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疼痛占據(jù)了他的整個頭腦,與之俱來的還是洶涌的懊悔。 是的,懊悔。 死亡瀕臨的時候,他開始尤其的悔恨自己為什么要對容虞惡言相向, 他甚至迫切的想要開口求求她, 并且發(fā)誓如果他可以從這里出去, 以后一定好好對她。 可是他無法發(fā)出聲音, 只能瞪著一雙眼睛急切的看著面前那個木訥又冷漠的女人。 他已經(jīng)無暇去想為什么沈映會聽她的話, 為什么她的到來不是救她,為什么她不擔心自己回去以后會被罰了,他現(xiàn)在只迫切的想要擺脫這種痛苦, 然后完好的活下來。 但是現(xiàn)在他想什么都來不及了。 容虞簡直是個瘋子。 后來直到沈映帶著容虞離開, 外面的清涼的風吹到她的臉上,她才從那種封閉的狀態(tài)里走出來。 縱然方才的景象讓她很滿意,但其實容虞最想干的, 還是親自殺了容長兼,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沈映帶著容虞從詔獄出來,道:“如果你想殺了他,我會幫你處理的。” 容虞搖了搖頭, 道:“不用了?!?/br> 她悄悄的撐開左手,那里掌心通紅,是方才看到容長兼痛苦的樣子興奮時自己攥的。 她控制不住自己心緒,方才那血rou模糊的一幕沒有讓她感到絲毫不適,如果不是再繼續(xù)下去容長兼必死無疑,她甚至想要把自己的手伸過那些淋漓的血rou里然后把他的心臟扯出來。 面對這些時,她從來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呼出一口氣,然后放松了手掌,轉而對沈映道:“方才謝謝你。” 既對不起之后,這也是沈映第一次聽見容虞說“謝謝你”。 她好像在一步一步的接受那些被世人習慣的東西,學會愧疚也學會感激,開始敲開自己的殼,接受沈映的觸碰。 沈映道:“沒事,你能接受我,我也想要謝謝你?!?/br> 容虞沒有回答,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過這片街,一直在馬車邊候著的謹歡看見沈映過來上前遞給沈映一封信,他弓著腰,輕聲道: “殿下,是那邊加急送過來的。” 容虞從未關心過沈映的事,就算是沈映當著她的面處理關于郡王府的事,只要和她的事情無關,容虞都不會看上一眼。 而沈映本身做什么大多也不會避著她。 他站在馬車前,對容虞道:“稍等一下?!?/br> 容虞點了點頭,說:“好?!?/br> 沈映接過信,當著容虞的面拆開,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容虞在沈映的后面,一抬眼就看到上面的內容。 片刻后,沈映把信重新交給謹歡,面上看不出什么,只道:“先等等吧?!?/br> 謹歡遲疑著,看了看一旁低著頭的容虞,還是問道:“那可否需要奴才去準備什么?” 沈映道:“不必了?!?/br> 謹歡應聲,道:“是?!?/br> 容虞看到了剛剛那封信上的內容,是從江南那邊過來的。 她清楚的看到了上面有一句“請殿下速往?!?/br> 放在往常,容虞看到了就看到了,她還會問沈映“你要走了嗎?” 但是這一次她什么都沒說,甚至裝作什么沒有看到一樣移開了目光,在沈映看向她的時候,坦然的對上了他的目光。 掌上的痛忽然明顯了起來,容虞動了動,把自己的手藏在了袖子里。 沈映拉著她上了馬車,容虞靜靜的靠在他身邊,車輪聲響起,沈映身上淡淡的冷香包裹著她。 她靜靜的垂眸看著沈映垂在身側的那雙手,半晌之后,悄悄的握住了他,沈映察覺到她的動作,然后反手握住了她。 她想,這個塵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蒼白又枯燥的,唯有沈映帶了明亮的光芒。 她沒有任何留戀的東西,就算是沈映,她也只是希望在往后的歲月里,他可以繼續(xù)熠熠生輝。 第二天清早,容虞回到郡王府。 琉夏出來迎她,容虞沒有同她說話,琉夏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跟著容虞一起了房間里。 “姑娘,你昨夜里去哪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容虞道:“沒去哪?!?/br> 琉夏只是隨便問問,也沒有指望容虞會認真的回答她,她又道:“那姑娘,您需要沐浴嗎,可需要奴婢讓人去給您燒水?” 容虞頓了頓,道:“去吧?!?/br> 沒過一會兒,水就被燒兌好,容虞沒有避諱,當著琉夏的面脫下了自己的外衫,隨意的把垂散的長發(fā)攬了起來。 這樣一來,方才瞧得的不甚清楚的地方便清楚了起來。 修長纖細的脖頸上布滿了紅痕,就連胸口處也有些痕跡,容虞原本就皮膚白,這些痕跡在她身上這樣就顯得刺眼了起來。 這些痕跡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什么。 琉夏當即就皺起了眉頭,脫口而出道:“姑娘,顧大人也太不注意了吧,怎么……” 話音戛然而止,空氣陡然間安靜了下來。 琉夏噤了聲,不敢去看容虞的表情,容虞慢慢的轉過身來,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她,問:“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顧岑的?” 五姑娘和大夫人身旁的丫鬟過來的時候,琉夏分明出去了。 琉夏咽了口口水,道:“奴婢…奴婢是聽大夫人身旁的丫鬟怡香說的?!?/br> 她繼續(xù)道:“姑娘你也知道,奴婢這幾日總是被大夫人叫過去打掃院子。” “一來二去的,奴婢就聽說了……” 容虞問:“為什么要叫你去打掃院子,她那里的粗使丫頭呢?” 琉夏道:“姑娘你不知道嗎,大夫人最近覺得她以前住的院子風水不好,換到了別的院子里,好多房里都出了丫鬟去幫她打掃。” 她低下了頭,有些失落道:“奴婢原本看姑娘心情似乎不好,就不想再拿這種事情來讓姑娘煩心。所以每次去的時候奴婢都沒有特地稟報姑娘?!?/br> 容虞看著她,靜靜的同她對視著,像是要窺破什么一般,沉聲又問:“當真是這樣嗎?” 琉夏道:“……是啊,姑娘這是不相信奴婢嗎?” 她眼眶紅了紅,道:“姑娘,奴婢跟了您近八年,從未有過背主的心思,天地可鑒啊。” 容虞本來就沒有幾個幫她的人,除了沈映之外,她也從未把誰拉入過自己的陣營,所以琉夏說背叛,對容虞來說屬實可笑了些。 可是琉夏也屬實,和陌生人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了?!?/br> “姑娘……” “沒有懷疑你,也沒什么好懷疑的。” 琉夏抹了抹眼淚,道:“多謝姑娘,姑娘…姑娘相信奴婢就好?!?/br> 琉夏走出去之后,容虞看著那一桶清水,沒有繼續(xù)把衣裳脫下走進去,而是直接上了榻,然后閉上了眼睛。 她昨天一宿沒睡。 不是睡不著,只是不想睡,她總覺得待在沈映旁邊,如果她睡著了會是一件很是浪費時間的事情。 中午的時候,大夫人命人送了點東西過來。 無非就是一些好看又貴重的首飾,還有鮮艷的衣裳,琉夏歡喜著捧過來的時候,容虞只淡漠的看了一眼,然后就讓琉夏拿開了。 想必是大夫人去錦衣衛(wèi)打聽了容長兼的狀況,有人告訴了她什么讓她滿意她才紆尊降貴的給容虞賞點東西。 東西送過來沒多久,就有一個丫鬟過來請容虞到大夫人那里去,說大夫人有話想要跟她說。 琉夏有些焦急的道:“姑娘姑娘,大夫人這次定然不會為難您,你也幫了少爺不是嗎?!?/br> 容虞走出門,道:“也許吧。” 琉夏沒有跟容虞一同過去,她只把容虞送到了院子門口。 大夫人已經(jīng)不住在原來的那個院子了,她覺得那個院子晦氣。 當初處心積慮想要住進來的地方,如今竟然心甘情愿的自己搬了出去。 容虞路過原來大夫人住的那個地方的時候遙遙的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那是她小時候住的地方,以前從這里看過去,可以看到那個巨大的梧桐樹的樹冠,現(xiàn)在看過去只有光禿禿的墻壁。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那名丫鬟退到一邊,道:“九姑娘請。” 容虞邁步走進去。 上一次她被這個丫鬟帶過來的時候,還在門前站了很久才進去,這一次居然會有一個請字。 大夫人坐在主位上,瞧見她過來淡淡的抬了抬眼,然后道:“我原本以為你不會那么識抬舉,沒想到你果真還是一個聰明的人?!?/br> 容虞低下頭,不語。 大夫人轉了轉手上的佛珠,道:“約莫著后天長兼就能出來了,今天給你的只是些小東西,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倘若你誠心為郡王府,我也會既往不咎,給你你應得的東西?!?/br> “明白么?” 容虞道:“明白?!?/br> 大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此時她還想象不到,她最看中的兒子,此刻如同死狗一般在獄中茍延殘喘,而面前的這個女人就是元兇。 她的語調中透著慵懶,道:“跟我說說,你是怎么讓他同意的?!?/br> 容虞抬頭,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但在她抬頭的時候,大夫人清楚的看到了她脖頸間的痕跡。 問的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她心里有些鄙夷,容虞此舉在她眼里妓子無異,實在是上不得臺面,可幫的是容長兼,她也沒有說什么,只淡淡道: “不管如何,你該慶幸你是有用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