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萬秋聲闔著眼聞著少年身上的香氣，居然……真的睡著了。

    等萬秋聲醒來時，他立刻凝神去聽，仍能在長廊外聽到另一人的呼吸聲時，這才沒有直接起身出來尋。

    萬秋聲就這么披著滿頭綢緞般的水藍(lán)色長發(fā)，沒有打理有些松垮的衣衫，就這么走到了長廊外。

    “陛下？”

    萬秋聲叫了一聲，便看到那坐在長廊上的少年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萬秋聲已經(jīng)見過程解意兩次，每一次他都以為自己已看程解意看得夠了。他的眉眼是什么模樣，鼻子是什么模樣，紅唇如何誘人啜吸，臉型如何優(yōu)美流暢……

    但隔了幾日，現(xiàn)在再看到程解意，萬秋聲仍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怔愣了片刻。

    少年拉起了身側(cè)三分之一的細(xì)竹簾，足夠讓外邊的陽光照入長廊，也不會讓街道上的人看見他。

    陽光親吻著他的側(cè)臉，鴉羽般的睫毛在陽光照耀下泛著點點金色，他像是有些驚訝萬秋聲就這樣醒了，嘴唇微微張開，他抱著一束幾乎撐滿了他纖薄胸膛的木芙蓉，似乎正想將它們放入地上的白玉花瓶中。

    幾枝淡粉生白的木芙蓉落在地上，挨著程解意的腳尖。程解意今日穿了襪子，宮中的襪子這季節(jié)大多用白色的絲綢制成，因此那點花瓣落到襪子上時，粉色的花汁便染了一點在少年的腳尖，瞧著像是少年的腳上不小心擦過了點胭脂。

    “萬將軍，你醒了，”程解意將選好的木芙蓉放入花瓶中，朝萬秋聲微微一笑，“我閑著無事，便與侍女們在后院采了些木芙蓉?！?/br>
    “……為什么要采？”萬秋聲問。

    “致歉，還有……我想將軍也許會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回去時便帶走，絕不讓將軍憂心?！?/br>
    少年抿著唇，像是有些緊張萬秋聲的反應(yīng)。

    萬秋聲沒說話，只上前幾步在程解意面前單膝跪下，一手捏起程解意的腳踝來。

    “萬將軍？！”

    程解意大驚失色，萬秋聲這么跪下一躬身，他身上那本就松垮的衣衫便滑到了肩頭，露出了從鎖骨到腰腹的大片肌膚。

    那肌膚白得耀眼，程解意都不好意思不知是要撇過頭去，還是讓萬秋聲先穿好衣服。

    不，讓人穿好衣服這句話怎么聽都覺得不是很對。

    然而萬秋聲只動手除下了程解意的襪子，喚來侍女取雙新的來。

    “這花我很喜歡，只是陛下以后無需親自去采?！?/br>
    萬秋聲又牽起程解意的手，仔細(xì)打量著少年細(xì)滑如絲綢的手有沒有被花枝傷了哪里。

    宮中幾日前就有消息傳來，這位冷宮中的小王子是會武的。雖然不知功法為何，但卻能一劍削下三百丈外的仙人騎鳳像，顯然與外表不同，新王并不孱弱。

    可萬秋聲就是忍不住擔(dān)心，這少年獨(dú)自坐在長廊外，還趁他睡著跑到后院去與侍女摘花，連他都未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我的那些侍女，一定與你說了很多話吧？”萬秋聲問。

    “也不是很多?！?/br>
    程解意搖搖頭，侍女們只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基本上程解意一開口，侍女們總要愣上好一會。

    程解意知道笙歌長樂是戀聲一族，擔(dān)心又惹出什么麻煩，之后就都閉口不言，只比劃。

    萬秋聲聽了答案還是有些不滿，他蹙起眉，像是有些生氣，但又不是對程解意生氣。

    他輕嘆一聲，拿起那瓶花，對著光看去，瓶中的木芙蓉都生得極好，花瓣厚重，層層延展，顏色層次分明，再巧手的畫師也調(diào)不出這樣燦美的色澤。

    萬秋聲手指輕輕拂過重重花瓣，花上像是也沾染了程解意的香氣。

    想來程解意是看到了內(nèi)室里的擺設(shè)，便猜到萬秋聲喜歡木芙蓉吧。

    這點心思別人做來萬秋聲會覺得有些思量過重，但程解意這么做，他也知道程解意是有目的的，但萬秋聲卻無法生氣。就像一只剛出生的毛絨絨的小兔突然噗嘰一下撞到人的心房上，軟綿綿暖呼呼，誰又氣得起來呢？

    “陛下今日是第一個到我這來的嗎？”萬秋聲放下花問。

    “我今日只來找你，”程解意抬眸一笑，“我雖不知當(dāng)初將軍給我玉葉的用意，但那到底是將軍給我的，但我卻沒有保護(hù)好。”

    “再次向您致歉。”

    程解意臨出宮前確實投了幾次骰子，次次數(shù)字都不一樣。程解意就決定先去找最該找的人——萬秋聲。

    任誰在登基大典上被人捏碎了求親的玉葉，還被程解意“悔婚”，還能接受交易離開王宮，可算是忍耐力超群了。

    但程解意并不想讓萬秋聲一直忍著，忍久了就真成了恨，最后也許真的要刀劍相向才能事了。

    萬秋聲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看人的時候從來不會回避，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視線會迷惑人心一般，總是看人看得極深。

    意志不堅的人對上程解意的視線，大約都會像塊在烈日下漸漸融化的冰塊一般，連自我都會消融。

    “若是想道個歉便了事，怕是沒這么容易?！?/br>
    萬秋聲到底是萬秋聲，他叫來侍女將花瓶放入房中，便帶著程解意下了樓。

    “那我應(yīng)該做什么您才會氣消呢，成親還不行，我，我還未到上族譜的年紀(jì)。”程解意立刻說道。

    “……哦，居然猜到我在想什么，既然不行，那便留下聽一曲吧。陛下來了，我卻倒頭大睡，不是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