！?/br>
    許是她聲音夠溫柔，或是話語夠誠懇，安素仙難得給了她一個好臉色，乖巧的回了她的話：“小公主放在明純宮了，還請皇后娘娘垂憐，帶到坤和宮去養(yǎng)一陣。母親因陛下隆恩忝居宮中，卻沒有在宮里發(fā)喪的道理。既是要挪出去，不如今夜盡快，明日也免得有朝臣給陛下尋麻煩?！?/br>
    這是趙氏在彌留之際，回光返照時反復交代她的話。無論安素仙心中積蓄了多少憤怒悲傷痛苦，恨不得將琦玉宮那對母子捅上十刀八刀，仍是強忍住了情緒，按照母親的安排娓娓訴說。

    冷梟言果然愧疚了，他令人收拾車馬，親自陪貴妃出宮。敬硯姝亦應(yīng)下貴妃的請求，將睡熟的小公主安頓在坤和宮親子照料。至于琦玉宮里心生的小皇子和尚未轉(zhuǎn)醒的云昭儀，反而被帝后二人丟在了腦后。

    ……

    趙氏對陛下的意義，無論前朝后宮都是心里有數(shù)的。雖然不合禮數(shù)，朝臣仍是默許了陛下親自在國夫人府守靈三日，皇后娘娘率領(lǐng)京中命婦一同哭靈。

    只是對安貴妃來說，母親身后殊榮越盛，越顯得之前有多諷刺。這是被陛下奉作親母一般孝敬的人，可她在生死邊緣掙扎時，竟然連一個靠譜的太醫(yī)都找不到——如今這樣悲痛，又做給誰看呢？

    她恨皇帝的無情，恨皇后的偽善，更恨琦玉宮那位云昭儀。若是那一夜她派去求助的人沒有被琦玉宮的宮人擋下，陛下定不會枉顧母親的安危。若是云昭儀早一日或是晚一日發(fā)動，都絕不會讓她無助的看著母親一點點絕了生機，從此陰陽兩隔。

    云淺杉。安貴妃在心中念著這個名字，恨意如汩汩黑水浸潤著這個名字。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惡：踩著她上位得寵，在她月子里懷上龍?zhí)?，小公主滿月宴時爆出有孕，而她生下的孽種——克死了母親。

    新仇舊恨在心頭翻涌，安素仙恨不得一刀結(jié)果了這該死的女人，讓她為母親陪葬?？伤仓肋@絕無可能——哪怕是看在兩個皇子的面上，皇帝也不會允她傷害云淺杉分毫。

    指甲掐進掌心，牙齒咬的咯咯響，幸而是在靈堂之上，所有人只當她是傷心太過，并不知她在心里模擬了千遍萬遍，都是將云淺杉千刀萬剮的場面。冷梟言看著她冰冷慘的在穿堂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模樣，想著坤和宮中強且年幼的小祉福，心頭越發(fā)憐惜而柔軟，終是將她用在懷中，一起哭的不能自已。

    停靈七日，趙氏風光大葬。安素仙隨陛下回宮，卻特意請了旨，要為母親守孝一年。

    帝后念她孝心，非但沒有阻止，還肯陪她守過百日熱孝。安貴妃這一回倒是真心誠意叩拜謝過，在明純宮的偏殿供了小佛堂，茹素念經(jīng)為母親消業(yè)請福。

    私底下，冷梟言與敬硯姝感慨：“往?？傆X得她刁蠻，這幾日看來，心地還是純良的。她沒了娘親教導，日后你便多照拂些，便是有失禮之處，你也莫要與她計較了?！?/br>
    敬硯姝抱著小公主輕輕拍著哄她入睡，一邊沖他翻了個白眼：“說的我怎么與她計較過一樣！”

    “是我說錯話，夫人最是大度了?！崩錀n言被她逗笑，揉了揉小公主圓乎乎的臉蛋兒隨口問道：“貴妃準備什么時候把祉福抱回去？總不能一直你替她養(yǎng)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