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兒，姜太尉沒法睜眼說瞎話，西大營是他統(tǒng)領(lǐng)的，此人是西大營的千夫長龔常勝。

    “自是認(rèn)得，但老臣全然不知?。　苯緣焊鶅壕筒恢澜褚沟降装l(fā)生了什么事兒，來龍去脈丁點兒的都不清楚。

    千夫長龔常勝掙扎著起身來，滿臉惶恐：“陛下，是姜公子拿了調(diào)動西大營的虎符，趁著夜色把所有兄弟都調(diào)動了。

    俺們等皆不知他調(diào)兵做什么，但姜公子拿著虎符，軍令如山不敢不從，俺們也是剛剛才知曉，原來是包圍了皇宮，要行謀逆之事。

    陛下，要知道做這砍頭的營生，俺們說什么也不敢來啊！”

    說完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了起來，五大三全的老爺們一時間跟個孩子似的，好不真誠。

    姜太尉氣急攻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放屁！”全然沒了文人的溫雅。

    轉(zhuǎn)而對著姬亥好聲好氣道：“陛下，老臣這犬子自小養(yǎng)在身前，最是老實膽小，受天家恩澤，無不感念，怎敢行謀逆之事？”

    “西大營一直是姜太尉統(tǒng)管，沒有虎符，就連朕都不能指使分毫，現(xiàn)在人都在皇宮外頭呢，你跟朕說不是你兒子做的？那便是姜太尉做的咯？若非華陰公主仗義，將八千御林軍借予朕，恐怕今日這江山就要改換姓姜了！”

    姬亥起身，面色郁郁，本就身姿挺拔，此番居高臨下，更顯得壓迫，尤其玄色衣衫沉悶，直讓人不敢抬頭仰望，紛紛將頭埋下。

    大臣們心里打著算盤，平日里與姜家到底有沒有什么瓜葛，陛下這是要清算姜家了，謀逆誅九族的罪名，現(xiàn)在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在姜公子頭上，跑不了了。

    梁王揪著姬旼的衣袖，顫顫巍巍的抬頭瞥了一眼姬亥，又將腦袋埋下，陛下初見時候那般溫和，竟也是有這般駭人心魄之時。

    姜太尉聽姬亥此言，心里那口氣一松，眉眼都耷拉下來，姬亥說華陰公主借兵與他，便知道自己兒子是中了圈套，陛下鐵了心的要拿他們家開刀。

    若非提前設(shè)套，姬亥又怎么會知道息樓要謀逆，還特意向華陰公主借兵？

    華陰公主手里那八千御林軍平日守備之時并不算數(shù)，所以實際上是華陰公主的私兵，卻用國庫養(yǎng)著的，是華陰公主保命的家伙，想要借來簡直難如登天。姬亥天大的本事，能串通了華陰公主！

    “謀逆之事說過了，咱們再說說旁的。”姬亥抬手。

    殿后押送出個人，已經(jīng)不能算作人了，渾身沒一處好皮rou，血rou翻起，只剩下一口氣硬吊著。

    “函谷關(guān)守將岑滿霜，姜太尉可認(rèn)得”

    “認(rèn)得，與老臣乃同年進士。”

    江從從袖中掏出岑滿霜的口供，高聲宣讀，又似平地驚雷，炸的人五臟六腑都不平整。

    朝中大多數(shù)老臣是知道的，當(dāng)年宣王一事，先帝在其中占了大頭。先帝看宣王早就過不去，所有人都知道，是以當(dāng)年宣王枉死函谷關(guān)門前，朝中并無一人敢發(fā)聲，就連岑滿霜都好好的當(dāng)著他的函谷關(guān)守將。

    現(xiàn)在新帝翻了舊賬……

    眾人又瞧了瞧姬亥身側(cè)的殷卻暄。

    不過是造化弄人，誰想得到，宣王meimei成了皇后，新帝又不是姜家的外甥。

    口供中無一字提到先帝不是，將罪責(zé)全都推給了姜太尉。

    姜太尉閉眸，原本儒雅的面容瞬間老了十歲不止，他這鍋，背的冤枉啊。但冤枉又能如何？若是攀扯出先帝，又要被扣上一頂不敬先帝的帽子。

    “老臣冤枉……”他有氣無力喊了句，雖知大局已定，此句冤枉聊勝于無。

    “那姜太尉的意思是，本宮兄長自己泄露的布防圖，又自己將自己關(guān)在函谷關(guān)外？”殷卻暄渾身顫抖，聲音難得尖銳高亢起來，她從未想過，有一日，哥哥的大仇能得報。

    姬亥知她激動，暗暗握住她的手，安撫她的情緒。

    “哀家不同意！不過是岑滿霜空口白牙的一紙口供，怎能將姜大人定罪！”

    姜太后烏發(fā)半挽了髻，無半點裝點，身上披了件石榴紅披帛，匆匆前來。素來精致的太后娘娘，這是第一次衣衫不整的出現(xiàn)在人前。

    她怒瞪這姬亥，若是早知道有這一日，姬亥一出生她就該把他掐死！

    姜息樓見著姑母，原本如死水一樣的眼睛煥發(fā)出光彩，嗚嗚啊啊的叫著。

    姜太尉卻暗暗示意姜太后明哲保身，切莫引火燒身。

    這謀逆的罪名都已經(jīng)坐實了，多一樣少一樣已經(jīng)無傷大雅。現(xiàn)在姜太后丁點兒都不能跟他們家沾上關(guān)系，不然難以安養(yǎng)天年。

    “那若是人證物證都齊了呢？”殿外傳來施施然的男聲，清朗的恍若山澗清泉，讓人升不起任何雜念。

    眾人不禁抻頭朝著門口去看。

    兩個孩子年幼，經(jīng)不起折騰，在信賴之人的懷里，不久便睡著了。

    殷卻驍想著華陰公主府如今也不安全，便徑直帶著孩子進宮了。他力氣足夠，兩個孩子年紀(jì)也小，一路走來呼吸都不曾亂，兩個孩子反倒在他懷里睡得安穩(wěn)。

    殿內(nèi)吸氣之聲此起彼伏。

    姬幼宜下意識捂著唇，像是在夢里，眼眶里淚水欲掉不掉。

    老太妃站起身來，一輩子冷硬的人，此刻情難自已，好在理智尚存，將嚎啕大哭憋了回去。

    殷卻暄遠(yuǎn)處景物還是看不清，但只聽聲音，她的心便一頓一頓的，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她握著姬亥的手，咬著唇小心翼翼問他：“是我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