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所以,從后門進,更快些。 蘭兒雖然不情愿,但向漠北已然開口,她不得不讓趕車的二福將馬車停在老街口。 向漠北才從馬車上下來走了兩步,就被匆匆跑出來的孟江南撞個滿懷。 嗅到孟江南發(fā)間淡淡的皂莢清香的一瞬,向漠北渾身顫了一顫,下意識想要后退。 但下一瞬,他就看見了孟江南急忙抬起的臉上滿是驚慌之色,紅紅的眼眶里更是蓄滿了眼淚。 孟江南連忙又低下了頭去,飛快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在重新勾住阿睿的腿將他往上掂了掂的同時這才又抬起頭來,除了眼眶通紅之外,臉上已經(jīng)不見了眼淚,唯見她睫毛還是濕漉漉的而已。 若是換任何一個時候遇著向漠北,她怕是都要緊張得不行,但眼下她心里除了想著阿睿之外,根本無暇去想別的事情。 是以只見她急忙朝向漠北躬了躬身以示抱歉后就要繼續(xù)往外跑。 向漠北此時也瞧見了她背上的阿睿,看阿睿臉色慘白偏又左邊臉上的巴掌印通紅且昏過去了模樣,他心中大約已猜出是發(fā)生了何事,再看孟江南慌神的模樣,于是在孟江南從他身旁跑過時,他兩手一伸,勾住阿睿兩邊腋下的同時就將他從孟江南背上提了起來。 孟江南嚇得趕緊轉(zhuǎn)過身來,卻見向漠北抱著阿睿往老街里走,腳步迅速。 “向大夫!”孟江南當(dāng)即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慌得連聲音都在抖。 向漠北看也不看她,只面不改色道:“我能治?!?/br> 孟江南愣住,一時間連向漠北的衣袖都抓不穩(wěn)了,呆呆地看著他抱著阿睿大步朝向家后門走去。 馬車上的蘭兒瞅著不對,忙叫他道:“向大夫!我們家大小姐還在等著你呢!” 向漠北無動于衷,仿佛沒有聽見。 孟江南則是出于人的慣性朝馬車方向看去,在看到蘭兒的臉時她的心一陣戰(zhàn)栗,緊著忙回過頭,朝向漠北跑去。 那張臉,她沒有看錯,是趙家的人! 因為趙家在孟江南心中的陰影太過濃重,以致她曾經(jīng)見過的每一個趙家人,如今她仍清楚地記得他們每一人的臉。 趙家的人,來找向大夫……又是做什么? 難道 孟江南為阿睿而慌亂的心這會兒還為向漠北不安,令她的心跳完全亂了,除了跟在向漠北后邊從后門進入向家,她不知自己此時還能做什么。 蘭兒則是盯著向漠北和孟江南一前一后進入向家后門的背影,將眉心擰得愈來愈緊,連牙關(guān)都咬得緊緊的。 二??纯匆呀?jīng)沒人了的老街,又看看臉色難看的蘭兒,撓了撓頭,問道:“蘭兒姑娘,這是等啊,還是不等了???” “當(dāng)然是等!”蘭兒憤憤道,“不然你給大小姐醫(yī)治雪兒去???” 二福將頭撓得更厲害,又道:“我瞅著雪兒能吃能喝能睡的,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啊,不用看大夫啊?!?/br> 他話才說完,便被蘭兒用力地揪住了耳朵,斥道:“你懂個屁!” 二福揉揉自己被揪得生疼的耳朵,暗道:大小姐那么可怕的人,他還是不知道的好。 第16章 、016 向家。 向?qū)ひ娮约抑髯尤ザ鴱?fù)返,抱著個昏迷不醒的孩子就算,后邊還跟著個神色慌亂的孟江南,連忙給推開了就近一間屋子的門。 屋子擺置簡單,不像有人常住的模樣,但卻收拾得干凈。 向漠北將阿睿放到了床上,認(rèn)真地檢查過一遍他的眼耳口鼻才為他診脈。 向?qū)み@時候也進了屋來,手里還捧著一只小箱子,挪了一張凳子到向漠北身側(cè),將小箱子放在了凳子上,這才退到門外候著。 孟江南緊張得手心里全是汗,想要問些什么,又怕自己貿(mào)然出聲打擾了向漠北。 她以為他只會給牲畜鳥獸看病而已,完全沒想到他竟然也會給人看病,而且看他這動作熟稔的模樣,治病救人的本事怕是不會比給牲畜鳥獸治病的本事差。 待向漠北將手從阿睿手腕上收回,孟江南這才敢小小聲問道:“向大夫,阿睿他傷得嚴(yán)重嗎?” 問這話時,她心里滿是不安,生怕向漠北的回答讓她接受不了,因此她將兩只手交握得緊緊,緊到手背上都被她自己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來。 她帶著不安與輕顫的聲音聽起來既細又軟,就像一根羽毛撓在了向漠北的心口似的。 他沒有看她,邊站起身邊道:“按時吃藥,將養(yǎng)上幾日即可?!?/br> “那、那該吃什么藥?向大夫你能不能給我寫一張藥方,我去抓藥?!泵辖暇o接著問。 向漠北這會兒非但沒看她,連話也不再應(yīng)她,而是從向?qū)し旁谒韨?cè)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只藥瓶,倒了三粒藥丸塞進阿睿嘴里后便走出了屋。 候在屋外的向?qū)ぎ?dāng)即跟上了他。 只留孟江南一人茫然地呆在屋里。 孟江南覺得向漠北這個人的話簡直是少得可憐,這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又能做什么,簡直就是將生生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阿姊……”前邊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的阿睿此時虛弱地喚了她一聲。 孟江南驚喜地?fù)涞酱策?,看到前邊還緊閉著雙眼好像再也不會醒來了似的阿睿這會兒正慢慢地睜開眼瞧她,她剛才一直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回去,喜極而泣。 看到孟江南哭,阿睿抬起兩只小手想要為她擦眼淚,一邊難過道:“阿姊不要哭,阿睿不要阿姊哭……” “阿姊是高興?!泵辖馅s緊擦掉眼淚,心疼地看著他紅腫的左臉,“對不起阿睿,是阿姊不好?!?/br> “不是的不是的!”看到孟江南難過,阿睿顧不得腦袋疼臉也疼,用力搖著小腦袋,著急不已道,“不是阿姊不好,是阿睿做錯了事,四小姐才打阿睿的!” 孟江南連忙穩(wěn)住他的頭不讓他搖,糾正他道:“阿睿沒有錯,是孟青桃壞!” 阿睿一愣。 孟江南又道了一次:“阿睿記住了,孟青桃就是個壞人!” “阿睿記住了?!卑㈩R荒樥J(rèn)真。 向漠北重新來到這間屋子門外時,就聽到孟江南在和阿睿說孟青桃壞,那一副再認(rèn)真不過的模樣和她方才慌亂不已以及昨日站在他面前時緊張不安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若說她此刻的模樣像一只機敏警惕的貍奴,那她方才以及昨日的模樣就像一只敦厚老實的黃耳。 “大哥哥!”阿睿先看到站在門外的向漠北,很是驚喜,“是救小鳥兒的那個大哥哥!” 孟江南這才發(fā)現(xiàn)向漠北不知何時又來到門外的,對她剛跟阿睿說的孟青桃壞的話又聽去了多少,雖然孟青桃的確不是好人,但教一個孩子說誰誰壞的話被人聽去的感覺卻不見得好。 尤其對方還是自己千方百計謀求來的未婚夫婿。 孟江南臉紅得像只煮熟了的蝦子,頭都不敢抬。 向漠北卻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似的,進了屋,又從那床邊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只寬口藥瓶,打開來后用手指挑出青綠的藥膏,輕輕抹到了阿睿紅腫的臉上。 藥膏涼絲絲的感覺讓阿睿臉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間減輕了不少,他看看沒抬頭的孟江南再看看神色淡漠的向漠北,乖乖地躺著不動,心里愈發(fā)認(rèn)定大哥哥是好人。 替阿睿擦完藥膏后,向漠北將那只寬口藥瓶放到了孟江南手心里,道一聲“一日三次”后便又走出了屋。 孟江南看看阿睿又看看向漠北的背影,最后抓著那只藥瓶,摸了摸阿睿的頭后追了出去。 “向……”追出去的孟江南正要叫他,卻發(fā)現(xiàn)他坐在旁屋的門檻上,懷里抱著一只瘦瘦的橘色大貍奴,正動作輕輕地將綁在它后腿上的棉布條解開。 橘色貍奴兩條后腿上都纏著布條,顯然兩條后腿都受了傷。 只見向漠北從擱在身旁的藤箱里拿出藥瓶,小心地給它受傷的腿上藥,再將棉布條重新給它裹上,爾后到另一條腿。 他的模樣認(rèn)真且專注,和孟江南在那南街老榕樹下初見他時他給那只小喜鵲檢查傷勢時的模樣一樣。 孟江南不敢也不忍打擾,便慢慢在旁蹲下了身,直到他幫橘貍奴兩條后腿都上好了藥將它放到門檻里側(cè)的一個草窩里,才輕聲道:“向大夫,謝謝你?!?/br> 她還要再說話,卻見向漠北背起藤箱就豁然站起身,抬腳就走,根本沒打算聽她繼續(xù)說。 “……”孟江南懵了,覺得向漠北這人實在太怪了,自己不能好好說話便罷,也不愿意聽人好好說話。 眼瞅著他往后門方向走去,孟江南想起方才在街口看到的趙家人,猛地就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向漠北追了上去,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向漠北整個人像被釘住了似的,定在了那兒。 孟江南想到他的脾性很奇怪,生怕他沒聽自己把話說完就又走了或把自己的甩開,一著急就顧不得太多,松開他的胳膊后轉(zhuǎn)為兩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左手! 這樣一來,他大概就甩不開她了。 她一點兒都沒察覺向漠北整個人都繃緊了,連手都僵了! “喵——”被向漠北把窩安在門檻后緊靠著門框邊的阿橘像是發(fā)現(xiàn)這外邊游廊間的氣氛不對勁似的,把腦袋伸長了從門檻上探出來,朝他們的方向看,長長地叫了一聲。 “向大夫,你可是要到城北趙府去?”孟江南緊抓著向漠北的手,著急地問。 瞧著向漠北無動于衷,她更著急:“你別去!那兒很危險!” 孟江南正急得不行地解釋,卻發(fā)現(xiàn)向漠北只是慢慢地低下了頭,看向她緊抓著他的雙手。 孟江南以為他這是馬上要將她甩開了,愈發(fā)急切道:“向大夫,我說的都是真的!趙家——” 她著急的話此刻戛然而止。 不是因為向漠北冷漠地將她甩開了,而是……他捏了捏她的手! 沒錯,他就是反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還輕輕地捏了捏! 孟江南發(fā)懵地捋不過來腦子時,向漠北又一次握著她的手捏了捏。 向漠北五指修長,孟江南的手小且手指纖細,他這把手一握,便將她的手完全地攏在了手心里。 因為緊張不安的緣故,她的手微微涼,有常年干活而致的微微粗糙,但卻很……軟。 就像她的手骨也是軟的似的。 不知她身上的骨頭是否也是這般的軟? 這般想,向漠北的目光由她的手移到了她面上來。 只見她一臉的愣愣,像叢林里找不著北了的麋鹿。 向漠北看她,她也對上了他那雙有如夜幕星河般的漂亮眼眸,使得她一個激靈,連忙就松開了他的手,心怦怦跳的同時臉也紅得好像撲上了nongnong的胭脂,一時之間就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 偏偏旁邊屋子里的阿睿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微掩的屋門后邊探出了腦袋來,正眨巴著眼看看向漠北又看看她,稚聲稚氣道:“阿姊你的臉好紅好紅哦!是不是拉大哥哥的手手羞羞臉了呀?” 孟江南的臉本來只是通紅,這會兒卻是紅得能冒出了煙來。 她緊張又尷尬地低著頭,并未瞧見向漠北此時微微揚了揚的嘴角,只是聽得他語氣淡淡道:“知道了。” 什、什么? 孟江南驚愣抬頭,向漠北人已經(jīng)往宅子后門方向走了去,只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再背著那只藤箱,而是從背上拿了下來放在了墻邊。 孟江南看著被放下的藤箱,一驚又一喜,他沒有背著藤箱出去,是不是說明他聽進了她的話,不去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