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劉鼎道:“我怎能沒想到這個啊,我找的那人原是那蘇辛的管家,蘇辛可是高淮一手提拔的秉筆太監(jiān),同他說上話了,你說這升遷……” 話沒說完,但該明白都明白。 “那你出賬那么多,到底成了沒有?” 說到這里,劉鼎的表情分明放松了些,他道:“自然是成了,我求的東西不多,那人連我的銀票都收了,豈有不辦事的道理?” “只是這帳虧太多,現(xiàn)在上面催的緊,我實在是…搪塞不過去啊,表哥您看能不能幫幫忙,救救小弟我。” 對于容圍來說這事有些麻煩,但也不是辦不到,全看來求他的人誠意如何了,他猶豫了一下,將杯子放在桌上,沒有立即回話。 劉鼎傾刻會意,連忙道:“表哥若是不嫌棄,我那還有五百兩銀票,趕明兒我給表哥送過來?!?/br> 容圍這才稍微滿意,道:“這次我暫且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幫你一回,如若有下次……”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響動,像是瓷器碰撞的聲音。 容圍猛地站起身來,疾布走過去打開了門:“誰?!” 劉鼎也皺著眉頭跟在容圍身后,他的事可非同小可,要是被不該聽的人聽到了拿去做文章恐怕夠他喝一壺的。 門外婢女嚇得跪在地上,手邊的托盤里放著兩碗酸梅湯,方才的聲音應(yīng)該是碗邊的湯匙碰到了杯壁發(fā)出的聲音。 容圍認得這丫鬟,剛來府里還沒一個月,因為有幾分姿色所以他前幾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上手。 “你在這干什么?!誰派你過來的!” 容圍的語氣過于嚴厲,直接把這婢女嚇得哭了出來,她顫顫巍巍道:“奴婢…奴婢只是想過來給王爺送點東西,天氣炎熱,奴婢想讓王爺解解暑……” 容圍冷笑:“解解暑?” “你可知這是什么地方都敢擅自過來偷聽?!” 丫鬟驚恐的看向容圍,拼命解釋道:“奴婢…奴婢沒有,奴婢真的只是過來給王爺送湯,奴婢剛來王府,不識規(guī)矩,奴婢真的沒有偷聽……” “王爺,奴婢知錯……” 容圍喚過來院落門口的小廝,道:“這女人過來你們?yōu)楹尾蛔钄r?!” 小廝有苦說不出,容圍的書房根本就不像書房,倒像是除了榻之外的另一個辦事的地方,那女人一直在暗示她過來是要同容圍辦事的,小廝也只是想要做個順水人情,可沒想到容圍會發(fā)那么大火啊。 “是奴才失職,還請王爺責(zé)罰?!?/br> 容圍冷哼一聲,道:“晚點再治你們。” 女人爬到容圍腳邊,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犯了大事,這會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一個勁的磕頭認錯:“王爺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真的沒有……” 容圍不為所動。 他垂下眸子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丫鬟,腰身纖細,衣裳輕薄,領(lǐng)口敞開了點可以窺見里面起伏的春光,或許她只是想要爬上他的床而已。 可惜了。 “拉下去杖斃吧。” 容圍說完便走出了院子,身后的劉鼎只瞥了眼這個跪著的女人就和他一起離開了。 這幾個字宛如晴天霹靂,女人臉色一片灰白:“……不要,不要,王爺…我沒有啊?!?/br> 再多的呼喊都顯得沒有意義,放在往常她過來,不止能和容圍成功辦事說不定還會被寵幾天,然后得到一筆不菲的回報。 但現(xiàn)在,只能奔赴黃泉路了。 此時,書房中金猿首獸狀香爐里的沉香緩緩的燃燒著,一縷縷的輕煙飄出來散在房里,陽光照在上面,能窺見細小的煙塵。 不遠處一個一人高的屏風(fēng)后有一個大箱子,箱子忽然動了動,竟打開了一個小縫,一只蔥白纖細的手從里面伸了出來。 家賊難防。 容虞輕輕的從箱子里出來,箱門闔上,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她知道容圍一般不會把特別重要的東西放在書房里,但總歸是會留下點東西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酉時是門口仆從換班的時候,郡王府內(nèi)部的守衛(wèi)并不嚴格,上一班的人走了以后,下一班的人不會立刻就過來。 容虞打開書房后的的木窗,熟練的從窗戶跳了出去,動作利落,只發(fā)出了很輕微的響聲。 之后她檢查了一遍窗臺上的灰塵,然后從外面關(guān)上了書房的窗戶,動作一氣呵成,像做了許多遍一樣。 強烈的陽光退了下去,光線變得柔和了不少,走過后花園時,路邊的的草木會拂過容虞的衣角,沒有汗水的粘膩,鼻間浮動著花香還有淡淡的,暖陽的味道。 容虞走的不快,周邊的花開的很美很艷,她沒有刻意去賞花,只靜靜的一個人走著。 忽然,她在一株粉色的月季旁停了下來。 盛大的夕陽洶涌的散發(fā)著光芒,暖黃色的余暉照在這株月季上,花瓣的邊緣似乎發(fā)著暖光色的流光一樣,在浩蕩而巨大的天空下映襯的無比溫柔。 所有一切都安逸又美好。 往前是她的小院子,往左是仆從們住的下房。 容虞朝抬眼看了看這盛大的夕陽,然后轉(zhuǎn)頭朝左邊看了一眼,又垂下了頭朝前方她的小院子那個方向走去。 夜色總是降臨的很快。 靜謐的郡王府又再次陷入了休歇,忙碌了一天之后,月亮也伴隨著勞累的人們一起陷入沉睡。 呼嚕聲此起彼伏的下房里,一群男人睡在一起,他們是郡王府的粗使奴才,有的心思活絡(luò),手腳利落的有往被提拔為主子的貼身侍從,有的不會說話也不會來事兒的,就只能永遠當(dāng)著郡王府的粗使奴才。 劉則就是那心思活絡(luò),手腳利落的人。 他最近這些日子在大少爺容兼面前表現(xiàn)的很好,別人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別人不會說的話他會。 不就之前,大少爺做馬車出行,他自然事沒資格隨身照顧,說起來還是運氣,他那天碰巧和后廚的人一起出來買些東西,他負責(zé)拉貨。 那天的事其實很簡單,有個小孩在馬車還在行駛的時候沖了出來驚擾了馬兒,車身顛簸,驚醒了正小憩的大少爺。 那小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站在路中間不動彈,看見馬很好奇,硬是要摸一摸,小孩的娘親知道驚擾了貴人拼命的捂著小孩的嘴,要把小孩帶走,但那小孩不是個乖順的,可能實在家里被寵壞了,竟掙脫了開來。 母親身材瘦弱,小孩拼命苦惱起來竟還鉗制不住他。 容長兼被吵鬧聲擾的頭疼,掀開簾子催了幾遍,到那車夫是個木頭性子,竟然也不知道動手給小孩抱走,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小孩的哭鬧聲一聲接著一聲。 劉則就恰巧碰到了這一幕。 他當(dāng)即就松開了自己手里的菜,飛奔著直接踹了小孩一腳,小孩被踹的飛了出去,發(fā)出砰的一聲。 劉則是個身長八尺的成年人,他這飛奔起來使了全力的一腳別說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就是個大人也受不了。 所以場面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那小孩不死也必定半殘。 他拖著小孩去了路邊,又警告了那位崩潰的母親,然后走到馬車邊,弓著腰道: “奴才正巧路過,這賤民也太不識規(guī)矩,奴才已經(jīng)處理好了,少爺且放心吧。” 容長兼掃他一眼,隨意的問了句:“府里的人?” 劉則把握機會:“奴才是后廚的劉則,今日出來采購些東西?!?/br> 容長兼點了點頭,對著前面的車夫道:“走吧?!?/br> 那事一過,他算是在大少爺面前混了個眼熟,這幾日他又表現(xiàn)的不錯,看大少爺?shù)囊馑迹呀?jīng)有收他為仆的意思了。 汗臭味縈繞在鼻間,劉則被尿憋醒,一腳把旁邊腿搭在他腿上的胖子踢了過去,罵道:“他娘的跟個死豬樣,死了算了!” 他撓了撓頭發(fā)坐起身來,睡得迷迷糊糊的,晃晃蕩蕩的朝茅房走過去。夏天飛蟲多,不知道誰睡覺沒關(guān)門,房里進了許多小癩蛤.蟆,他下床一走動,就驚起了一片往四周跳去。 外面月色很好,皎潔的圓月照亮了大地,地面像鋪了一層銀霜。 他看著這大的像盤子一樣的月亮,恍惚的想,過不了多久就要發(fā)達了,到時候多取個幾個媳婦帶回鄉(xiāng)下給那群曾經(jīng)看不起他的癟犢子們看看。 但剛走到茅房門口,后腦勺便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感到有什么東西正緩緩的流了下來,想回頭看看但眼前一黑,直直的就像前栽去。 身形一倒,便露出了那個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女人手里是一根沾血的木棍,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 第十章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郡王府內(nèi)一派平靜。 容虞第二天清晨才從外面回來。 她的身材高挑卻纖細,這樣一個美艷又柔弱的女子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憑一己之力在深夜把一個八尺男兒從府里拖到府外,還沒有驚動別人。 或者這樣一個令人驚艷的女子合該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她與殺戮是兩個全然相悖的詞。 蒼白的月光下,黑發(fā)紅唇的少女鎮(zhèn)定的切割著男人的身體,細致的整理著草叢上的血跡,然后不動聲色的把昏迷著的男人運出府外又自己回來。 在經(jīng)過后花園時,白皙細嫩的手指折下了那朵沾著晨露的月季。 那些難以想象的事她不僅都做到了,而且做的天衣無縫。 清晨,天還蒙蒙亮,容虞走回她自己的小院子。 琉夏還沒有起床,她甚至不知道容虞昨天晚上出去了。 容虞自己去舀了些水在木盆里,然后把手浸了進去,指尖上沾了些泥土,容虞仔細的搓洗了半天,然后又重新?lián)Q了一盆水,把手浸了進去。 手腕纖細,皮膚如羊脂玉一般,指節(jié)分明,修長又賞心悅目,若非是指尖上那層薄繭,這將是一雙極完美的手。 劉則失蹤了。 但是他的東西還在房間里,他甚至連外衫都沒穿,就這樣失蹤了。 然而他失蹤這件事沒有在郡王府引起絲毫的轟動,一個下人罷了。而且還只是一個粗使奴才,根本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 可就算是有預(yù)謀的離開郡王府,那么也不該什么都不帶才對,這事有諸多疑點,但是那又能如何呢?根本不值得大動干戈,也許會派兩個人找找,找不到的話也就不了了之了,到時候只要管家輕飄飄的在那記名冊上把劉則這個名字劃掉,那郡王府便沒有這個人。 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除了容虞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除了那些即將被扔掉的衣物,他也沒留下一絲痕跡,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但這樣說好像也不對。 諾大的郡王府,人來人往的后花園,倘若有人愿意好好搜一搜,是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痕跡的。 黑暗無比的地下,一只胳膊被整整齊齊的齊根割下,一方繡著白鶴的帕子里包著一塊碎掉的玉佩,它們一同被深埋在無人問津的花草根木下,上面泥土平整,不似被翻開過的樣子。 沾染著濕氣的泥土上面,安靜的躺著一只被折下的月季,它被鄭重的放在泥土上,上面帶著晨露,嬌艷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