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敲到第六下。

    “誰??？”

    王后挨著窗戶說，“我是一位路過的賣蘋果的婦人，請問你要買我的蘋果嗎？這是我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又大又甜?！?/br>
    屋里沒有回音，卻有一道影子出現(xiàn)在了窗戶前。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急忙又道：“你是怕蘋果有毒嗎？我可以吃給你看?！闭f著，她咬了一口青皮那面的蘋果，卻把大紅色的皮轉(zhuǎn)向窗戶里的人。

    “蘋果啊……”窗戶里的人慢慢走近，推開了窗扇。然而就在這過程中，王后看見了窗子里映出的狼的尖牙，“那我就吃吃看吧。”

    狼外婆的尖牙徹底暴露在王后眼前。

    “你不是白雪！”

    王后尖叫一聲轉(zhuǎn)頭就跑！

    狼外婆猛地推開窗扇，從窗戶里一躍而出，撲向了王后！

    王后扯下了自己的披風(fēng)，不顧形象地奔跑，卻就在她跑進(jìn)森林的前一刻，被狼外婆猛然撲倒，咬住了脖子。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在地上瘋狂打滾，想將后背上的狼甩下來。

    狼外婆被她打中鼻子“哎呦”了一聲，沒能及時將她咬死，但它的尖牙已經(jīng)咬破了她的脖子，鮮血從里面流出來淌了一地。

    王后扭打的力氣越來越小……

    就在這時，一顆鮮紅的蘋果滾到了她的手邊。

    原本被派來撿蘋果的小紅帽沒在窗戶下看見毒蘋果，在抬頭時，正好看見王后用最后的力氣，將那顆毒蘋果塞進(jìn)了狼外婆張開的血盆大口中。

    狼外婆的嘴巴下意識地合攏，牙齒刺入了那鮮紅的表皮中，咬下了一小塊，猝不及防間被舌頭卷進(jìn)了肚子里。

    在王后咽氣后，它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軀，倒在了王后身上。

    小紅帽倒吸了一口冷氣！

    毒蘋果沒了，能通關(guān)的重要道具沒了！

    狼和王后都已經(jīng)死去，但巫婆還沒有，巫婆自己制作出的匕首，是絕對殺不死她的。

    小紅帽的奶奶當(dāng)即爆了句粗口，“你在干嗎？！”

    “不是我……”小紅帽感覺莫名其妙，“我到的時候蘋果已經(jīng)不見了！”

    這時，獵人lucas走了出來，“確實(shí)不是她。是我做的?！?/br>
    是他將蘋果踢到了王后手邊。

    小紅帽和奶奶都目露震驚：“l(fā)ucas？為什么？！”

    樹林間漂浮的腐蝕氣泡比之前更多了，盛大而熱烈，就像在熱情地歡迎他們通關(guān)失敗。

    “因?yàn)椤?/br>
    *

    上一個回合進(jìn)行到結(jié)尾，艾貝和奧特都不準(zhǔn)備再回到《美人魚》的世界，而是準(zhǔn)備待在小紅帽之森等待重置刷新。

    就在換掉魚尾的美人魚進(jìn)入森林深處，即將迎來變成泡沫的死亡之時，lucas出現(xiàn)了。

    他踩碎的樹葉驚動了艾貝，讓她的目光轉(zhuǎn)到了他身上。

    月光落下來，將他的臉龐映照分明，他忽然問：“腿疼嗎？”

    “嗯？”艾貝歪了歪頭。

    “她獲得一雙只有少女才有的、最漂亮的小小白腿，可她覺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利刃上行走……”他抱臂挨靠著大樹，低聲念著童話故事里的句子。此刻，月輝灑在他發(fā)間，化解了他平日冰尖般的冷漠，“你現(xiàn)在就是美人魚，走路的時候不會腿不會疼嗎？”

    艾貝靜靜地和他對視片刻，“會哦?！彼\實(shí)地說。

    會疼，但可以忍。

    她已經(jīng)非常習(xí)慣了，如果不是他說，甚至想不起來身上還有一份對痛的感知。

    也因?yàn)樗龥]有任何表現(xiàn)，無論是觀眾還是一直與她結(jié)伴而行的奧特都沒有發(fā)覺，但對奧特來說，大約這份痛他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眼底似有什么情緒在涌動，半晌，他的眼皮輕垂，“那下個回合，你可以考慮不變成人類。陸地上的事情都可以交給我們來解決，你可以一直待在海里，或許……”

    “好?！?/br>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得到了她的回答。

    lucas的表情在一剎那怔住了，“你說什么？”

    艾貝從不遠(yuǎn)的草地向他走來，每走一步，都像是有鋒利的冰棱刺入她的腳心。也正因這份疼痛，小美人魚在察覺無望之后就待在了海灘邊，一步都不肯走了。

    他心頭也產(chǎn)生了一種被碎片劃傷的刺痛感，但他沒有動，只是看著她走到他面前。

    “你已經(jīng)不怕高了嗎？”她對他笑一笑，“很厲害哦?！?/br>
    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再懼怕高空，但在聽到這句話話剎那，卻如同高空墜落，疼痛般的心悸在一瞬間席卷而來。

    “你……”他再張口時，聲音沙啞，“你什么時候……”

    “你把外套給我的時候，還有，剛剛你問我疼不疼的時候?！彼p歪了下頭，與他曾經(jīng)見過的許多瞬間一樣，這個動作讓她看上去很無辜，仿佛在說，他是少有的會關(guān)心她的人，是特別的存在。

    但他知道這只是他自己的錯覺。

    她就像一朵致幻的蘑菇，紅色的表皮鮮艷，圓白的點(diǎn)可愛，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會讓人產(chǎn)生迷幻的錯覺。

    “我該說，謝謝你還記得我嗎？”他笑。

    她搖了搖頭。

    “因?yàn)槟阌X得自己欠我一次，所以就這樣答應(yīng)了我的要求？”

    “不是哦，我是一定要來到地面的，除非，你能相信我的判斷，幫我做一件事?！?/br>
    她背離月光，像生長在黑暗濕潤土壤里的小蘑菇，在輕抖身上的雨露，看似可憐而無害。她認(rèn)真地說：“只要你相信我，我就答應(yīng)你?！?/br>
    他提出了一個為她著想的請求，她卻說，要他做到她的條件，她才肯放棄傷害自己。

    這世上還有這樣不可理喻的人嗎？

    可正因?yàn)樗逦刂浪沁@樣的人，更知道她并不在乎自己究竟有多疼。

    而他無法置之不理。

    相信嗎？

    lucas在這個瞬間腦海里掠過許多畫面。

    從鐵銹斑斑的監(jiān)獄欄桿，到華燈閃爍的高樓，再到那懸空的溺水般的窒息感。

    “我……”他的喉間微微發(fā)緊，半晌，像是對自己笑了下。

    從他再次參加這個比賽起，就沒有第二個答案。

    *

    “你為什么突然改變計劃？”

    小紅帽奶奶神情凝重地看著lucas，“就算你有了新的計劃，也應(yīng)該先和我們商量。”

    獵人的皮靴一路走到一人一狼兩具尸體旁，他俯下身，話音伴隨著落下：“不是我故意不告訴你們。而是在同時擁有兩個通關(guān)方案時，我們能做的選擇仍然只有一次?！?/br>
    “所以你擅自替我們做了選擇？你以為你是對的？！”

    “不?！眑ucas掰開大灰狼的嘴巴，將毒蘋果從它的尖牙上拔下，“我只是賭她的選擇是對的?！?/br>
    大灰狼只是咬下了一塊蘋果皮，卻沒將它整個吞下，相信也沒人會來想吻醒它。

    lucas將沾了大灰狼涎液毒蘋果拋給了對方，“你也可以現(xiàn)在把它送去《美人魚》?！?/br>
    小紅帽奶奶一聽就知道他私下與《美人魚》的選手達(dá)成了共識，沒有愚蠢地問那個“她”是誰。他看著已經(jīng)被毒死的大灰狼，皺著眉道：“誰知道到底還有沒有用?！?/br>
    但即使沒有用，他也要試一試。

    就像lucas想的那樣，人只會相信自己的判斷，即便他將她的想法全盤托出，也很難說他們會選擇哪一個方案。這本身就是一次賭博。

    小紅帽奶奶雖然在半決賽一直跟著lucas，但他本身也是獨(dú)立的主播，有自己的思考，不會無條件服從他的決定。他走之前還將小紅帽拉上了。小紅帽可以說在這次的行動中“犯錯”了，對她的觀眾來說，她沒有守住毒蘋果，被lucas破壞了局面，那她就是失敗的。

    她不禁嘆了口氣。她本不想和lucas分開選擇，但誰知已經(jīng)合作了這么久，他卻根本沒有將計劃告訴他們的意思。否則她會支持他的決定，只要站定了陣營，她眼下也不會顯得這么被動和狼狽。

    女人的直覺更敏銳，她也認(rèn)為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只可惜她沒能加入那一方，沒有給到觀眾應(yīng)有的線索與指示，現(xiàn)在不得不行走在另一條路上。

    兩人帶著不知是否失效的毒蘋果匆匆趕到界線，偏偏界線卻還沒有打開，正趕上兩個童話沒重合的時候。

    小紅帽奶奶看著天邊的太陽，神情還算穩(wěn)定，但從他不斷來回踱步的舉動中可以看出他內(nèi)心的焦灼。

    他們還要躲避著空氣里越來越多的腐蝕氣泡，以防功虧一簣。

    “就算去了那，我們要怎么進(jìn)入海底？”小紅帽問。

    “還好我留了一手，來過一趟《美人魚》，也認(rèn)識了其中一位選手，她是美人魚之一?！毙〖t帽奶奶思索道，“可以把蘋果交給她去解決巫婆。這是漲觀看量的好機(jī)會，能夠擔(dān)當(dāng)游戲通關(guān)的鑰匙，我想沒人會拒絕?！?/br>
    成熟的選手從未不會把寶押在一個人身上。

    當(dāng)初那個叫艾貝的選手將所有信息全盤告知他們時，他還詫異這個游戲里有這么天真的人，沒想到她居然能在最后關(guān)頭，說動lucas背叛了他們的隊伍。

    如果做手腳的人不是lucas，他也不至于如此疏于防范。

    終于，在漫長的等待過后，濃霧散去，故事重合。

    他的眼睛一亮，立刻叫上小紅帽，一起進(jìn)入了《美人魚》。兩人又趕了一段路，才終于來到了金沙海灘邊。

    入目濃藍(lán)的夜色與大海，海天一色，如特殊調(diào)制的雞尾酒，令人沉醉。

    小紅帽奶奶用之前和人商量好的辦法，通過海螺傳遞聲音，等待著那位美人魚的出現(xiàn)。在這一分一秒的時間里，天邊忽然露出了一點(diǎn)日輪的輪廓。

    時間快到了。

    一只光頭的美人魚在這輪廓里鉆出了海面。

    小紅帽奶奶馬上將毒蘋果塞給對方，“快！這是能夠殺死巫婆的道具，你騙巫婆把它吃下去，游戲就能通關(guān)?！?/br>
    “什么呀?！毙∶廊唆~嫌棄地看了眼毒蘋果上的口水。

    “沒時間解釋那么多，你去做就是了?！?/br>
    小美人魚的動作仍然是慢悠悠的，似乎不因?yàn)檎莆樟岁P(guān)鍵道具而欣喜。這時，小紅帽奶奶看著她消失的頭發(fā)，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

    “等等，你們換了匕首？”

    如果她想用毒蘋果殺死狼，那就不再需要匕首，因?yàn)槲灼攀菬o法被匕首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