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自然而然地彎下身去,在她膝蓋上輕拍,不讓一點塵灰停留在其上,起身之時,卻強勢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只問云氏的意思,”周曇君的目光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緩緩道,“你果真愿意么?” 云意姿彎了彎唇,剛想回答,手里便一緊,似是無聲的警告。 肖玨沒有看她,睫毛卻在輕顫。 他不喜歡她跟別人說太久的話,相視一笑也覺得刺眼,一刻也不想讓她待下去。于是盯向周曇君的目光,摻上兇狠的警告。 卻在耳中傳入三個字的一瞬間,全數(shù)煙消云散,肖玨猛地側(cè)臉,微微驚愕地半張了唇,因為他剛才,分明清楚地聽見她說—— “我愿意?!?/br> 如同一團烈火轟在心上,炸成煙花,碎屑四濺。 周曇君美目微凝。也知曉再問下去,也是自討沒趣——罷了罷了,緣來緣散,天底下,到底是沒有不散的筵席。 遂一言不發(fā)地招來雁歸,搭上她的手腕,款款轉(zhuǎn)身離去。 而肖玨還處于巨大的震驚之中,“云,云娘,你說什么……” 全然沒注意四周,呆呆的緩不過神來。視線之中,只有云意姿一個人的存在。 他突然開口:“你知不知道,愿意是什么意思,你說愿意,我便相信你是真的愿意?!?/br> “我已經(jīng)當真了,你不能反悔?!?/br> 他像個老媽子不厭其煩地叮囑著,將她的雙手合在掌心,愈合愈攏,薄薄的唇抵著她的手指。 “你一定不可以反悔啊,云娘,你一定要記住了?!?/br> 盯著她的眼睛,絮絮叨叨,確認著什么一般。 云意姿并未掙脫,含笑的眸中,重現(xiàn)久違的溫柔與縱容之色,“既是已決定之事,便不會反悔。公子不肯信我么?” “我信你。” 肖玨脫口而出,欣喜若狂。 他將她一把擁入懷中,緊緊得像是擁抱著什么世間極珍貴的,失而復得的寶物。 肖玨更想說“我娶你”,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肩頭太過單薄,這樣重的承諾,豈能隨隨便便地出口。 一定要 舊十胱 (jsg) zwnj;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兒,能讓她依靠才行,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堂堂正正地說出那三個字。 可是怎么辦,怎么辦,云娘說愿意,她說愿意,他好開心,開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感覺心臟快要裂開了…… 云意姿發(fā)覺肩上微微濕潤,側(cè)首,卻有輕輕的啜泣聲傳到耳中,如同一只貓兒般無助。 他的臉偏了偏,在她肩膀處輕輕一蹭,“公子你這是……” 怎么像個小孩子一般,云意姿倍感無奈,卻安靜地一動不動,任他慢慢地平息下來。 太液池的霧氣隨風彌漫,輕薄柔軟,籠罩住相擁的二人。 深吸了一口氣,肖玨埋在她微濕的發(fā)間,悶悶地說,“我以為,云娘不會答應我。” “我以為云娘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我?!?/br> “我好歡喜,歡喜到不能自抑,” 他閉上眼睛,喃喃地說,“我不知該如何形容現(xiàn)在的感受。云娘,就好像天底下最大的好事,降臨到了我的頭上。云娘,我好幸福。一定沒有比現(xiàn)在更幸福的時候了。云娘,你真好。你比任何人都好,我好喜歡你。 你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你這樣好,今后不論是誰,不論用什么來換,我都不會答應?!?/br> 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孩,語序混亂,倒豆子一般,陳述出心中的感受。 說到最后,氣息炙熱,嗓音喑啞地貼著她的耳廓,反反復復吐露一句話: “我喜歡云娘?!?/br> “好喜歡~” “好喜歡~” “好喜歡~” “好喜歡~” “好喜歡云娘啊,”他不停地重復著,雙目微微打開。 光芒在其中沉淀,眼睫如同顫抖的翅翼: “不要離開我,”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他吐息混亂,臉上的表情病態(tài)而癡狂。 仿佛說上一百遍,就能與她永不分離。 94. 癡情司(2) 只是不想說罷了。…… 清晨, 金色的光芒傾灑在王城四處,一排車馬有條不紊地行進,三兩輛裝乘錙重的青布馬車之后,赫然是一裝飾雅致的轅車。四周跟隨著十余紫色衣衫的護衛(wèi), 牢牢地保護著馬車的前后左右, 不留半分破綻。 另有十數(shù)黑衣甲士, 胯.下騎著膘肥體壯的駿馬, 身姿威猛, 他們是段衍太尉所派, 專程負責護送王子玨回歸燮國的精兵, 在他們中間豎立著寫有“段”大篆字體的旗幟, 正烈烈迎風飄揚。 而與這副全副武裝的場景格格不入的是, 一相貌格外儒雅俊美的青年, 騎著一匹通身雪白的駿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那輛坐著貴人的馬車之后。 他輕輕抬眼, 晨曦已經(jīng)完全地顯露了出來,只見遠處, 青翠的山巒橫亙在外城的北面, 波光粼粼的流水繞城東潺潺流過。 告別洛邑的車轍之聲,響徹于通往山野的大道之上。時值初夏,空氣中漂浮著清涼的草葉氣息。 青年始終 舊十胱 (jsg) 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 他與那馬車并肩緩轡,似是不愿分離。 直到胥宰掉轉(zhuǎn)馬頭,來到那人身前,低聲說道:“司徒大人,就送到此處吧?!?/br> 這一直驅(qū)馬追隨的青年,正是大顯司徒王煬之。他似是剛剛下朝, 穿著一身絳紅色的大袖,黑發(fā)以烏金冠束起,整個人顯得清爽而俊逸。 胥宰又勸了幾句,只說此處,已至城外十里之外的送別亭,再走,便太遠了。 王煬之面色一默,這才手腕一緊,勒住韁繩。這時,有人從車窗探出頭,向他的方向看來。 她鼻尖玉潤,側(cè)顏如雪,一頭長發(fā)披散在肩頭,用發(fā)帶扎起一束,鮮艷的紅色與烏黑的發(fā)絲隨風飄揚,叫人久久移不開視線。 她的視線掃向王煬之,詫異在臉上一閃而過,美目微睜似乎要說點什么,王煬之已先自將唇一勾,露出了笑意。 胥宰來不及勸阻,他已雙腿一夾馬腹,主動驅(qū)馬上前。 到得那馬車一旁,王煬之微微俯下身來,喟嘆道:“聽聞女郎此去,歸期漫漫?!?/br> 語聲脈脈流動于耳邊,說不出的熨帖溫柔,迎著他令人如沐春風的儒雅氣韻,云意姿似有所感,輕輕一笑道:“長路迢迢,竟也不知是喜是憂。時間倉促,未及向大人道別,是意姿疏忽了?!?/br> 王煬之搖了搖頭:“吾一向尊重女郎的選擇?!彼猬摤摚崆樗扑?,“此次駕馬趕來,別無他意,只是來給女郎,送一壺酒。” 晨曦金色的光芒在他的發(fā)上跳躍,滑落,云意姿忽然意識到,絳紅色是他們初初相見時,他所穿的顏色。 云意姿與他視線接觸,見他清澈的眼底似有些微明亮之意,很快又微微黯淡了下來,卻半點不損俊美的面相。 他沒有多說什么挽留的話,只是始終真誠溫和地凝視她,大顯司徒,亦是個頂頂驕傲之人,有他自己的堅守與執(zhí)拗,不會苦苦相逼,也不會去記恨動怒,只永遠都這般寬容,理解,云意姿忽然心生愧意,為從前報復佟荷對這人的利用。這般君子品行,本應該完美到不容一絲污點,因為她的私心,卻背上克妻的嫌名,這么一想,云意姿心中的負罪感又重了一些,連帶著態(tài)度都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大人抬愛,意姿何德何能?今時今日,受之有愧?!?/br> 他卻緩緩地搖了搖頭,手從懷里一伸,將什么向云意姿遞了過來: “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女郎無需記懷。但作路途乏累時的解渴之用。若有想念,勿忘以鴻書為寄,此釀,當隨時為女郎所備。” 云意姿握著瓷瓶細頸,這壇酒,他在懷里捂暖了,有著很合適的溫度。唇齒間不免碾過幽幽輕嘆,“多謝司徒大人?!?/br> 瓷瓶的周身緊緊包裹了一層紅紙,似乎相貼于上,不知什么材質(zhì),細膩光滑得緊。酒 舊十胱 (jsg) 水沉沉墜在壇中,仿佛蘊藏了無數(shù)的珍重之意。 微微香氣透過酒塞傳來,繚繞在她的鼻尖。云意姿雙手握著那圓潤精美的瓷瓶,仰起臉,真心實意地對他說道: “既是司徒美意,意姿卻之不恭,這便忝顏收下了。” 要將車簾放下,卻忽聽得男子的聲線朗朗: “三里清風三里路,只待送卿北去。但吾相信,你我定有再會之期。若是重逢之日,吾未成名卿未嫁,憑那一紙婚書,吾也定當認賬?!钡膽蛑o在眼底劃過,離別的惆悵也被沖淡了許多。 一如那時的舒朗開闊,這男子擁有不凡的學識,飽滿的自信,獨一無二的風華氣度,而她差一點成為他的妻子。 “吾府中桃花不敗,此釀便無盡時?!?/br> 恍然間,云意姿被這一句話拉回了飄離的思緒,不禁蹙眉感到困惑,“婚書?” 話音才落,她忽然低呼一聲,緊接著車簾便唰地落下。 落下那一瞬,王煬之分明看見一只青筋明顯,蒼白修長的手,而她被那只手拉扯了回去,便聽見一陣窸窸窣窣,嘀咕人聲,似是女子輕輕的抱怨。 微風在身畔拂過,送別亭悄然佇立在長坡之上,僅僅幾步之遠,檐角銅鈴叮咚,聲聲悠揚。四周環(huán)繞的楊柳很是茂盛,催發(fā)著鮮嫩的綠意。 白馬之上,王煬之悵然良久。勒著手里的韁繩,停留在了原處。 看著那馬車漸漸離開他的視線,直到,全然沉沒于一片綠意。 馬車之中,少年淡淡闔目。 云意姿擰緊了眉,臉色有些不虞:“公子為何如此。” 寶相花紋的細毯上,空落落的酒瓶緩緩滾動,清冽的酒液灑滿一地,將毛絨浸濕,一片反光的微亮。 頓時醉人的香味充盈在車廂之中。 他薄唇抿著,沒有說話。 云意姿兩手空空,方才她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扯回座上,硌得屁.股發(fā)疼,轉(zhuǎn)眼酒壇便被他奪走,不過一眨眼,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哪有人無緣無故便這般行徑的? 她按捺著怒氣,語氣淡淡道: “還請公子給我一個解釋?!?/br> 肖玨猛地睜眼,睫毛抖動,眼底的盛怒如暗火炙烈,“你想要飲酒,我自可以為你搜羅,天底下最難見的,最無價的,只要你說一聲,我定會送到你的手上,為何偏偏想要留下他的。” 迎著他的眸光,云意姿恍然大悟,原來他是醋勁上頭,開始發(fā)瘋??刹贿^是一瓶酒而已,聊以贈別,又不是什么信物,他反應這么大做什么? 云意姿有些不虞,抿唇不再說話。眸光一轉(zhuǎn),卻見他手里還有握碎酒瓶的淡淡紅痕。仍然是半晌沉默,只有肖玨的呼吸一聲一聲急促。 95. 癡情司(3) 他很聽話。 云意姿本不想服軟, 只被他陰鷙的眼神一直盯著,又是同 舊十胱 (jsg) 在狹隘的車廂之中,生怕他不肯放過,主動揭過這一話題: “公子為何總讓自己受傷, ” 她嘆了一聲, 坐到他的身邊, 將少年攥緊的手放在手心之中, 捧到唇邊, 輕輕地呵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