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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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照例是和老頭子的黑白照片說說話,我搓搓手搓熱,抹抹頭發(fā),其實稀疏得剩不下幾根毛,又全白了,給老頭子說說幾個小孩子,說說家里的情況,翻過來翻過去的講,女兒離婚的事我不講,小外孫女的事我也不講,還是報喜不報憂,死了就快快樂樂的,過幾天給你燒點錢,吃好喝好,是不是啊,老頭子。 關了燈之后,黑暗完全占據(jù)了我的眼睛。 近來,我的眼睛不僅僅因為濃重得像網(wǎng)的黑夜,大白天看人也隔層霧,就算一蓬霧散盡,也越來越模糊,腿痛加劇,能坐下我就盡量不站起來,卻不敢躺,躺下了一天都不想起來,但我又閑不住,手里總得有活,眼睛里要有事。 我的兩只耳朵也在退化,小孫女講話我必須把整個腦袋湊過去,這對我日漸肥碩沉重的身軀來講實在不容易,她說:“奶奶,菜太咸了?!?/br> 怎么可能呢,我掌廚多年,大大小小都愛吃我炒的菜,中途試了試咸淡正好,還覺得淡了。 小孫女說:“奶奶,你嗅覺出問題了?!?/br> 是我老了呀,嗅覺在退化,口味越來越重,以前聽見小孩子的玩鬧聲還覺得太吵,覺得門口的桂樹香得太艷太妖嗆鼻子,后來看不清聽不見也不怎么聞得到了,幾個小孩子在陽光下跑來跑去,永遠有使不完的勁,也慢慢跑出了視線漸漸與我沒有關聯(lián),現(xiàn)在就愛聽聽戲,小孫女說是鬼哭狼嚎的,我只覺得熱鬧。 吃完飯我有時候會帶著我兩個放暑假的小孫女去橋頭的公園門口,那里有賣氫氣球賣烤腸的,我給她們一人一根烤腸,她們盯著氣球看,烏黑的眼球閃閃發(fā)光,藍色紅色的球都懸在黃昏里顯得暮氣沉沉,一點都不美麗,但我還是買了一個,我身上沒帶幾塊錢,只能買一個,我就給了外孫女。我是知道我那個大女兒的情況的,我能看出來她偏愛小的,我知道我的大外孫女是受了苦了。 “你不要怪你媽?!蔽野褮馇蛉谕鈱O女的手里,我的時間不多了,話要說的明明白白,來不及遮遮掩掩,無論是以過來人的姿態(tài)還是倚老賣老我都一定要告訴這個孩子。 外孫女不吱聲,把氣球放走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沒握住,我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其實我們都缺少氣球飛天的勇氣。 小孫女更是個有吃的爹媽都不認的玩意,光埋頭吃,一下都安靜了下來,我便也干脆起身去跳舞消消食。我有個男舞伴,跳舞認識的一個老頭,我那個舞伴平時就穿個白背心,大褲衩,背著手,有點佝僂,到公園里各處看看棋,看人在地上蘸水寫字,天氣冷就穿個軍大衣,跳起舞來可不得了,又是另一個人,他扶著我的腰,我搭上他的肩,透過他看見還算美麗的暮色,和我們一樣垂垂老矣。 他干縮的手上有無可避免的老年斑,握著我卻還挺有力的,脖子層層的皮里不像別的老男人那樣滿是汗垢,倒是有幾顆汗,黃昏滲進汗里,晶亮亮的,我心想這老頭身體素質(zhì)不錯,老人家只會發(fā)汗越來越少了,就像我的睡眠一樣越來越短。 他說,他又學了只舞,改天教教我。 一等就是幾個月過去,從暑假到寒假,我都沒再見到他,有心想問,又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后來也就慢慢不往公園去,天氣越來越冷,我腿疼遭不住,之前還病了一場,肺炎,住了幾天院。 大女兒擔心我?guī)е业男⊥鈱O女也來住了幾天,這天,天氣還不錯,我想出去逛逛,帶著叁個孩子,這次帶了足夠的錢。 我們像幾條游魂,路燈撐起一把亮傘,照著我們一行四個,兩個大的走在前面,剩下個小的牢牢牽著我的手,孩子的手rourou的又暖。臨出門前,大女兒怎么對小外孫女說的,“牽好外婆。”原來我已經(jīng)老到這個地步了,暑假的時候我還帶著兩個孩子出來跳舞,現(xiàn)在卻要被小孩子遷就。 我又看見了賣烤腸和氣球的,問她們要不要,幾個孩子卻指著地上擺的玩具車,她們轉(zhuǎn)移了興趣,兜里的錢我數(shù)了數(shù),還是不夠,不夠,為什么總是不夠!我真是不中用了,幾個孩子都有些失望。 沒期待的,卻看見我的舞伴,他也看見我了,好久不見,天太冷了,都沒人跳舞,他看起來就是個普通老頭,我也就是個普通的老太太,冬天里能死一茬的那種,夏天在舞場里一圈圈旋轉(zhuǎn)的蓮花枯萎了,我現(xiàn)在拘謹?shù)木拖袷窃趧e人家里做客,他像是早就盼著我來,很熟稔的對我說話,“之前我女兒把我接到她那里住了一陣,沒來得及和你說呢,我住不慣,就回來了,我給你帶了禮物?!?/br> 他還說今天沒想到碰上,就沒拿,明天給我。 第二天我起個大早,這樣說也不對,我睡得越來越少,凌晨叁四點自己醒了,天還黑,我擰開燈,靠在墻頭坐了一陣,然后我起來收拾,照照鏡,只一張老臉,涂點紅像中毒,抹了白一張死人臉,要打扮打扮又覺得過于鄭重其事,重新洗把臉,只將鞋擦了擦,這鞋原本不臟,還是女兒給我新買的。 從叁四點一直干等,我什么也沒干,到傍晚帶著幾個小孩子出門去。 舞伴給我送了一條絲巾,他知道我喜歡聽戲,還送了幾張碟,我們又坐了坐,分別前他告訴我,明天一起去茶館喝茶吧 ,“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回來的路上,小孫女總是打趣我,問我那是誰呀?在吃飯的時候?qū)W舌給幾個大人聽,大家只是笑笑。 但是第二天和大女兒吵了一架,也不能說吵,她當著我的面打了小外孫女一頓,這讓我嚇一跳,我們?nèi)叶贾来笈畠旱钠模@樣打還是第一次,我一問卻惹火上了身。 “媽,你自己玩玩就算了,搞叁搞四,別把小孩子帶壞了,你那幾張盜版碟我也扔了?!边@是怎么了,昨天還好好的,別人送我的東西怎么就丟了,我去跳跳舞也不行了,今日去喝茶我知道去不成了,以后也去不成。我脖子上那條絲巾薄得只漏風,顏色原來也挺沉悶,不適合這個冬天,我取下來壓在衣柜底層和樟腦丸的氣味混在一起。 小外孫女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有心想抱抱她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是個小嬰兒我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