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六小姐且慢?!崩狭晤^叫住她。 孟江南停住,微有不解。 “我家主子也有東西要給六小姐。”老廖頭道。 從進入這正廳開始,蔣氏一直都注意著老廖頭身后那名青衣男子手中拿著的東西,一個紙包,一只食盒,還有一只精致的盒子。 眼下紙包和食盒都是給阿睿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糕點,最后剩下這只盒子,以女人的直覺,她覺得盒中裝的必然是好東西,卻不知他們遲遲沒有拿出來是何原因。 此刻看到那青衣男子將那精致盒子拿上來給孟江南,蔣氏幾乎要將手中帕子給撕碎。 孟江南受寵若驚,遲疑少頃,才小心翼翼地抬手接過。 畢竟她從沒有聽說過誰個男方下聘時還給對方額外準備禮物的。 “六小姐打開瞧瞧可還滿意?我回去了也好給我家主子答復?!?/br> 老廖頭的話讓本不想在此打開盒子的孟江南不得不這么做。 而在看到盒中的東西時,孟江南對于今日之事帶給她的震驚已無以復加。 盒中是兩套首飾,一套是色澤溫潤一瞧便可知是上品的白玉簪、釵、耳墜、手釧以及意味著福祿的葫蘆墜子,上邊還精雕細刻著一只小小的蝙蝠。 一套則是紅得耀眼的紅珊瑚絞金絲,僅僅從那絞絲手藝上看,便已看得出這絕不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東西,那要從何處得到,即便是自認見多識廣的孟巖,都不得不承認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絕美手藝的首飾。 太精致,太耀眼。 與隔壁向家做鄰居已有兩三年,他竟然絲毫看不出來向家竟如此富貴! 單就這其中一套首飾,不知已能買下多少個他孟府! 若說旁一套白玉首飾是光華的內(nèi)斂,那這一套紅珊瑚絞金絲首飾便是華貴的張揚。 孟江南覺得這太貴重,她不能收,正要還回去,然老廖頭像看出了她心里想什么似的,已先道:“六小姐可只管告訴我喜不喜歡就成,這收不收的事兒啊,屆時六小姐再自個兒和我家主子說?!?/br> 孟江南:“……那、那有勞大爺替我謝過向大夫?!?/br> “呵呵呵……”老廖頭卻搖頭,“我可只管把話帶到,但這道謝啊,我看是不必了,不過六小姐要真想道謝的話,就日后見著我家主子再自己和他說吧!” 孟江南來時冷靜,離開時腦子卻有些亂嗡嗡的。 事情太過妥當順利,讓她有種不真切的感覺,以致她不安依舊。 老廖頭則是與孟巖又說了些客套話,也起身離開了。 孟巖親自將老廖頭送到了門外,想著廳子里擺放的六箱子禮,臉上的笑怎么都攏不住,莫說這向家提出了讓阿睿一起跟過去如此不合禮數(shù)的要求,怕是讓他多送一個女兒過去,他都樂意。 老廖頭在臨走前又對孟巖道:“孟老爺,我瞧著六小姐身子似單薄了些,這幾日還請孟老爺在六小姐的飲食上多上些心,屆時我家主子瞧見了,也會高興些?!?/br> 孟巖是在生意場上摸爬的人,聽得明白老廖頭的話。 這是讓他們孟家這些日子萬莫再苛待了孟江南,否則到時他們家主子一個不滿意起來,往后若是他再想從向家那兒圖利便是不可能的了。 孟巖豈是會和利益過不去之人,只聽他笑得爽利道:“這是自然,自家閨女,我又豈會苛待?讓貴主子只管放心?!?/br> “倒不想孟老爺爽快,回去我稟了我家主子,明兒個再過來將聘禮、聘書以及禮書給補齊了?!崩狭晤^也朝孟巖客氣地作揖,“如此,告辭。” 孟巖滿意地笑著走回了自己府里,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的老廖頭面上則是再無一絲笑意。 這孟家,果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當然,除了就要嫁給他們小少爺?shù)男」媚?,還有那個怯生生的小娃兒。 想到這個,老廖頭臉上才重新有笑意。 而此刻孟家前廳,孟青桃趁著孟巖去送老廖頭的空檔,氣煞煞地沖進了進來,扯掉了遮罩在余下三口箱子上的紅綢布。 看著那滿滿三杠箱明晃晃的金錠子和金葉子,她不僅目瞪口呆,更多的是氣憤嫉恨。 老廖頭見到向漠北的時候,他正坐在前廳門檻上用棉布給三只黃毛小黃耳擦濕漉漉的爪子。 三只黃毛小黃耳養(yǎng)得胖乎乎rou滾滾的,遠遠瞧著就像三個毛團。 那只巴掌大的小貍奴則是緊緊巴在他肩頭,警惕地看著面前那三只比它大了一倍不止毛團小黃耳。 對于來到自己身旁的老廖頭,向漠北頭也不抬,只一手托著其中一只小團黃耳,將它抬高到與自己視線平齊之處,認真地給它擦濕漉漉又臟兮兮的爪子。 小黃耳將下巴搭在他的小手臂上,聽話地一動不動。 另外兩只已經(jīng)擦凈了爪子的小黃耳則是在他身旁繞圈玩耍。 “小少爺,事情辦成了。”老廖頭恭敬地將方才從孟江南那兒接過來的疊得整齊的白絹素帕以及孟江南的庚帖雙手呈遞給他。 第13章 、013 向漠北抬眸看一眼老廖頭手里的白絹帕子,并未急著接過,而是繼續(xù)幫手中的小黃耳把后邊兩只爪子也擦干凈了,末了才把它放在地上,不忘揉揉它的腦袋。 于是變成了三只毛團小小黃耳在圍著他繞圈兒玩,然后三只不約而同地朝門檻爬去。 門檻有些高,不過才兩個月余大的它們四條腿都短胖短胖的,扒拉在門檻上老半晌都爬不過去,最后還是向漠北伸出手挨個在它們毛屁股下邊墊了一下,它們才順利地“翻越”門檻,在廳子里撒起了歡來。 趴在他肩頭的小貍奴見著三只黃耳崽子在廳子里撒歡地東跑西躥,也躍躍欲試地想從向漠北肩上跳下去,卻又嘗試了好幾次都不敢跳。 雖然那也是三只小東西,那畢竟是黃耳,而不是同類。 向漠北顯然是察覺到了小貍奴的意圖,轉(zhuǎn)頭看向身后正玩得不亦樂乎的三只小黃耳,瞧見它們正你趴著我我疊著你在玩疊趴趴,在最上邊位置那只則正在努力地蹬著短短的后腿往上爬。 少頃,他又側(cè)過頭來看他肩上的小貍奴,隨后將掌心抬至它面前。 小貍奴看看那三只小黃耳,又看看向漠北的掌心,猶豫了一小會兒后最終選擇小心翼翼地跳到他掌心里來。 向漠北用手指輕輕撓撓它的下巴,將手背擱在了門檻上。 疊在下邊的兩只小黃耳乍一瞧見向漠北手里那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小貍奴,耳朵一抖一豎,登時就朝門檻方向躥了過來。 那只好不容易才“登頂”的第三只小黃耳就這么被“無情”地摔在了地上。 只見它一咕嚕就爬起身,也跟著沖了過來。 “汪汪!”三只小黃耳奶聲奶氣地沖小貍奴叫,小貍奴下意識地想要順著向漠北的胳膊往他肩膀上爬,然而向漠北卻伸出來另一只手,擋住了它的退路。 三只小黃耳停在小貍奴面前,誰都沒有表現(xiàn)出敵對,也沒有誰撲上前來,而是排排蹲在地上盯著它瞧。 向漠北這會兒則是慢慢、慢慢地將小貍奴從自己掌心里推下去。 三只小黃耳不約而同朝小貍奴嗅鼻子,然后其中一只伸出濕漉漉的舌頭,照著小貍奴的腦袋就是老大一口舔。 小貍奴明顯地愣了一愣后也伸出舌頭,“喵”的一聲后也輕輕舔了它一口。 向漠北這時淺淺笑了一笑,將小貍奴徹底地從自己手心里推了下去。 小貍奴再無一絲畏懼與警惕。 于是,三只黃耳崽隊伍里加進了一只小貍奴,汪汪喵喵地叫,到處躥得更歡快了。 這時候,向漠北才回過身來,拿過老廖頭手里的白絹帕子以及回帖,應了一聲:“嗯?!?/br> “小少爺猜的沒錯,那位孟小姑娘就是想帶著她那個弟弟一塊兒,您是沒瞅見,老奴在說小少爺您同意她帶著那小娃兒一塊兒過來的時候,那孟小姑娘的眼眶都紅了?!崩狭晤^感慨地朝向漠北繼續(xù)稟報自己的所見所聞,“要不是有人在啊,她肯定要哭出來了,給高興的?!?/br> 向漠北面上不見神色有異,只見他隔著手中的白絹帕子用指腹揉了揉裹在其中的物什,少頃才聽得他語氣淡淡地問道:“那邊還有何要求?” 聽著向漠北的問話,老廖頭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語氣里也是滿滿的嘲諷:“就隔壁那姓孟的德行,光是瞧著那六箱禮恨不得還想多嫁一個女兒過來了,還會有何要求?” “小少爺您是想著今日能把孟小姑娘的庚帖拿回來便成,不想著那姓孟的直接過禮過到了請期,不僅自顧自地翻黃歷,還說什么他閑暇時也好鉆這一門道,知道瞧,直接就把日子定到了五日后!生怕小少爺您會后悔這樁婚事似的?!?/br> 老廖頭愈說愈發(fā)瞧孟巖不上眼,“老奴可不敢應,道是回來先稟了小少爺卻敢給答復?!?/br> 這相看日子都是男方家來做的事情,他還是頭一回見女方家如此著急的。 “不過啊……”老廖頭說著又呵呵笑了起來,“那孟小姑娘當真是有膽量有勇氣,尤其是有眼光!不愧是小少爺眼里的姑娘!” “小少爺,恕老奴多嘴一句問啊?!闭f這話的時候,老廖頭還做個了神秘兮兮的樣兒,“您這是不是擔心老爺夫人不答應,所以這么著急迎那孟小姑娘過門?。俊?/br> 向漠北涼颼颼地看他一眼,也沒能打住他的話。 只聽他又道:“雖然隔壁孟家上下都沒個什么好人,不過依老奴這數(shù)十年看人從沒錯過的眼光,那孟小姑娘卻是個乖巧聰明又伶俐的,她帶著的那小娃兒也是個乖孩子,就算她出身不行,但老爺夫人不介意這些,尤其是夫人,依老奴看啊,屆時見著那孟小姑娘了,肯定會滿意的。” 老廖頭還要再說什么,卻聽得向漠北道:“廖伯,我看您是想回去了?!?/br> “呵呵呵呵……”老廖頭立刻閉嘴,不過才一會兒又問,“小少爺,那日子……” “既已相看好了,便五日后吧?!毕蚰钡?,默了默,又補充,“明日把聘禮、聘書還有禮書準備齊了送過去。” “老奴一定辦妥!”老廖頭精神抖擻地應,退下了。 待老廖頭離開,向漠北這才低頭看向手中的白絹帕子和孟家給的庚帖。 他看了看那庚帖后便收進了懷里,只盯著那素凈的帕子瞧。 “啾啾——”院子里傳來了鳥鳴聲,有三只喜鵲結(jié)著伴兒落到了他跟前地上來,也不害怕,反是歪著腦袋,豆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盯著他瞧,又再啾啾叫了幾聲,好像在催他趕緊把帕子打開瞧瞧里邊是什么似的。 就連本是在廳子里撒歡的四只小東西這會兒都列隊似的趴在門檻上,八只毛茸茸的前爪就整齊地扒在門檻上,無不在盯著他瞧。 向漠北就在這好幾雙眼睛中將那疊得整齊的帕子打開了來。 一雙珍珠耳墜子隨即入目。 只見這兩顆珍珠皮光黯淡,鑲嵌在上邊的銀質(zhì)耳鉤也已發(fā)著烏色,瞧著便是一對品質(zhì)低劣得不能再低劣的耳墜子。 可這卻是孟江南唯一能拿得出來作為回禮的東西。 向漠北見過也記得這對珍珠耳墜子。 大前日他在南街那株老榕樹下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耳上便是戴著這一對珍珠耳墜,但他前日在去岳家村路上見到她的時候,她的耳上便不見了這對耳墜,若不是弄丟了,便是她收起來的。 現(xiàn)下看來,是她收起來了。 而能值得一個姑娘家收起來的耳墜子,于其而言想必是珍視之物。 如今,她將這對珍視的耳墜子作為回禮送給他。 向漠北用手指拈上耳鉤,讓兩只珍珠耳墜子在半空中輕輕搖晃,想著它們在孟江南耳下輕晃的模樣。 爾后,他將這對耳墜子從那四只毛茸小東西以及三只喜鵲眼前慢慢地晃過,惹得它們“喵喵”“汪汪”“啾啾”地一連叫過之后,他便將耳墜子放回了帕子里,手一攏的同時頗為得意地彎了彎嘴角,道:“我的?!?/br> 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向?qū)ぷ叩酵ピ豪飦頃r就瞧見自家主子坐在門檻上對著一只貍奴崽三只黃耳崽和三只小鳥得意炫耀的畫面,實在沒忍住,低頭笑了。 “啾啾——”察覺到有他人靠近,三只喜鵲撲著翅膀飛走了。 向漠北抬頭,向?qū)こЧЬ淳吹匦卸Y,爾后抬手比劃了起來。 他,竟是個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