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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剛出院子就下起了雨。 江南的雨就像人的情思,雨滴不大卻細(xì)密,半空望去便如蛛絲纏綿。 外間的游廊上下人在,見著解意出來就急急上前,解意抬手阻了,他微微將傘面向下傾,遮去自己的面容。 倒不是解意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來,實則是他知道裴回很可能某一日就揪著他被人瞧見這事發(fā)瘋,因此還是遮一遮的好。 “他呢?”解意問道。 “大人在書房?!毕氯溯p聲回答。 解意便道了聲謝,踩著池塘上的小紅橋往前院走去。 那下人便遙遙望著解意的背影,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解意到了書房門外,輕輕抖落傘上雨珠,便將傘放在外邊,輕輕推開門。 他繞過畫著四美人的屏風(fēng),便見裴回一身白衣,如墨長發(fā)披了半身,赤腳坐在蒲團(tuán)上,正在雕花窗格前的案幾前看些什么。 解意看裴回似乎在忙,也不出聲,就坐在旁邊的軟榻上。 今天的裴回看起來有些不同,不知他在手中的信紙上看到了什么,居然唇角噙著笑。 解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分辨裴回是真笑還是假笑,現(xiàn)在的裴回笑得像是……有誰要倒霉似的。 裴回看完之后,就將信紙放在案幾上,側(cè)頭朝解意笑了笑。 “為何要偷看,上前來?!?/br> 前錦衣衛(wèi)都督對解意伸出手,他的手生得實在好看,就像枝頭盛放的玉蘭,只是解意知道,那雙手不只看起來好看,還能要人的命。 “我以為你在忙?!?/br> 解意乖乖上前,便被裴回一把攥住手腕拉到懷中。 “已經(jīng)忙完了,剛才是在找樂子?!迸峄厥痔故?,那雙琉璃珠似的眼里褪去了之前的冰冷,因為解意的到來而染上了幾分熱意。 “樂子?”解意一臉茫然。 裴回就拿起桌上的那疊信紙展開,朗聲念起來。 解意越聽越覺得奇怪,他有些驚訝地抬眸。 “有人給你遞情詩?!” 裴回垂下鴉羽般的睫毛,一臉苦惱。 “呀……若是給我的便好了,可是那人很識貨,不過在五亭橋上見了小公子一眼,就神魂顛倒一路追來。” 解意登時握緊拳頭,磕磕巴巴道。 “可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正該不知道呀,”裴回聲音清雅,話說得纏纏綿綿,這霞姿月韻的青年笑得眉眼彎起,“小公子莫非還想知道?” 解意連忙搖頭以證清白,裴回便抬手扶住解意的脖子。 “輕些,我都怕?lián)u斷了?!?/br> 裴回指著這些信紙左下角的花印,每一張的花印都不同。 “那人也是有些心思,除了寫情詩,還有花印花語一訴衷腸,真是滿腔都是綿綿情意呢?!?/br> 裴回笑得越溫柔,解意心跳越快,要是以往裴回早就把人料理了,哪里還有閑心和解意在這里讀詩? “我看了這人的詩,覺得確實頗有幾分才情。我與小公子相處這些時日,許多事都做了,卻沒給小公子寫過詩?!?/br> 裴回緩慢地眨了眨眼,羽睫如蝶翼翻飛。 “小公子覺得這些詩如何?” 解意在這一瞬間明白了,如果他不好好回答,可能會在今天花掉難以想象的點(diǎn)數(shù)才能安撫這位都督。 “我不喜歡他的詩,也看不懂?!?/br> “可若是您給我寫的,我都喜歡,縱是看不懂也會去學(xué)?!?/br> 少年郎仰頭睜著一雙桃花眼有些怯怯地望著人,任誰再鐵石心腸也要化為繞指柔了。 但裴回聽了之后,確實心生歡喜,然后他揚(yáng)起笑得讓滿室生輝的臉,仍是在這午后春雨之下,讓解意付出了難以想象的點(diǎn)數(shù)。 高興也要花點(diǎn)數(shù),不高興也要花點(diǎn)數(shù)。 無論解意怎么回答,裴回早就決定好了。 等這一場纏綿過去,裴回心滿意足地將那些信紙燒了,隨后便敲著窗戶,叫了人來。 “大人有什么吩咐?” 下仆走到窗前三步便停下,不敢抬頭望屋里望。 “以后這信不必收了,再敢來就打一頓捆了扔到河里,若是僥幸活下來,應(yīng)當(dāng)就懂些禮數(shù)了。他的父親是誰也不打緊,若是搬出家中親長,就報我的名號?!?/br> “若是他們想要奮力一搏,那倒是有幾分血性?!?/br> 下人吶吶稱是,心想“奮力一搏”也得有力啊,對著他們家中的大人,不連夜出城就不錯了,哪來的血性。 裴回淡粉的指尖輕敲窗臺,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書房里的筆墨紙硯不大好,給我取更好的來?!?/br> 裴回的“更好”范圍很窄,世面上頂尖的幾種,或者書法大家自藏的一兩種。 不過裴回既然發(fā)話,那無論如何都得尋來。 解意還撲在軟榻上假寐,心想怎么又來了興致要筆墨紙硯了? 等到了夜里,解意就明白裴回要來干嘛。 少年郎雪白的肌膚上染上了淡墨朱紅,在燭火映照下實在綺麗多情。 “那人將情意寫在紙上,我卻能寫在小公子心上?!?/br> 裴回的指尖如蝶般輕輕掠過溫?zé)岬募∧w,見著少年郎的眼角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頗有些心滿意足。 小公子總是防著他,好不容易尋到一個機(jī)會,自然要好好用一番。 “小公子若是不高興,也可在我身上如法炮制,我啊……甘之如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