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冰冷嘶啞的童聲打破死寂:“我看誰敢……” 小男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擋在地上的青年面前,一雙幽暗的眼眸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猩紅的血色,冰冷無情地凝望著面前的厲鬼和怪物,背后投下的龐大的影子,張牙舞爪地展露出可怖的身形和力量—— “嫡系……”黑暗交頭接耳:“是嫡系……” “他也是……”小男孩面無表情,緩緩地說道:“他是母親親自指明的嫡系,你們未來的王?!?/br> 他上前一步:“有誰來試試嗎?” 周圍的黑影躊躇著,翻滾著,終于,在恐懼之下緩慢地地退縮回了暗夜之中。 等到厲鬼和怪物退去,嵇玄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將對方被汗水浸濕的頭顱擁抱進(jìn)懷里,用指尖將青年臉上濕漉漉的發(fā)尾拂開,仿佛在對待著某種珍貴的寶物似的。 男孩俯下身,將自己的唇印上對方緊閉的眼瞼,滿足地微笑著,輕聲道:“快了……哥哥,你很快就可以留下來了?!?/br> 葉迦瞳孔緊縮,死死地注著眼前的場景。 他垂下眼眸,展開手掌,看向手中的緩緩浮現(xiàn)出虛影的鐮刀,以及那在黑暗中仍舊閃閃發(fā)光的鋒利刀刃。 下一秒,毫無預(yù)兆地,身邊的情景變換。 葉迦的手指驟然緊縮。 掌心中鐮刀的虛影瞬間消散。 葉迦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抬起頭,向著遠(yuǎn)處看去,平靜地注視著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 接下來發(fā)生的,和他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在玩家中,他很快成為了眾矢之的,同一個小隊的成員接二連三地死亡,能夠被稱之為朋友的人也一個一個地背叛了他,一場圍剿,令他正式成為了獨(dú)行者,到最后,唯一跟在他身邊的人,只剩下嵇玄。 慢慢地,葉迦發(fā)現(xiàn),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體質(zhì)問題,不管他身處何處,總會吸引數(shù)量最多的鬼怪,就好像……趨光性蚊蟲在夜晚爭先恐后地?fù)湎蛭ㄒ坏墓庠础?/br> 他很少允許嵇玄和他一起組隊進(jìn)入副本,即使進(jìn)入副本之后,他也盡可能遠(yuǎn)離隊伍,獨(dú)自行動。 每一個試圖殺死他的厲鬼和怪物都被葉迦反過來吞噬,他變得越來越強(qiáng)大,越來越……非人。 直到……他的排名到達(dá)了積分榜的榜首,再也無法被超越。 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幕幕在葉迦的眼前劃過。 在這段時間里,葉迦一直試圖觸碰嵇玄,但是對方卻仍舊是如同虛影一般,無法被觸摸到實體,更別說是被拽出去了。 或許,得把這段全部走完? 于是葉迦放棄了嘗試,而是跟隨著時間線繼續(xù)向前走。 所幸的是,這個世界的時間進(jìn)度很快,每一個畫面都是破碎的,一段接著一段,而不是連續(xù),無間斷地向前行走。 葉迦可不想把自己在游戲中的數(shù)年都再重新過一遍。 那可實在是太無聊了。 很快,最后的時刻到了。 葉迦再次踏上了那片承載著無數(shù)殺戮的古戰(zhàn)場,滲著血的泥沙在腳下發(fā)出粘膩潮濕的吱吱聲。 他瞇起雙眼,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向著遠(yuǎn)處看去。 此刻,嵇玄和自己正在一前一后地在地面滲著粘稠血液的古戰(zhàn)場上行走著,向著遠(yuǎn)處的料峭的山崖走去。 葉迦有點走神。 實際上,在涉足這里之前,他還獨(dú)自進(jìn)入了一個副本。 在那個副本中,葉迦見到了死去的亡靈,曾經(jīng)的隊友猙獰的地控訴著他的絕情冷漠,見死不救,也就在那里,葉迦見到了那個曾經(jīng)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她將葉迦的行蹤賣給了那些圍剿他的玩家,并且和那些玩家一起死在了那片滲著血的荒原之上。 原本溫柔美麗的女子面容猙獰,一雙充血的眼珠死死地注視著眼前的葉迦,咒罵著他的惡毒和殘忍。 葉迦面無表情地和她擦肩而過。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女人嗓音嘶啞的低語在他的耳邊響起:“你以為,你還有朋友嗎?” 葉迦沒回頭,直直地向前走去。 “你以為,那個小孩,真的為你好嗎?”女人的嗓音怨毒森冷,還帶著絲絲快慰:“自從成為了鬼,我們就都成為了游戲的一部分,我們知道的東西更多,看的更清楚——這是一個陰謀,一場專門為你而設(shè)的局,而你盲目無知地跳了下去,成為了厲鬼口中的餌食……” 葉迦的步伐微頓。 “哈哈哈!”女人在他的身后發(fā)出瘋狂的大笑,所有的鬼魂都隨著她一齊大笑出聲:“我們在地獄里等你!” 在這個游戲中有一條真理。 決不相信任何死去的人。 并非是那些亡靈的言語令葉迦疑竇叢生,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感官越發(fā)敏銳,也就逐漸發(fā)現(xiàn)了嵇玄身上氣息的怪異之處——雖然葉迦當(dāng)時還并沒有將嵇玄劃分到敵人的范疇內(nèi),但是他卻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向?qū)Ψ礁冻鼋^對的信任。 而在這個副本中他所聽到的事情,加深了葉迦的疑心。 ——這種疑心保住了葉迦的命。 所以,在最后一刻到來只是,他才能及時清醒過來,葉迦終于看清了眼前厲鬼的真實面目以及險惡用心,在生死相搏后,他手中的刀刃捅穿了對方的胸膛。 葉迦從自己的回憶中抽身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跟上前面的兩個身影,向著山洞深處走去。 漆黑的山洞中,原先臃腫龐大的rou瘤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粘稠翻滾著的血池。 遠(yuǎn)處的自己和嵇玄正在說著些什么,但是葉迦卻沒有什么興趣去聽。 他打了個哈欠,在其中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一手托腮,有些無聊地等待著。 突然,葉迦的腳踝碰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尖尖的,不輕不重地扎了他的腳踝一下。 葉迦低下頭看去。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坐著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石塊,而是一堆被泥土覆蓋著的森白骨架,其中一個巨大的顱骨翻倒在他的腳踝旁,隔著泥土,隱約能夠看到熟悉的輪廓。 葉迦俯下身來,用袖子擦了擦那顆顱骨上的浮塵。 那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山羊頭骨,一雙漆黑的眼窩黑洞洞的,剛才戳到葉迦腳踝的,就是它頭上的角。 這是……血蠱魚的頭? 葉迦站起身來,翻來覆去地打量著眼前的骨頭堆,頗為驚奇地挑挑眉。 ——原來它的結(jié)構(gòu)居然是這個樣子的嗎! 正在這時,大地突然震動起來,無數(shù)碎石劈里啪啦地向下砸落,墜至猩紅的血池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葉迦被晃的一個趔趄,他連忙伸手扶住身旁的墻壁,才沒讓自己摔倒下去。 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葉迦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等等,記憶里好像……他倆沒人叫啊? ——他和嵇玄沉默著廝殺,最后嵇玄沉默地被殺死。 在他走神的時候,發(fā)生什么了?! 葉迦一臉茫然地抬起頭,向著遠(yuǎn)處看去。 “自己”和嵇玄的對峙局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手中的鐮刀跌落在一旁,刀光仍舊寒光閃閃,但卻很顯然沒有在他能夠觸及的范圍之內(nèi)。 青年半跪在血泥中,蒼白的臉上顯現(xiàn)出不甘而痛苦的神情。 嵇玄走上前去,彎下腰,用冰冷的手掌捧起青年的臉,然后低下頭,溫柔繾綣萬分地吻上他的唇,輕柔而深入地舔吮著。 葉迦:“…” 這一幕絕對沒有發(fā)生過?。?/br> 他難以直視地側(cè)過臉,但是,前方的動靜卻變得更加激烈,唇齒交纏的水聲傳入耳際。 一些……更加生動的記憶爭先恐后地涌入腦海。 葉迦的耳尖熱了起來。 肯定是有哪里不對勁吧?! 這里不應(yīng)該封印著對方最恐懼的事物嗎?肯定有什么地方出錯了吧?! 正當(dāng)他試圖將自己大腦中的混亂思緒清空之時,遠(yuǎn)處,嵇玄終于松開了對方被吻出血色的唇。 他用額頭抵著青年的額頭,甜蜜無限地說道:“真好,哥哥,我們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了?!?/br> 葉迦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總算結(jié)束了。 他抬起頭,向著遠(yuǎn)處看去。 只見周圍的血海仿佛有生命一般翻滾起來,猛地將半跪在地上的青年吞沒,將他拉扯入池底。 整個山崖被強(qiáng)大的力量撼動著,地面上的血池猛地升高,變成一個巨大的球體,高高地懸浮在半空中。 天地變色,日月顛倒,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隨之分崩離析。 葉迦屏住呼吸,抬眸向著頭頂看去。 只見頭頂懸空的血球猛然炸開,露出一個巨大的蛹。 時間的流速似乎失去了意義。 陰蛹的表面由慘白變得近乎透明,下方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慢地蠕動著,緊接著,蛹?xì)け荒撤N強(qiáng)大的力量從內(nèi)部撕裂,露出其中赤身的青年。 青年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瞳是如同濃墨般的漆黑,好似萬古長夜,身周涌動著澎湃可怖的陰氣,即使不需要多少經(jīng)驗也能判斷出,這是一只絕對頂級的恐怖厲鬼,足以翻天覆地,攪亂乾坤。 葉迦定定地站在原地,抬眸注視著那張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不知道為什么,他本能地清楚—— 是的,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當(dāng)他的能力終于失去掌控,被吞吃的力量終于掙脫自己的束縛,他就將成為這個模樣。 一只徹頭徹尾的怪物。 遠(yuǎn)處的青年從半空中走了下來,渾身上下的肌rou線條清晰流暢,蒼白的rou?體緊實優(yōu)美,如同藝術(shù)品一般,但是卻同樣散發(fā)著強(qiáng)大而可怖的壓迫力,令人本能地感到畏懼和懾服。 他垂下眼眸,漆黑的眼瞳從不遠(yuǎn)處的嵇玄身上掃過,蒼白的唇瓣開合,聲音如同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多謝……” 小男孩抬起一雙猩紅的眼眸,定定地望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青年,緩緩地瞇起雙眼,聲音冷如寒鐵:“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