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如果不是因他莫名其妙的病癥,靈懷夫人不會帶他上山祈福、求醫(yī)問藥。不會遭遇所謂的“山匪”伏擊,數(shù)十鴆衛(wèi)全軍覆沒。 更不會那樣丟掉性命。 甚至想過自絕于人世,可那徹骨的仇恨,沒有一天不在凌遲著他,他無法忘記母親最后的眼神。 活下去的念頭只有一個,報仇。 他要報仇。 卻被牢牢地看管起來,一舉一動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 當他得知伴他長大的黃鶯,母親親自送到他身邊的婢女,竟然一直在替仇人做事。 只有她知道,那一天的路線。 是她,暴露了他們。 于是肖玨殺了她。 用最殘忍的手段。 而后,每一個眼線,或是他懷疑的人,他都殺了,或有所借口,或毫無理由。 身邊的人,看著他的目光逐漸恐怖。 燮國公送他出燮國時,只是長長一聲嗟嘆,“蒼天在上,吾兒何辜,經(jīng)三年前一場大難,竟是心性不復。望你此去洛邑,能好生獨善自養(yǎng)、卑己自牧,學習何為動心忍性之道。屆時歸來,為父定親自為你接風洗塵?!?/br> 既已為質(zhì)子,還有歸來的時候么? 肖玨漠然拜別了父君,由十三鴆衛(wèi)護衛(wèi),跟隨著大顯的使者,就這么了無掛 舊十胱 (jsg) 牽地踏上了去往王都之路。 *** 以為就此昏暗下去的歲月,卻有一個人突兀地闖進。她用溫柔而堅定的力道,解開那束縛的繩索,抱著他浮出水面。 在死亡的陰影籠罩之前,化作一束光,驅(qū)散了所有陰霾。 她告訴他,他并不是一無所有,并不會永遠庸碌。 他想,待手刃仇人以后,就與她好好地在一起吧。那些永遠見不得天光的秘密,他也曾隱晦地告訴過她。 她沒有讓他失望,仍舊不離不棄。 今后,他們便互相扶持著,一同走下去。 永遠地走下去。 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肖玨是真心這么想的,于是他對胥宰說: “以后,不許在我面前提這樣的話。都是無親無故的人,有什么相不相配?” 無親無故?這話說的,大逆不道。 可胥宰到底看出了他的決心,那般充滿朝氣的眼神,許久都未在他臉上見到了,遂抱拳道: “相信公子心中已有成算,屬下便不多言了?!?/br> 肖玨點頭,“告訴隱壹,讓他繼續(xù)跟著云娘。只是無需監(jiān)視,只保證她的安全便好。待過幾日,我許要出宮去,便不能時刻顧到她的安危。” 頓了頓,“另,傳令下去,若是今后她來小榭尋我,不必阻攔。” “是。”胥宰暗暗地想,莫非這云氏,今后真要成他們女主人了? 肖玨拈起紙張,吹干上面的墨跡。 公子玨寫得一手簪花小楷,勾筆清麗,又不失鋒芒。放下信紙,他拂袖而坐,一邊將信以朱砂封口,一邊對胥宰道: “胥宰,明日與我一同去太學宮?!?/br> 胥宰一愣,喜極而泣,“公子您終于肯讓我回到您身邊了?!?/br> 不過,公子從來都不喜歡去上太學的,因為嘉夢宗姬最常去的就是那兒。 倆人一遇,必見血光。 今兒怎么一反常態(tài)? 胥宰忽地一拍膝蓋,自作聰明道: “公子,您終于想明白了,醫(yī)官說您如今底子大虛,正是需要多多鍛煉、強身健體??!待明日屬下與隱壹去獵苑捉只梅花鹿,給公子您好好補補!” 說著“嘿嘿”一笑, 舊十胱 (jsg) 男人嘛,就算藏得再好,心里都是很在意那事兒的,他懂的。 鹿茸鹿鞭,都是極好的壯.陽之物。 肖玨臉色一僵,狠狠瞪了胥宰一眼。 “你給我閉嘴!” 54. 百國宴(2) 嗅到了,權力的芬芳。…… 一早, 素折送來女官衣服,乃是深藍色菊紋對襟上裳,并銀蝶純面百褶裙。 雖說顏色暗了一些,料子也樸素, 勝在繡花還算精致。 媵人院的管事乃是從五品, 其身份象征乃是一條玉禁步, 接受冊封、朝會謁廟等隆重場合才會佩戴, 今日是她初次上任, 自是要穿戴齊整。 這條玉禁步頂部為荷葉形提頭, 浮雕云紋。多串以鐵藍石飾件, 作成象征品階的青鳥形狀, 蓮步輕移時輕輕碰撞, 發(fā)出叮當悅耳之聲, 顯得體態(tài)輕盈優(yōu)美。 除了壓襟之外,也有規(guī)范禮儀之用。 云意姿凈過面, 正用帕子擦手,素折上前, 為她細細將衣袖捋平。 素折如今是她貼身侍候的小婢, 位同掌燈婢女,不必再作那些辛勞的粗活,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攥著木梳躍躍欲試,“姑姑,我新學的手藝,給您露一手?” 云意姿忍俊不禁,點點頭,散著發(fā)坐到銅鏡前。 素折給她好一番捯飭, 末了笑瞇瞇放下木梳,云意姿扶了扶望仙髻的雙環(huán),望見鏡中的嬌妝麗人,只道,“有些張揚了?!?/br> 又看了一眼外間天色,對素折噙笑道: “煩你重新拾整了。” 素折惋惜不已,卻也依令給她解開重梳,將頭發(fā)盤成一個“十”字行的發(fā)髻,用王后賜下的祖母綠寶石簪固定。 再將余發(fā)在頭的兩側各盤一鬟直垂至肩,飾以銀絲翡翠柳葉對釵,素凈清透的碧色襯得發(fā)色更黑、膚質(zhì)更白。 云意姿贊道,“如此心靈手巧,在我這兒倒是屈了才,沒想到我們素折不光是小木偶做得栩栩如生,于這妝發(fā)亦頗有心得,怕是再過不久,便是各宮爭搶的頭等手藝人了?!?/br> 素折腮幫一鼓,“姑姑慣會打趣我?!?/br> 云意姿抿嘴一笑,鏡子中的女郎便也跟著淺笑嫣然。素折看得一呆,附耳悄聲道: “依我看,姑姑若是好好盛妝一番,整個宮中,都找不出比姑姑更美的女郎?!?/br> “就你嘴甜?!鼻笆涝埔庾耸裁慈A貴的衣裝沒穿過,赭蘇也是天天不重樣地給她研究發(fā)式與衣裙,只希望她梳洗打扮后的每一日,都過得比前一日開心一些。 不論是怎樣的容貌,妝點過后自然更加亮眼。為己容,也為悅己者容。只是如今她并無此等必要,清爽一些、不起眼一些,也就好了。 如今她是周曇君親命的管事姑姑,可以說后宮之中除了王后,以及正三品的尚宮,恐是沒有什么 舊十胱 (jsg) 人能鉗制她了。 不僅有獨立的院子,種花喝茶隨意,旁邊還有一個小灶房可以燒熱水、做飯食,不可謂不悠閑。 新官上任三把火,云意姿先自去媵人院、粗使宮女的小院例行訓話,聽聞王后正在芳菲苑中與燕楚兩位公主商談,便踱回了自個兒的院子里,誰知撞上從飲綠小榭來的兩個小廝,道公子玨送來賀禮,掀了紅布,竟是一籠鸚鵡。 尾巴禿了一塊,腦頂兩根綠毛,鳥喙殷紅,云意姿拎回去掛到窗下,越瞧,越覺得跟某人一模一樣。 云意姿起了興致,教它說了兩句囫圇話。 誰知那鸚鵡只睜著綠豆眼兒,歪著腦袋,呆滯地瞅著她。 云意姿只得放棄,戳了戳它,道: “公子有疾,藥石無醫(yī)?!?/br> “你做甚咒他?”忽地有人倒吊下來,懸在窗前,不滿。 云意姿微笑,“你怎又來了。” 隱壹木著臉,“你可別對我們家公子有什么想法,他將來是要回燮國的,他可是堂堂公子,不可能跟你一個媵人在一起的……” 云意姿砰地關窗,干脆利落。 *** 周曇君著朱紅繡赤金鳳瞿衣,梳朝云高髻,其上釵環(huán)之耀眼奪目,令人不可逼視。 額心花鈿為鳳凰花形,面靨暈紅,依稀顯露著初為新婦的嬌羞,端坐于高位之上,帝后的威嚴隱隱透了出來。 “本宮聽說,近日燕國與楚國的公主,將手頭的媵人,暗地里送予王上的臣工,此舉,定是奔著籠絡人心而去無疑。此二人,不過剛剛封為夫人,便如此急不可耐,甚而還有給那七老八十的老臣,送過去作續(xù)弦的,當真荒唐!方才在本宮這里,更是話里話外無不試探,將主意打到了王司徒身上。” 她揉著眉心,“不過,司徒身為文官之首,若能放一個人到他身邊,不僅能知悉前廷動向,更能穩(wěn)固地位,自然是再好不過。何況此人年少成名,品貌不俗。只是,本宮從王上那兒略有了解,王煬之自幼慕習道玄,都年近弱冠了連通房都沒有一個?!?/br> “公主如何想法呢?”云意姿躬身于右下側,斂目,輕聲問。 “本宮覺著,燕楚那倆人既然都如此明目張膽,哪里會透不出風聲呢?恐怕底下的媵人們難免躁動,為穩(wěn)定人心作想,也該給大家安排個歸宿了?!?/br> 她抬眼,掃過雁歸等幾位心腹,“既然都是自己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百國宴魚龍混雜,人多水深,到底風險頗高。燕楚動作頻頻,周國自然也不能無所作為。至于媵人們的歸宿嘛,本宮,自是最為屬意這位司徒。不過,這送過去的人,定要忠心不二,能為本宮所用。 舊十胱 (jsg) 你們可有人選?” 得到周曇君示意,姜兒將擺有花牌的托盤呈于眾人面前,共有兩排,一排五枚,花牌俱是象牙打造,上刻十位媵人名姓。 “娘娘,我舉薦一人,”云意姿從中挑出一枚象牙花牌,指尖瑩潤,呈與周曇君: “此人可堪為妻?!?/br> 周曇君掠過上面小字,詫異看她,“可她出身太低,身份不夠?!?/br> 云意姿笑道,“若是王后親眷呢?” 她款款說道,“此女機敏過人,聰慧伶俐,十位媵人中她的容色,亦是中上,更是對您忠心耿耿,定能成為您有力的臂膀。若娘娘將之收為義妹,以內(nèi)眷之名,賜與司徒為妻,不僅能使媵人人心大定,也是試探王上心意的大好機會啊?!?/br> 說到最后聲音壓低,周曇君面色微動。 她沉吟一會兒,方說:“善?!?/br> “雁歸,準備紙筆。姜兒,取本宮鳳印來?!?/br> “是?!?/br> 周曇君將云意姿打量了一番,忽然道: “王上有意將你許與燮國公子。不過,本宮已替你回絕。” 云意姿怔了一下,沒想到周曇君已經(jīng)幫她擋下,倒是省了不少事兒,由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