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坐在屋頂，將小小的程解意抱在自己懷中，他低頭在程解意軟嫩的臉頰上親了親。

    “小公子，你是我此生最珍重之人，我無需友人，無需家人，更無需孩子?！?/br>
    裴回手指輕撫程解意柔軟的黑發(fā)，熏著冷梅香的寬袖將程解意輕輕籠住，那雙琉璃珠般冰冷的眼睛即使在月光的照耀下，不知何時也生出了暖意。

    那比月光更熱的暖意。

    “小公子就是我的友人，我的家人，我的孩子，我最重要之物。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br>
    程解意的心跳突然漏跳一拍，他像是突然看懂了裴回那掩下狂風浪卷之下的感情。

    之后又過了二十年，三十年，直到……裴回七十歲。

    程解意陪著裴回慢慢變老，在這個位面他當然是不會衰老的，但在看懂裴回的那一刻，他選擇使用道具與裴回的外表同時改變。

    裴回看著程解意日漸衰老的容顏，什么也沒問，照常與程解意相處。

    待得兩人都成了松鶴般風姿的老人，裴回還時常帶著程解意登高望遠，一如凡間神仙眷侶。

    裴回剛過了七十大壽，晨起時卻不見蹤影。

    程解意在府中四處去尋，那些侍奉的婢女小童擔憂程解意身體，便讓他在涼亭里等等，他們自去尋裴回。

    “我在這?！?/br>
    無需人尋，年老的裴回手里抱著一束白色的杜鵑花，正在院子另一頭的長廊上走來。

    七十歲的裴回脊背依然挺直，雖然眼角眉梢和臉上都爬上了皺紋，那頭綢緞般的黑發(fā)也全白了，但他在他人眼里，身姿依然如月如鶴般清絕。

    “我去給你采花?！?/br>
    裴回笑著走到?jīng)鐾ぷ拢瑢⒛鞘咨霹N花送到程解意懷里。

    “這大冷天，你何必親自去？我又不是不知道……”

    程解意擔憂地看著呼吸似有些不暢的裴回，裴回便笑著摸摸程解意的發(fā)頂。

    即使兩人都老成了這個年紀，裴回依然將程解意當成那個在多悅坊初見的小公子，令他一見傾心，就要把他領回家去。

    “男兒在世，總要有些自己的事，自己的秘密，當做不知，方是真男兒?！?/br>
    裴回朗聲一笑，隨后又因吸入冷風，狠咳了幾聲。

    “好了，我們快回去吧！著涼了！”程解意握著裴回手肘。

    裴回用帕子掩唇，待氣息平靜之后，才看著程解意道。

    “那我回房里等你，小公子……花農(nóng)說還種了新色的杜鵑花，你可愿為我取來送我？”

    程解意當然點頭同意，他親扶著裴回返回房里，將白色杜鵑花插好，便喚來婢女為他打傘，就這么前往偏院花農(nóng)的暖房處。

    “新色的杜鵑花？是了，便是這一株?！?/br>
    花農(nóng)聽著程解意的話，便點頭哈腰地把一株紅色的杜鵑花遞到程解意手里。

    程解意握住那紅色杜鵑時，心里不知為何突然一緊，他立時轉頭，拿著花往院里奔去。

    “太爺！等等！當心地滑！”

    小婢女嚇壞了，連忙沖上前幾步托住程解意的手，這才緩緩松了口氣，將程解意送回房里。

    程解意三兩步入了房，便見裴回坐在軟榻上含笑看他。

    “怎么坐到外間來了？風吹著你可如何是好？”

    程解意將紅色的杜鵑花放到裴回手里，裴回緩緩收著手指，似要握住。

    “這花色大冬天里看起來確實好看……”

    程解意微微一笑，他看著裴回眼里似乎也漫上了與紅色杜鵑般歡喜的笑意。

    熟悉的電子音卻在這時突然響起。

    [造夢者已完成任務，可隨時離開本位面]

    程解意臉上的笑容一滯，他看著那朵紅色的杜鵑花自裴回手里緩緩落到地上。

    花落無聲，裴回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永遠……這般微笑著看著他。

    程解意恍若不知般撿起地上的紅色杜鵑，放到裴回手里，自己抬手將裴回的握住，這便像裴回也握住了那花。

    “阿燕，回來時，我已查了這花的意思?！?/br>
    “你送我白色杜鵑，意為‘戀我’。我送你紅色杜鵑，意為‘為卿所愛，此情亦同’。”

    只是你送了我數(shù)十年白色杜鵑，直到今日，我才回送了一朵……紅色杜鵑。

    “如此，您也心滿意足？”

    程解意將臉輕輕貼在裴回的手心里，透明溫熱的淚水，一顆一顆地落在掌心里。

    只是這一次，再無人為他拭淚。

    九重天上，額間三道紅色仙印，一身白衣的仙界戰(zhàn)神總算歷劫歸身。

    天宮之中，無數(shù)仙官仙將俱朝他徐徐下跪，朗聲道。

    “恭迎仙君！”

    那一身冰冷的戰(zhàn)神，琉璃珠般的眼睛微微一轉，看向凡塵。

    “……哭得這樣傷心?！?/br>
    第九十四章 紙醉金迷（16）

    裴府的老太爺過世了, 偌大府里只剩下程解意一人。

    聽到系統(tǒng)提示后，程解意沒有立刻動身離開，而是認認真真地為裴回料理后事。

    停靈的時候，應天府來人。

    鹿扇如今也老了, 見著裴回的棺木時, 仍是跪在棺木前, 額頭貼地, 哀哀痛哭。

    待得哭夠了，鹿扇才抬頭看向坐在一旁的程解意。

    他終于見到了這位一直被裴回珍藏的“小公子”。

    即使年老，程解意依然好看。皺紋與白發(fā)無損他的風姿，那雙即便年老也不見渾濁的眼睛，就這么直直地看向鹿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