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長聲音，一字一頓地繼續(xù)說道：“除了位置之外，我不會給你們?nèi)魏蔚男畔??！?/br>
    葉迦不動聲色地望著他，淺色的眸子微瞇，似乎在忖度著什么。

    縱偶師向著站在一旁的嵇玄瞥了一眼，然后再次看向葉迦，似有深意：“我覺得你應(yīng)該也知道了，我們所有厲鬼都被母親的血脈所限制, 我們能吐露的信息不多，而且……和母親的血緣越親近，受到的壓制就越大。”

    他的眸色險惡，似乎意有所指。

    葉迦瞇起雙眼，反問道：“都到現(xiàn)在這個時候了，你覺得挑撥離間還有用嗎？”

    縱偶師見自己的意圖落空，也只是輕嗤一聲，繼續(xù)說道：“反正，我能給你們的也只有這么多信息，而且，我會一次一次地給?！?/br>
    他倒也是聰明，知道在信息上有所保留，這樣才不會被立刻干掉。

    葉迦同意了：“好……”

    在達(dá)成協(xié)議之后，葉迦率先離開鬼蜮。

    嵇玄同樣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但是，背后的縱偶師卻突然出言叫住了他：“嵇玄，你真的想好了？”

    倉庫的正中央，只有七八歲的小孩抱著人偶的碎片坐在地上，仰著一張慘白的小臉，漆黑眼珠仿佛淬了毒，毫不掩飾地滲透出森森的惡意：“你的力量和母親一脈相承，母親被削弱，你也會被同樣削弱……都這么長時間了，你不會沒有感覺到吧？”

    嵇玄的步伐微頓。

    “如果是在游戲里，面對曾經(jīng)的你，我?guī)缀鯖]有一戰(zhàn)之力?！笨v偶師瞇起雙眼，似乎在回想品味著先前的畫面。

    他的嘴唇無聲地上揚(yáng)，露出一個詭譎的笑意：“但是……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br>
    那天雖然仍敗下陣來，但是，同樣身為厲鬼，縱偶師卻能敏銳地覺察到嵇玄身上氣息的不同。

    百鬼夜行的失敗，母親肢體一部分的喪失，蠅王的死亡，這些都是對母親力量的削弱。而所有的s級厲鬼都和母親緊密相連。

    甚至作為嫡系，嵇玄受到的影響比起其他的任何s級厲鬼都要大。

    再加上母親刻意的打壓和懲罰，這讓他現(xiàn)在根本無法發(fā)揮自己真正的實力。

    望著前方嵇玄無動于衷的背影，縱偶師唇邊的笑容弧度擴(kuò)大：“所以，你確定要以這種狀態(tài)，去迎戰(zhàn)其他你全盛期相匹敵的s級領(lǐng)主？”

    “幫助人類對你有害無益?！笨v偶師嘻嘻地笑著，補(bǔ)充道：“這件事母親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是……他不知道吧？”

    小孩的臉上帶著一種不符合年齡的險惡，他望著前方男人挺直的背影，輕聲細(xì)語地問道：“你做這么多……”縱偶師笑得惡意而暢快：“真的值得嗎？”

    “你說，他要是知道了，是會舍不得，還是會松了口氣呢？”

    嵇玄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暗紅色的眼瞳深處無喜無怒，直到對方這句話出口時，他才眸色微動，轉(zhuǎn)身看向背后的縱偶師。

    他的指尖微抬。

    縱偶師只感覺某種強(qiáng)大而可怖的力量猛地將他狠狠地壓制在地，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重壓之下咯咯作響，五臟六腑仿佛都在被碾壓成泥，他翻起一雙充斥著猩紅血絲的漆黑眼珠，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呵呵聲。

    在狹窄的視野內(nèi)，一雙纖塵不染的鞋出現(xiàn)在了面前。

    男人情緒莫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暗啞的聲線格外平靜，顯得格外的危險可怖：“看來，你是真的很閑?！?/br>
    ——縱偶師，cao控的不止有人偶，還有人心。簡而言之，就是最愛挑撥離間。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找點事做。”嵇玄居高臨下地望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縱偶師，慢條斯理地說。

    縱偶師的表情一僵。

    下一秒，只見一旁的所有卷子和破碎的人偶都被賦予了生命，發(fā)出仇恨的嘶吼，紛紛地向他的方向逼近。

    縱偶師瞬間瞳孔緊縮。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喉嚨被死死地壓著，只能吐出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

    嵇玄勾起唇，暗紅色的眼底卻半分笑意都沒有，他拍了拍手：“玩的愉快……”

    他轉(zhuǎn)過身，離開了背后傳來模糊慘叫的倉庫。

    嵇玄踏出鬼蜮。

    葉迦坐在餐桌前，低頭審視著手中寫著地址的紙片。

    他抬頭向突然出現(xiàn)的嵇玄看去，漫不經(jīng)心地問：“怎么這么久？”

    頭頂?shù)臒艄饴湎?，灑在青年的身上，淺色的發(fā)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毛茸茸的，眼眸微抬，向著他的方向看去，琉璃般的眸底仿佛閃爍著片片陽光，輪廓清俊，神情平靜，那些曾經(jīng)的敵意和劍拔弩張被掩藏起來，就像是長劍入鞘，只余柔和——雖然只是假象，但卻有著近乎致命的誘惑力。

    嵇玄垂下眼，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處理了點私事?！?/br>
    縱偶師的問題實在愚蠢——“值得嗎？”

    好像他是什么默默奉獻(xiàn)，不求回報的犧牲者似的。

    怎么可能？

    所有的厲鬼都是貪得無厭，自私自利的存在。

    ——所有的付出，不過打都是精心算計的籌碼，是為了得到最終報酬必須投入的賭注，不擇手段，步步為營，為了不過都是一己私欲，滿足貪念。

    嵇玄的眸色微深，巧妙地將眸底的陰郁藏于眼睫之下。

    他拉開椅子，在葉迦的對面坐下，然后輕咳一聲，將對方從若有所思的狀態(tài)中拉扯回來。

    嵇玄的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溫聲道：“先吃飯，不然等下就涼了。”

    正在神游的葉迦哦了一聲，然后慢吞吞地拿起筷子。

    在扒拉了兩口飯之后，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被縱偶師的事情一打岔，自己一不小心又忘記了最初的目的——和嵇玄把話說清楚。

    葉迦低下頭看看碗里的飯：“…”

    失策了……

    他抬起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嵇玄。

    男人單手托腮，定定地凝視著他。

    在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之后，微微一笑，問：“怎么樣？”

    葉迦移開目光：“嗯，還行?！?/br>
    陳清野低下頭，仔仔細(xì)細(xì)地將手中紙片上寫出來的地址看了一邊，然后抬頭向著坐在自己對面的ace看了過去，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衛(wèi)月初攪和著自己眼前的奶綠，心直口快地接過話茬：“能怎么想？當(dāng)然是打上去唄！”

    她的眼底里燃著熊熊的戰(zhàn)意：“地址都到手了，那我們就先把這只厲鬼揪出來，然后再從它的嘴里把信息拷問出來！”

    陳清野：“…”

    他嘆了口氣：“你真的是不用腦子，難道所有事情在你那里都能用武力解決嗎？”

    “當(dāng)然……”衛(wèi)月初危險地瞇起雙眼：“你要不要試試？”

    趴在咖啡杯旁低頭喝奶茶的阿長抬起頭，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復(fù)眼向著對面的少女看去，小小的下顎咔噠動了兩下。

    葉迦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清醒一下，現(xiàn)在還在人家店里呢?！?/br>
    坐在一旁的伍肅點點頭：“沒錯沒錯……”

    他低下頭喝了一大口奶綠，被燙的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不過，ace說的沒錯，這家的奶綠的確好喝?！?/br>
    除了他們四個之外，奶茶店里沒有其他人。

    陰氣的屏障在角落里升起，將他們的聲音完全隔絕起來。

    葉迦從陳清野的手中接過那張紙條，垂下眼眸，視線若有所思地落在紙面之上：“消息的真實程度可以放心，但是來源……”

    ——言語契約受到鬼蜮的制約和保護(hù)，既然縱偶師答應(yīng)了和他們的合作，那么他能給出的信息就一定是真實的。

    只不過……

    這不代表對方的意圖不險惡。

    “來源？”陳清野敏銳地覺察到葉迦聲音中的深意：“是厲鬼嗎？”

    葉迦：“對……”

    在場的四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他們在游戲中和厲鬼打交道的次數(shù)不算少，所以也就更清楚，沒有任何一只厲鬼會給出完全無償無害的信息——即使它們說的內(nèi)容是真實的，用意也往往極為惡毒，倘若毫無戒心地相信厲鬼給出的信息，那必定會被坑害。

    不要相信厲鬼的話，這是游戲中的法則101。

    “哎呀那又如何！”衛(wèi)月初突然出聲，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面上的奶茶杯晃了晃，把阿長澆了個正著。

    陳清野皺著眉，伸手將咖啡杯扶正，指責(zé)地看了衛(wèi)月初一眼。

    “除了這個，我們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路徑可以突破了??！”衛(wèi)月初率直地說：“難不成我們要等那些s級的厲鬼把它們各自的任務(wù)完成，然后一口氣把我們滅了嗎？”

    陳清野掏出紙巾，給阿長擦臉。

    “雖然我不太喜歡maid小姐本人……”他將臟紙巾疊好，丟到垃圾桶里，然后抬起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但是這次，我倒是贊同她的看法——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br>
    衛(wèi)月初意外地掃了他一眼：“嚯，我還以為你只會和我唱反調(diào)呢。”

    陳清野扶了扶眼鏡，沒接話，而是繼續(xù)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雖然是這樣，但是我覺得，我們做好應(yīng)對一切變故的完全準(zhǔn)備，畢竟不管厲鬼給的信息是否無害，那都是s級的厲鬼，不可能不危險?！?/br>
    伍肅點點頭：“同意……”

    葉迦輕笑一聲：“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那就這樣吧。”

    陳清野又抽出一張紙巾，開始擦桌子，阿長喝飽了奶茶，打了個飽嗝，然后歪歪扭扭地向著陳清野的袖子內(nèi)爬去。

    衛(wèi)月初皺著眉頭：“你潔癖嗎？”

    陳清野搖搖頭：“我只是愛干凈?！?/br>
    “那你為什么還養(yǎng)蟲子？”衛(wèi)月初不解地問。

    陳清野瞇起雙眼，用力地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地說：“他們不是蟲子?！?/br>
    “好好好……”衛(wèi)月初投降似的舉起雙手，聳聳肩：“你說不是就不是咯。”

    陳清野：“…”

    在兩個人日常斗嘴的時候，葉迦扭頭看向伍肅，說：“接下來，我們可能要離開m市一段時間，所以我建議你把我的簽名先撤下來，畢竟吸引過來的是人是鬼可不一定?！?/br>
    伍肅點點頭：“好……”

    葉迦：“我們盡量在離開前，把m市內(nèi)的高階厲鬼清理一批，減輕你們接下來的負(fù)擔(dān)。”

    伍肅再次用力地點點頭：“好的！”

    葉迦：“所以，別忘了我的報酬?！?/br>
    他指了指另外兩人：“還有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