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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太子溫潤如玉,沉默寡言,時常會在驛站用飯后獨自一人坐在外面不知想什么。有次路續(xù)夜里出來,還瞧見了一身玄衣的太子坐在石頭上吹風。這天還帶著冬日的冷,夜里溫度也低,他怕太子凍出個毛病來,就想著拉太子回去睡覺。 哪知走了不過幾步,那人就在一片暗色中側(cè)了頭來,后院僅有的那一頂燈籠在夜風中搖搖晃晃,明明滅滅的光籠罩在邵明淵臉上。 那一刻,路續(xù)以為自己眼花了,腳底下都沒敢再邁出去。 他看見,小少年的眼眸中深陷著的恨意,似能將人剜心剝肺。他本就生的俊美,那種冷冽的神情加上恨意滿溢的眼神,整個人猶如淬了毒的利刃一般,散發(fā)著一種近乎妖冶的美感。 然而下一秒,他收斂了把路續(xù)嚇著的表情,又變得跟平時一樣,溫潤爾雅的謙謙君子,戾氣一下子全部消失,還頭一遭的跟他打了招呼,問他這么晚了出來做什么。 路續(xù)不過四十出頭,雖是生的白凈,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稍微有些發(fā)福。他覺得自己眼花了,太子一個皇家寵兒,一路順風順水的活到十七,他有什么恨的怨的,定是眼花了幻覺了。他很堅定的這樣認為,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他還不能死。路續(xù)精得很,在朝為官二十載,雖是個從四品的工部侍郎,不高不低,勾心斗角也不少,但他保住了這個位置,并且在他退休之前,并不想把這個好位置讓出去。 邵明淵知道路續(xù)活的明白,是個人精,他剛才想的多了,恨意根本收不住,好在出來的人路續(xù),根本不需要他說什么,他就明白自己該干什么。 路續(xù)勸他夜里風涼,還有兩天路程到江南,太子就算年輕身體好,也該注意,以免落了病根。他表情神色一如往常,沒什么不同,畢恭畢敬的帶著關心。 邵明淵一副面上友好,聽罷就往店里走,路續(xù)低著頭走在后面,抹了抹腦門上的一點汗。 真心希望宣帝再多在位幾年。 ** 邵明淵來時,先去拜見了老夫人。二房當家做主的長孫簡行如今并不在家,主母蘇氏接待不合適,便也只有老夫人了。 打著承國公府的名號,老夫人也一定要見的。 人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長孫瑾過來找祖母的時候,那邊管家已經(jīng)帶著邵明淵和路續(xù)往這邊趕了。 初春新枝剛抽,兩邊壇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見了嫩綠,路續(xù)瞧的賞心悅目,不忘感嘆一聲江南寶地。邵明淵就沒那個閑心了,他記得前世時候長孫家二房也沒躲過奪嫡波及,老夫人就去的更早了……說到底,都是自己愚蠢造成的慘劇,他上輩子錯的離譜,被蒙了眼蒙了心,看不清周遭一切,負了所有真心為他的人,可不是又蠢又瞎。 路續(xù)健談,跟管家聊了一路。 待走到凝翠院時候,長孫瑾已經(jīng)早一步到了。老夫人本就不大樂意見什么太子,她到底是承國公的母親,太子屈尊來拜見,老夫人走走場面然后安排個客房就算了,也并不準備說什么,更不想讓宗室子弟看見阿瑾。 長孫瑾就是來的不巧,老夫人想也沒想就讓她先去里屋避著。若是來的是阿月那些小輩,太子見著了也沒什么,阿瑾卻是被容先生說過要嫁到宗室的話,如此一想,孫女必須得藏好。 長孫瑾也不愿見外男,她也惦記著容先生的話,只不過還沒拉下臉來去找他。 芍藥通報一聲,管家就領著太子和工部侍郎進了老夫人的院子。進了堂屋,迎面便是一幅畫工細致的江南春花煙雨圖,兩旁高幾上放置了琉璃長頸瓶,插了幾株早春花卉,清香襲人。老夫人這幾年身子不爽利,已經(jīng)很久沒在客廳接待過,現(xiàn)在太子來了,自是體恤老夫人身體,往她常待的東側(cè)閣屋走去,如今雖是春臨,但夜間溫度還是低,加上這幾天陰雨連綿,閣屋的地暖溫著,邵明淵一進去就感到暖意陣陣。 老夫人和顏悅色的坐在鋪著繡了望月臺的秋香色軟墊座椅上,手上拄了一個雕著麒麟的紅木拐杖,腳下是巨大的牡丹綻開淺橘色織錦厚毯,屋里裝飾雖是簡單但也貴重。 “勞煩太子殿下來看望老身,只是老身腿腳不便,恕不能見禮?!?/br> “老夫人言重,本就是孤等突然來訪擾了您清凈,還望老夫人勿怪?!?/br> 邵明淵長的俊,雖是太子,但未以身份壓人,反而禮儀周全會說話,倒是讓老夫人沒那么重的排斥心了。她也不是不能走路,只是單純不想起來給小輩見禮,即使他是太子。 躲在里屋的長孫瑾聽著他聲音溫潤如玉,與祖母交談了不過幾句,謙和有禮。祖母安排了客房,言旅途勞頓先做休息,待晚上招待用膳。 邵明淵拒絕了。此次來江南暗訪,借住此處已是叨擾,雖是太子,但也是小輩,用不得大費周章。得空讓他和府里公子哥交流切磋下,便也不負此行了。 老夫人對他印象有點好了。 長孫瑾聽見祖母下令送他們回去,她也總算可以出去了。氣還沒來得及喘一口,含英提壺斟茶時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熱的緣故,竟是一個手滑沒抓好茶壺,那一聲響落在桌面上,屋外面都聽見了。 老夫人臉上笑容有點僵,連翹打圓場說貓又在胡鬧。 路續(xù)瞧出來不對,難道這里屋里還有人,“……這是茶壺撞到桌子的聲音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