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胡亂點了點頭，裹著毯子就鉆進了車子，謝時殷為他關(guān)上車門，從另一邊上去。

    被雨水沖刷過的夜空，總算讓江城顯現(xiàn)出了幾顆閃爍的星子，被零星點綴的夜空下，城市的燈紅酒綠在逐漸加快的車速中流成了五彩斑斕的光影。

    洛安手心出了薄汗，這才感覺到那里好像有一個東西。

    謝時殷握著他的掌心，哄勸道：“打開看看？”

    洛安如同一個只聽指令的機器人，緩緩的松開手指，就見手心中，是一塊精致的糖果。

    謝時殷看了一眼，低聲道：“云城特產(chǎn)，玫瑰糖?！?/br>
    他的小伴侶，確實是個剛破殼的需要糖果誘哄的幼崽。

    這件事情，長久以來一直盤旋在心口，今天終于得到了一個初步的解決，謝時殷不免松了一口氣。

    而被留在原地的江城酒店，曲竺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就見屠蒙站在窗戶前。

    “萌萌，別急著走，你過來?！?/br>
    屠蒙：“……”

    男人頓了兩秒，上前。

    曲竺：“笑一笑，我看看?！?/br>
    屠蒙：“……”

    青年看著對面的龍彎起嘴角，也許是今天捶了人，渾身還帶著一絲難以消散的戾氣。

    “好極了，”曲竺道，“你從親爹笑成了反派。”難怪龍崽的表情那么奇怪。

    屠蒙：“……抱歉，當時太生氣，看見幼崽沒控制住?！?/br>
    “暫時放過你，”曲竺眼眸微瞇：“人類有自己的一套，我不想與他們多牽扯，但他們該付出一點代價?！?/br>
    屠蒙立刻表態(tài)：“知道了阿竺，放心。”

    死亡屬于僥幸的解脫，活著才是無盡的絕望。

    曲竺轉(zhuǎn)身，發(fā)絲在空中揚起了一個柔軟的弧度，他拿起水杯，上面好像還殘存著淡淡的溫熱。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花糖……”

    洛安挺喜歡吃糖的，林助理將他們送到云境，洛安還拿著那塊玫瑰糖，謝時殷打開家里所有的燈，將少年放在了客廳當中。

    “等等我，我去換個衣服?！?/br>
    洛安嗯了一聲，“洗個澡吧，你身上都濕了。”

    謝時殷一頓：“好?！?/br>
    男人轉(zhuǎn)身回了臥室，洛安獨自坐了一會，起身到書房拿了一本相冊出來。

    他將那本相冊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就好像在看自己上一世的事情。

    “洛安”的rou身，本該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消逝，但因為他的填充硬生生在世間停留了十八年，他的確消失了，消失的是那具早就該離開的身體，而他的靈魂，最終壓著紅線回到了正確的軌道。

    他看了看那塊玫瑰糖，將相冊啪的一聲合了起來。

    “是真的?！?/br>
    這一切都是真的，傳承，繁衍。

    他沒了父母，卻有了新的爸爸，還是兩個。

    兩個，爸爸。

    謝時殷這個澡洗的十分快，不到十分鐘就從臥室出來了，他的身上是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是洛安最喜歡用的那一種。

    男人走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少年慢條斯理的拆開包裝，將那塊玫瑰糖塞進了嘴巴。

    他腮幫鼓鼓，語氣有些含糊不清。

    “謝時殷……你過來。”

    “坐這里，我要再問你一點事情?！?/br>
    第68章

    謝時殷坐在洛安旁邊, 難得感覺到了一絲緊張。

    洛安先是看著男人仿佛在重新認識他，然后又低頭，手指撫摸著彩色的糖紙。

    “好像不用再求證了, ”洛安道，“世界上不會有這么相像的兩個人?！?/br>
    “其實偶爾照鏡子, 我都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和半年前相比, 就像是兩個人一樣?！?/br>
    那個他，是曾經(jīng)的人類，現(xiàn)在這個他，更像是一個精致的, 沒有絲毫瑕疵的高級物種。

    這個他與舊相冊已經(jīng)開始沖突，與方才手機中的小像才是真正的重合。

    其實應該有所預感的……謝時殷是一個嚴謹?shù)娜?，唯獨沒有在自己那番猜測上蓋章做正面回答。

    “我有時候覺得我挺好玩的, ”洛安低聲道，“人對未知事物的猜測很有趣，對那些東西總是有很大的腦洞，我說龍蛋是從禁地出來的……其實當時也感覺很荒誕?！?/br>
    “一個帶有生命的東西，怎么會是沒有生命的東西造就出來的呢？但我的傳承記憶又‘坑害’我……你當時為什么不告訴我？”洛安問, “我記得，我有說過，歡迎你隨時做補充說明?！?/br>
    謝時殷唇角微動，“回答這個之前，想先問問安安, 看見曲先生和屠先生的感覺如何？”

    洛安一怔，沒說話, 但手指卻攪動了一下。

    事實勝于雄辯, 沒有什么比直接呈現(xiàn)在眼前的事物更讓人有真實感。

    “他們, 很好……但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洛安道，“一點……來接受他們的時間?！?/br>
    謝時殷：“你看，即便如此，你也需要緩慢吸收，人類完整的思想邏輯侵占了你原本的傳承記憶，你會覺得男女天合才會產(chǎn)生后代。”

    但龍族有龍族自己的生存方式，在他們的世界觀中，沒有男女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同族，亞龍甚至更為尊貴，他們擁有全族最好的禁地位置，擁有契約自主選擇權(quán)，但他們的尊貴珍稀之處卻不僅僅是因為擁有繁衍龍族的能力，更多的是因為整個族群對亞龍的偏愛。

    亞龍比起大龍來說雖弱了三分，但他們精致美麗，是鋒利長刃的刀鞘，是漫長生命不可缺的唯一。

    這是整個族群的共識。

    為免伴侶過于沉浸彼此，龍窟的留守人員有時候甚至不得不親自出馬，催促挽救一下龍族岌岌可危的“幼崽出生率”。

    所以謝時殷想讓洛安知道這些事情，是想促成他觀念的完整，想讓他延續(xù)另一份親情關(guān)愛，并不是想讓他安安心心為自己生孩子。

    當然，他也想得到洛安，很想，少年才對他說過想試一試……

    洛安倏的抬頭：“我知道了，你不告訴我，是不是因為一件事。”

    謝時殷拔離思想，回道：“什么？”

    “因為我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我說我們之間，除了生孩子，別的我都可以接受?！?/br>
    “是因為這個才對我拖延隱瞞的嗎？”

    謝時殷沉默半晌。

    “你知道的，在我這里，你最重要?！敝x時殷嗓音微沉，：“所以我當時有些害怕，怕你剛經(jīng)歷過玉松山回溯，會不能接受這一切，畢竟當時的你，連龍力都不能穩(wěn)固?！?/br>
    愛到深處，再強大的人，也難以避免患得患失和斟酌左右。

    謝時殷并非全然利用曲竺和屠蒙，有的利用是傷害，有的利用是為了更好的去愛。

    謝時殷就是為了這個更好。

    顯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洛安并沒有三觀盡崩的質(zhì)問自己，他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對親情的衡量，這份衡量在他想要爆發(fā)的時候制約著他，讓他有一份自己的判斷和比對。

    在這個基礎(chǔ)上再去承接亞龍繁衍這個種族習性，會讓洛安舒適的多。

    因為一個極為優(yōu)秀的例子，就在他的眼前。而洛安如今龍力穩(wěn)固，成長迅速，雖然屠蒙來的有些突兀，但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間。

    洛安揉了揉糖紙，腦海中閃過發(fā)繩編制的五角星，感受著唇齒中殘余的玫瑰味。

    “我知道了……也就是說，我和你全套zuoai，有可能會揣崽，是這樣嗎？”洛安話音陡轉(zhuǎn)。

    謝時殷猛的一下愣住了。

    但看著少年澄澈探尋的目光，還是下意識回答道：“……是。”

    “但是！這一切都看你的意思，幼崽不是我們現(xiàn)在的必須，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努力控制疏導力量，”謝時殷沉聲道，“我已經(jīng)等了你這么多年，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暫時不想任何人任何事分奪你的注意力?！?/br>
    洛安突然就明白了謝時殷喝醉那次，口中的“第三者”。

    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憐，謝時殷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開始擔憂自己的地位問題。

    洛安看著謝時殷，“你這樣，讓我真沒辦法說了?！?/br>
    謝時殷神情一滯。

    他看著少年站起身，往臥室的方向走去，而他依舊坐在原地，腦袋微垂，眼神晦澀，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存在。

    洛安推開虛掩的臥室門，聽不見身后的動靜，回頭和往常并無分別。

    “哥，愣著干什么，進來睡覺，陪我睡一會?！?/br>
    謝時殷：“可你不是……”不想理我了嗎？

    “我能拿你怎么辦？”洛安蹙了蹙眉尖，語氣雖然有些僵硬，但依舊掩蓋不住情意，“我連你濕著頭發(fā)都不忍心……抱著睡覺會懷孕嗎？”

    謝時殷的眼底迸發(fā)出濃烈的光彩。

    “當然不會！”

    洛安嗯了一聲，強自鎮(zhèn)定，道：“我再問最后一次，還有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謝時殷：“沒了，僅此一件?！?/br>
    洛安點頭，為謝時殷留了一個門縫，徑直走進去將自己卷進了被子里。

    沒多久，背后就環(huán)抱上來一個人，熟悉的溫度與懷抱，讓人所有的思緒都好像可以沉淀下來。

    黑夜中安靜了一會，少年的呼吸依舊沉重。

    “安安?！?/br>
    “嗯?！?/br>
    “睡不著在想什么？”

    “在想我明天的物理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