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18.重逢
銀鴿望著躺在她懷里的亞文尼,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拂兒離開已經(jīng)多少日子了,她想不起來了,反正這個雀屋便是這樣,少了誰都能繼續(xù)經(jīng)營,少了誰也不會少那些歡歌笑語。 亞文尼竟然認(rèn)真的向她求婚了,他把她隨口說說的那個玩笑當(dāng)成了認(rèn)真的許諾,而他竟然真的在某一日的下午,手碰百合,單膝跪在雀屋的大臺階前對高高在上的她說,“銀鴿小姐,請你嫁給我?!?/br> 銀鴿感到荒謬,甚至有些想笑。然而周圍的人卻起哄一般看著那個哈薩羅家的小子——他在想什么,他竟然向一個婊子求婚?!一個哈薩羅?? “mama,我并不想嫁給他?!便y鴿呢喃的說,“不……mama,我也不知道?!?/br> 她抬頭看見mama哀傷而擔(dān)憂的目光,心中一沉,“我……我沒有想到他當(dāng)真了?!便y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mama,我該怎么辦?亞文尼是個好人,我不能讓他因?yàn)檫@件事而在他的家族受辱?!便y鴿輕聲說,當(dāng)然她更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進(jìn)入那種家族。她自私的想,那個家伙的一意孤行,也許會害她萬劫不復(fù)也說不一定。 然而又有一個聲音在她心里低吟,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如果自己真的嫁給他,那么……她想,她便有一個機(jī)會,一個小小的機(jī)會……一個走進(jìn)另外一個世界的機(jī)會。 她便不用每天和不同的男人調(diào)笑,任憑他們擺弄她的身體——縱然她是雀屋的頭牌,她是這個籠子里最美最貴的鳥,她依然不過是人付費(fèi)玩弄的鴿子。 “銀鴿……”mama抬眼看她,這個有著蜜色長發(fā)的漂亮姑娘,她深知這只蜜色鴿子的命運(yùn)絕對不會止步于雀屋這個牢籠。 管事mama想起來她第一次見到銀鴿時那個姑娘的求生欲和眼中的野心讓她吃驚,那個烏利亞納女孩,竟然毫不介意自己的第一次是和一個年紀(jì)足以做她父親的男人。她美,妖嬈,性情嬌縱,她太懂得利用女人天生的武器去征服一個又一個男人。 管事mama已經(jīng)老了,她能輕易看清她們每個人的內(nèi)心與欲望。 究竟是怎樣,她抬眼看向銀鴿,誰又能說清楚事實(shí)的真相究竟是怎樣。 “無論你是否選擇嫁給他,這都是你自己需要決定的事情?!惫苁耺ama緩緩開口,“我們?nèi)魏稳硕紟湍隳貌涣酥饕??!?/br> 銀鴿有些失落的看著管事mama,“我只是想聽聽您的意見。” “你先搬去拂兒那個丫頭的房間住上幾天,就不要出來接客了?!惫苁耺ama卻說,“你需要好好想想才行。” 亞文尼總是來找她,他們短暫的交歡,然后便相擁而眠。那個小子睡的可香甜了,然而帶給銀鴿的,卻是整晚整晚的失眠。 亞文尼白天要去神學(xué)院上課,晚上的時候才來,銀鴿就趁他走了之后再睡覺,下午的時候醒來,坐在拂兒的房間中發(fā)呆。 這是她二十幾年人生中嫌少清閑而又簡單的日子,她甚至不用太過梳妝了,就穿著那些白棉布裙子,不涂脂粉,不用在頭發(fā)中掛上繁復(fù)的珍珠掛飾。偶爾她會戴上紗巾出門走走,那些街上的人很難將這個穿著樸素的姑娘和雀屋里的銀鴿聯(lián)系起來——縱然這是個很美的姑娘,但是她看起來那樣清純! 亞文尼跟她說要帶她回哈薩羅家見他的父母,銀鴿心里感到恐懼,貴族們也有在外面養(yǎng)外室的習(xí)慣,銀鴿甚至想要開口,我也可以作為你的外室,作為你的情婦——亞文尼若是真的將她帶回家,在他那些高貴的家人與親眷面前,銀鴿想,自己會自慚形hui的。 她低頭在街上走著,忽然踱步到了雀屋對面的糖果店,她想起來曾經(jīng)那個圓月節(jié)之夜,她的一個可愛的小謊言。她都快忘了那個哈薩羅長什么樣子了,卻記得自己努力想要將臉上的臟w蹭到那個人的白袍上—— 她輕輕笑了起來,而后第一次推開那糖果店的門,想要給自己買一包糖吃。 然而當(dāng)?shù)觊L告訴她糖果店明天就要關(guān)門了——“你好幸運(yùn),漂亮的姑娘”時,她驚訝,“為什么?” “最近艾利瑪對我們這種來自烏利亞納商人非常不友好,”店家感慨,“雖然我確實(shí)是從烏利亞納來的,但是我在艾利瑪?shù)幕食且呀?jīng)住了快三十年啦,早就忘了烏利亞納是個什么樣子。” 銀鴿認(rèn)認(rèn)真真聽他說著,“你也是從烏利亞納來的吧?”那個老人和善的問。 銀鴿點(diǎn)點(diǎn)頭,“我是十一歲那一年來的?!彼噶酥覆AЧ裰械乃?,“您能幫我拿一些那個嗎?” 店家回頭看向玻璃柜,“以前那是小孩子特別喜歡吃的水果糖,可是現(xiàn)在孩子們都不喜歡吃了,賣得也就不好啦?!彼闷恋募埓o銀鴿包了一包,“就當(dāng)是我送給你的吧?!?/br> “謝謝您?!便y鴿溫柔的說道。 她心想,明天開始連那樣一個小謊言,也都要結(jié)束了。 她用手拿起一粒糖,放到嘴里。并不是什么太過好吃的糖果,就是單純的甜,只不過花花綠綠的,對于孩子很有吸引力。 她小時候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她有點(diǎn)艷羨的想,那些貴族家庭出生的孩子,可真是幸運(yùn),他們隨心所欲做著想要做的事情,卻絲毫不用為結(jié)果負(fù)責(zé)。比如說亞文尼,他的父母在得知他結(jié)婚,迎娶對象是一名娼妓的話,只會用最強(qiáng)硬的手段拆散他們吧。結(jié)婚那種事又怎能以亞文尼一己之力說到做到呢? 她手里捏著糖果袋,沿著西街慢慢走,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女神主教堂。 下午的時候并不會有人去做告誡的,她便徑直走了進(jìn)去,空落落的教堂沒有一個人,只有遠(yuǎn)處女神主的雕像,冰冷冷的,凝望著世人。 銀鴿站在中間仰頭看向那雕像,她是不信神的,她甚至有些嘲諷的想,你站在那里,又能幫得了我什么,又能幫得了世人什么? 她又放進(jìn)嘴里一塊糖,然后用力將糖咬碎,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請不要在教堂里吃東西?!?/br> 然而忽然有個聲音從她背后響起,銀鴿猛地回頭,她驚訝的看見那一抹銀白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那個男人,竟然是那個男人! “是你?!?/br> 那人的眼神遮擋在他的眼鏡后,銀鴿看不清楚,她只能背過手,將那一包糖袋收在背后。 “好久不見了?!彼f,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像那些貴族小姐一般,行個屈膝禮?然而她不會,她根本不懂得貴族的任何禮數(shù)——于是她不做,她就是她自己,那個雀屋的銀鴿。 那男人依然還是一身教職裝束,只不過白色的袍子換成了絳色,銀鴿仰著下巴看著他。 對方卻慢慢走過來,“你來這里做什么?” “來這里看看。”銀鴿環(huán)視四周,那高貴圣潔的穹頂,上面的五彩玻璃在陽光的照s下,顯得那樣高貴。“這是我第二次進(jìn)教堂,聽起來很奇怪吧?” 她果然看見那男人疑惑的挑起眉毛,“我是從烏利亞納逃難來的流民,我不信教的。” 男人只是認(rèn)真的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繼續(xù)講些什么。 銀鴿想了想,“我覺得你們艾利瑪人有信仰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彼Φ?,“我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而是我真的覺得這是個好事,在難過的時候,可以找個地方講講話?!?/br> “你難過嗎?”那人問。 銀鴿搖頭,“不,我不難過。我很開心今天竟然遇見您,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吧,不然怎么能讓我再次遇見您呢?”她笑得格外真誠,那種喜悅絕非這些年她在雀屋學(xué)會的佯裝歡喜?!拔艺娴暮芟朐僖娔幻妫辽僬f一聲謝謝的?!?/br> 那個男人臉上卻露出意外的表情。 銀鴿心想他一定是被自己的大膽嚇到了,保守而刻板的艾利瑪人怎么能受得了烏利亞納人的熱情呢? 她從身后悄悄拿出那一包糖,“這是您說的那個水果糖吧?其實(shí)并不好吃,除了甜,別的什么滋味都沒有?!彼駛€喋喋不休的女人,“可是明天店就關(guān)了,所以送給您吧,我記得您說過自己小時候喜歡吃的。”她根本不給那個男人拒絕他的機(jī)會,便將那袋糖果塞到他的懷里。 “我今天真的很高興,能再次遇見您?!便y鴿笑呵呵的,她就像是個二十來歲的普通姑娘,那樣坦率而毫不做作的向心儀之人袒露心聲?!拔荫R上就要結(jié)婚了?!彼终f,然后看見那個教士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翱墒俏也⒉粣畚业奈椿榉??!?/br> “那你不應(yīng)該同他結(jié)婚?!睂Ψ秸f到。 銀鴿搖頭,“您不明白的。”她心里忽然有些邪惡的想,也許未來在哈薩羅家他們還會碰面,也許是在婚禮上便會見面,到時候他會用怎樣的心情看待自己?當(dāng)他得知一切真相的時候,又會怎樣看待自己呢? “有時候婚姻的結(jié)合并不是靠愛情來維系的。”銀鴿認(rèn)真說,“我不愛他并不代表我做不了一個好妻子。” 那男人似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他有些疑惑的問,“為什么?” 銀鴿笑瞇瞇的看著對方,“一個教士也會關(guān)心人間的情愛和婚姻嗎?” “我只是好奇,你看起來明明是個年輕的姑娘,為什么心理卻蒼老成這樣?!蹦侨送屏送蒲坨R,看她。 銀鴿搖頭,“我說的只是事實(shí)。”她想她該走了,不一會兒亞文尼就該去雀屋了。 “請等一下,能夠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那個教士忽然問她。 銀鴿心想,也許未來有一天你終將會知道的。 于是她并未理會那個教士,而是徑直向教堂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