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到了院門前時候,他在關(guān)上門前,忍不住回首再次看。 只見晨間曦光落在小院里,有一只雀兒撲棱棱地飛過枝頭,躍過墻去,那枝頭有一片葉子被撲落,就那么安靜緩慢地落在寂靜青石板上。 侯爺身影挺拔冷峻,孤零削瘦,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王管家不忍再看,他趕緊轉(zhuǎn)過頭,替侯爺掩上了門。 掩上門后,他深吸口氣,決定修書一封給燕京城。 燕京城里,霍家人都在,雖說侯爺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但宗族里叔伯堂兄弟什么總是有,好歹過來一個人管管哪! ******************* 后來,霍筠青見到那條斷了金腰鏈是在前往燕京城路上。 當時霍家老宅人來了,言談間是想讓他回去燕京城:“皇上也幾次提起,想讓你回去?!?/br> 他們當然是聽說了侯府里走丟了一個妾事,多少也有些怕霍筠青出什么事,回去燕京城老宅,怎么著家里人多,好歹有個照應(yīng)。 霍筠青倒是沒什么反對,應(yīng)了,他確實要過去燕京城一趟。 便是留在這里又如何,也尋不到她了。 可誰知道,就是在前往燕京城路上,他竟然無意中得到了那條金腰鏈。 金腰鏈已經(jīng)斷了,很明顯是被人用錘子砸斷,砸時候毫不留情,絲毫沒顧忌到會毀了這條鏈子。 他命人去查問,知道這金鏈子是被一個邋遢鄉(xiāng)間婦人拿過來典當,說是家里死了男人缺銀子。 霍筠青將那收了金鏈子人叫來,詳細地問了,確定那婦人就是香嫵。 一路跟著王管家看著這個,嚇得冷汗直流。 這位香夫人,變賣了侯爺東西就不說了,竟然還號稱“死了男人”,她當侯爺是什么? 還是說她另外有男人? 但是霍筠青卻神色如常,將那人打發(fā)了,金鏈子收下,帶在身邊,之后一路繼續(xù)前往燕京城。 王管家見此,勉強松了口氣。 難道打擊多了,慢慢也就接受了? 他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然而他沒想到是,霍筠青趕回燕京城后,馬不停蹄就進宮了。 他進宮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宮門都要關(guān)了。 進了宮,直接將已經(jīng)進了溫柔窩皇上給叫起來,之后拉著他陪自己喝酒。 “我若尋到她,非要將她碎尸萬段!”霍筠青狠狠地飲下一杯酒,咬牙切齒。 皇上長這么大,從未見過霍筠青這樣。 其實他倒是想追著霍筠青問問,自己女兒到底怎么回事。 為什么一雙兒女給他,兒子還在,女兒卻成假了。 如果霍筠青養(yǎng)著一直是假女兒,那他親生女兒呢? 不過看霍筠青這樣子,他也只好先不問了,安慰他道:“我這后宮之中,環(huán)肥燕瘦數(shù)不勝數(shù),你若看中哪個,只要沒生下皇子,我都可以送給你,你啊,就是手段不夠好,女人嘛,既然已經(jīng)要了她身子,自然是有些手段弄得她死心塌地,離了你再不行!” 霍筠青繼續(xù)悶聲喝酒。 皇上嘆道:“天下女子多是,區(qū)區(qū)一小丫鬟,又算得什么!她若是和人私奔了,那便是品行不端,你至于為了這么一個低賤女子——” 然而他這話還沒說完,霍筠青眸光如寒箭掃過來。 那狠勁,讓皇上頓時噤聲。 他們兩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一個生在帝王后宮,一個生在貴胄之家,這個世間有什么是他們得不到。從小,當自己迷戀花叢中,霍筠青從來對女人不假辭色。 他并不愛女人。 這讓皇上一度覺得,也許筠青是有斷袖之癖,而他心上人也許就是自己? 皇上甚至為此糾結(jié)過,是為了君臣和朋友情誼舍下一切成全了他,還是和他說清楚自己只喜歡女人。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霍筠青會迷戀上一個女人,還弄得被人拋棄下場。 皇上嘆息,心里頗不是滋味,想著早知道如此,應(yīng)該多教他一些手段,不然不至于栽一個小丫鬟手里。 霍筠青又飲下一盞酒:“總有一日,我會尋到她,讓她悔不當初?!?/br> 皇上不說話了,他只能陪著他喝酒,反正人都跑了,現(xiàn)在教他手段怕是已經(jīng)不行了。 霍筠青悶悶地喝了一盞又一盞,喝到了最后,他醉了。 醉中他,突然掏出了那已經(jīng)斷掉金鏈子,盯著金鏈子上裂痕,他紅著眼睛喃喃道:“她要什么都可以告訴我,若是她早告訴我,我怎會不娶她,她為什么不說?” 他對子嗣沒念想,也沒想過成親生子,但如果這樣能留住她,他必是愿意娶她。 不就是一個名分嗎? 她身份卑微又如何,自己是堂堂定遠侯,他要娶誰,誰又能阻攔! 皇上摸了摸鼻子,對著一個醉倒人,他能說什么,只好敷衍道:“……可能她不敢吧?” 霍筠青卻根本沒聽到,他捧著那斷掉金鏈子,低頭凝著:“你回來吧,我娶你,你想要什么都行,我都給你,可以嗎?” 皇上見此,怔在那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了。 這并不是他認識那個驕傲霍筠青。 原來那個霍筠青,無欲無求,高傲堅忍。 但是現(xiàn)在這個,卻是低到了塵埃里去。 第77章 光陰似箭 其實信德帝最近也是頗為煩惱。 他生來沒心沒肺, 但他也知道,當年自己和琪雅公主事,自己確實是做錯了。 他這輩子游走于花叢之中,自問從不曾欠過哪個, 哪怕是他勾搭了寡婦, 他后來也好好地安置人家了。 所以信德帝認為自己也許不是一個好皇帝,但絕對是一個品性端正好男人。 但是對琪雅公主, 他有愧。 當初他是在大昭邊境, 偶爾間遇到了做牧女打扮琪雅公主, 驚為天人, 看到那時候琪雅公主,他覺得天下脂粉都變得俗不可耐了。 當時喜歡得緊,便隱瞞了身份,陪著她放牧, 又拿言語挑逗她,很快兩個人便滾在了一起, 那時候都年輕, 渾身使不完力氣, 可以說馬背上草原上甚至沙土上都布滿了他們抵死纏綿痕跡。 他是想著, 等自己要回去時候,就告訴她自己是大昭帝王,要帶她回去享福, 再不讓她放牧受苦,她必是極喜歡。 回去后,自己可以為她廢棄后宮, 獨寵她一人, 要把她捧到天上去。 然而還沒等信德帝亮出身份, 琪雅公主先亮出了身份,她竟然是北狄公主,也就是大昭死對頭,是和霍筠青在沙場上曾經(jīng)兵戎相見幾次相持不下琪雅公主! 信德帝當時這個打擊可不小,美夢破滅,他知道他后宮裝不下琪雅公主。 偏偏琪雅公主一臉寵溺地表示,要讓他做自己面首,要給他許多牛羊和大片肥沃土地,還要讓他幫著自己掌管。 信德帝望著這樣琪雅公主,他說不出口。 想起這些,信德帝長嘆了口氣。 其實琪雅公主給他幾鞭子,或者罵幾句,他倒是沒什么生氣。 她是女人,生氣就生氣吧,無非就是打他幾下,反正又打不死。 而當初將一對兒女抱走,對他來說,也實在是沒辦法,他血脈,不能養(yǎng)在北狄,畢竟兩個國家之間還有國仇家恨。 這么多年過去,信德帝又遇到了許多女人,當年那個明艷猶如太陽女人在他心里也逐漸淡去了,他想著自己也根本不在意了。 現(xiàn)在,她又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了,依然張揚明媚,依然恣意灑脫。 而且她說,霍筠青養(yǎng)著女兒一直都是假,是假女兒,他們女兒現(xiàn)在不知所蹤。 信德帝當然相信霍筠青。 他命是霍筠青救,皇位是霍筠青一手爭到,可以說,如果世上沒有霍筠青,就不會有他這個人,也不會有他這個帝位。 他知道霍筠青肯定不會坑自己。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差錯呢? 為了這個,他也曾經(jīng)問過霍筠青:“當初我給你那個孩子,臀上可有紅痣?” 那時候霍筠青正悶頭坐在那里看一樣東西,聽到他過來了,當即將東西收起來,之后才道:“你認為我會是扒著小嬰兒屁股看人嗎?” 皇上無奈了:“那就問問當時乳母吧,這怎么也得查清楚,我女兒到底是什么時候被換。” 霍筠青抬首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覺得,這位皇帝總算是動腦子了。 于是當下,霍筠青命人快馬去帶來了霍迎云以及霍迎峰乳母奶媽,好在十幾年過去還活在人世,等到奶媽過來了,仔細地盤問了一番。 奶媽卻是矢口否認:“從不曾見什么紅痣。” 霍筠青微微挑眉,略有些嘲諷地看向信德帝:“皇上,看來這孩子是在你手里被人換了?!?/br> 信德帝頓時木在那里。 如果說霍筠青養(yǎng)了十幾年女兒是假,那他親生女兒呢,他親生女兒到底在哪里? 信德帝背著手,有些焦躁地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許多事,時間一長,醉生夢死錦衣玉食,他也就刻意讓自己忘了,但是現(xiàn)在,他回憶起來了,他是如何從琪雅公主那里抱走了一雙兒女,又記起,逃出北狄時,因路上沒了吃食,兩個小嬰兒哇哇啼哭,他過去看時,那小女嬰曾經(jīng)委屈地癟著小嘴兒,后來他把拇指伸過去,讓她吮吸自己拇指來安慰。 信德帝閉上眼睛,嘆息一聲,他現(xiàn)在能清晰地記起來當初那小女嬰吮著自己拇指那種奇異感覺。 那是他血脈相連女兒??! “應(yīng)該怎么找她呢?”信德帝憂心忡忡:“我當初離開北狄,一路南下,曾經(jīng)經(jīng)過數(shù)處停留,又曾經(jīng)將兒女寄養(yǎng)在一處人家,這中間,到底什么時候被換?” 霍筠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你女兒被換了,你沒發(fā)現(xiàn)嗎?” 信德帝無奈地瞪他:“你又不曾養(yǎng)過兒女,自然是不懂,這小娃長得模樣都頗為相似,便是換一個,又哪里看得出?” 一時自然是沒個線索,信德帝其實這次過來是想讓霍筠青幫著出謀劃策,但是看著霍筠青那樣子,根本沒心思為自己cao心,也只能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