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將中單脫下后,她聽話地走到銅盆邊凈了面和手,待她轉(zhuǎn)過身來時,發(fā)現(xiàn)向漠北不知從何處拿出來一只嶄新的還綁著紅繩的筐子,他將筐子擱在床上,正躬著身將背面上堆得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臈椛鹱优跗饋矸胚M筐子里。 這般多的棗生桂子沒法以被子擻開,唯能如此。 孟江南見狀,連忙上前來幫忙,臉紅不已。 這些小東西全都收拾到筐子里后,被面上繡著的鴛鴦終于露出了全貌來。 卻不是同枕面上的戲水鴛鴦,而是交頸鴛鴦。 孟江南只覺羞,做慣了活兒的她習(xí)慣性地伸出手去要將筐子提起,問向漠北道:“這個要放在哪兒呢?” 向漠北不答,只是將手壓在筐沿上,讓她根本提不起筐子,她詫異看他,卻見他以另一只手從筐子里拿起一顆桂圓,捏開殼后攆掉殼沫子,將那顆剝了殼的桂圓遞到了她嘴邊來。 孟江南詫異更甚,顯然覺得不可置信,是以訥訥問他道:“給我的嗎?” “嗯。”向漠北微點頭。 孟江南抬手要來接,向漠北卻將手移開,孟江南愣了愣,不明所以看他。 向漠北別開她的手,將那顆桂圓再次遞到她嘴邊來。 孟江南看著他被燭火以及大紅的床帳背面染上了淡淡緋色的指尖,揣著怦怦直跳的心,張嘴將他捏在指尖的桂圓含進嘴里來。 她的唇碰到了他的指尖,覺到他指尖冰涼的同時他倏地收回了手。 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吃桂圓,盡管她發(fā)現(xiàn)她嫁的男人不大好相處,但這蔓延在舌尖齒間的甜味,卻還是讓她覺得歡喜。 “好甜?!泵辖闲Φ妹佳蹚潖?,抿著嘴笑得甜甜。 看她笑得如此歡喜,向漠北情不自禁地再從筐子里拿起一顆桂圓,剝殼后放進自己嘴里。 的確很甜。 卻不及她面上的笑容甜。 孟江南羞赧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瞧他。 向漠北將筐子放到了床邊,將床邊的最后幾支紅燭熄掉,唯留下妝奩旁一支已經(jīng)所剩未幾的紅燭而已,孟江南只聽他道一聲“歇下吧”,心跳緊跟著就全亂了。 向漠北瞧見她連脫了好幾回鞋子才脫得下來,躺到床上后更是緊張得整個身子如琴弦般緊繃著,連被子忘了扯過來蓋上。 他將被子為她蓋上后才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他并未挨著她,雖同床共枕,他與她之間卻離著小兒半臂之距,更莫論他將她碰上一丁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向漠北始終動也不動,待屋中那唯一的紅燭燃盡,整個屋子歸于黑暗中時,孟江南的滿心緊張終于盡數(shù)化成了不安。 對于夫妻之事一知半解的她雖對這洞房一事會覺還害怕,但這是嫁做人婦都會經(jīng)歷之事,唯有如此,她才能為他們向家留后,是以她是緊張著,同時也揣著些許的期待。 然而現(xiàn)下,他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根本就不打算碰她,或是說,不愿意碰她。 這般想來,孟江南只覺難過不已,不知自己究竟何處做了錯,才招得他如此冷漠。 方才他還剝桂圓喂她吃呢不是嗎? 怎么說生氣就生氣了呢? “向……”黑暗里看不見身旁人,孟江南才有勇氣輕喚出聲,張口發(fā)現(xiàn)自己喚錯了,當(dāng)即改口道,“嘉安,你……睡著了嗎?” 過了少頃,她才聽得向漠北應(yīng)了一聲“尚未”,語氣同尋日里的淡然無異,聽不出喜,亦聽不出怒。 “我……”孟江南于被下緊緊交握著雙手,緊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嘉安你在生氣嗎?是我哪兒做得不對嗎?你若是覺得我哪兒不好,你告訴我,我——” “沒有。”少言寡語的向漠北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孟江南想問想說的話被他這忽然打斷而斷在了喉間,令她一時半會兒不知自己應(yīng)當(dāng)再說什么,便只能沉默著將自己的手愈攥愈緊。 她鼻尖有些發(fā)酸,她用力吸了一吸,終是動了動身子,背對著向漠北,轉(zhuǎn)過了身去。 是她自己腆著臉問他可要娶她的,他答應(yīng)了,他非但不虧欠她,反還對她有恩,將她與阿睿從孟家救了出來,這樣已經(jīng)很好,其他的,她不該多想。 院子里的風(fēng)燈透過窗紙映進屋里來,將紅燭熄滅時初初黑暗的視線逐漸暈得蒙蒙亮,雖不至于黑暗,卻也瞧不清他們彼此。 孟江南背過身去后,本是一動不動的向漠北緩緩抬起了手來,貼到自己心口位置上來,爾后微微轉(zhuǎn)過頭,看向她,欲言又止。 他無數(shù)次張嘴,顯然都想與孟江南說上些什么,卻又無數(shù)次道不出任何話來,以致他將自己的衣襟愈抓愈緊。 過了良久,他才又聽到背過身去的孟江南甕聲甕氣道:“我阿娘是江南人,她沒有告訴我她為何來到靜江府,她只告訴我她想要再回一次江南,可她終沒能如愿,所以她給我取名叫江南?!?/br> “她說江南那兒是水鄉(xiāng),有很多很多的魚兒,她希望我能像魚兒一般自在,不再如她一般,所以她還在世時又總是喚我小魚。” “嘉安你也可以叫我小魚。” 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極了,鼻音頗重,是喉間哽咽之人才會有的情況。 又過了良久,用被子捂住自己半張臉的孟江南才聽得向漠北輕聲道:“你無錯,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夜深了,睡吧?!?/br> 作者有話要說:有沒有人看文?。傆X得我是在玩單機,o(╥﹏╥)o 第28章 、028 新婚夜,孟江南心中揣著事,遲遲無法入眠,身旁多了一人,她甚至連翻個身都不敢,擔(dān)心自己會吵著身旁人歇息。 她維持著背對著向漠北的姿勢直至后半夜,才漸漸睡去。 入睡后的她身子不再緊繃,鼻息也輕緩均勻。 聽著她均勻的鼻息聲,一直仰躺著不動的向漠北慢慢睜開了眼。 只見他神情清醒,顯然不曾睡著過。 睡著了的孟江南終于翻了困乏了的身子,由背對著他轉(zhuǎn)成了面向著他。 她這一轉(zhuǎn)身便與向漠北離得極近,庭院里的風(fēng)燈未熄,屋內(nèi)光線朦朧,向漠北瞧不真切她的臉,卻清楚地感覺得到她的鼻息一下一下輕拂在他面上,溫?zé)嶂袔е还傻奶鹣?,有如一根羽毛在他心尖輕撓,令他好不容易才平復(fù)下來的心跳瞬間又急亂起來。 他當(dāng)即往后退開些,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 片刻,他又慢慢將這距離拉近,比之方才更近,近到他能清楚地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清香,如木葉一般清新的味道。 清新中糅著她鼻息中的香甜,讓向漠北忍不住想要嘗上一嘗。 他終是沒有忍住。 他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 只一下,他便飛快坐起身,抬手緊捂著自己跳動得飛快的心口,呼吸亦變得急促起來。 他為孟江南將被子掖好,匆匆穿上靴子,下了床去。 借著庭院中那透過窗戶紙能讓他隱約視物的光線,他扯了掛在木施上的中單,披到肩上后走出屋,離了跨院,往后院的庖廚方向去。 庖廚里有光亮,顯然有人。 向?qū)ぷ谝粡埌噬洗蛑飪?,他面前是一只陶爐,陶爐上燉著一只藥煲。 陶爐里還留著些微未燃盡的柴禾,顯然是做溫藥不至煲中湯藥冷之用。 向?qū)わ@然是累極了,向漠北走進庖廚他絲毫沒有察覺,是向漠北自己拿了碗過來盛藥時他腦袋一個歪斜猛點,這才醒了過來。 瞧見向漠北,向?qū)ひ粋€發(fā)怔,爾后急忙從他手中將藥煲接過,將放在案臺上的碗倒?jié)M了藥后把藥碗端到了他面前。 向漠北接過藥碗,將碗中濃黑苦澀的藥汁一口氣喝完,只見他面不改色,似乎這一碗藥就是他的家常便飯,他早已不知其苦味,又何談面有變色? “明夜把藥放這里就好,不必等我?!毕?qū)⑾蚰焙韧甑乃幫虢舆^時,向漠北道。 向?qū)ひ宦?,?dāng)即搖頭,同時抬手比劃道:“不行,明夜小少爺再是這般晚才來的話,藥會涼透,我得看著?!?/br> “若是涼了,我自己熱便是?!毕蚰钡溃巴笪遗d許都會是這般時辰才過來,太晚了,你且去歇下?!?/br> 向?qū)し堑珱]有答應(yīng),反是把眉頭皺了起來,依舊搖頭,繼續(xù)比劃:“往后小少爺都會這般晚才過來?” “嗯?!毕蚰秉c點頭。 “不能像以往那樣我給小少爺端到屋里去?”向?qū)⒚碱^皺得更緊,比劃間都帶著著急,“是……是小少夫人介意嗎?” “不是。”向漠北微微搖頭,“不關(guān)她的事,是我自己的意思?!?/br> 向?qū)ひ矒u搖頭,表示自己不明白。 向漠北垂眸看向只雨遮藥渣的藥煲,低聲道:“我這般情況,還是別讓人知道的好?!?/br> 聽著他帶著憂傷的低語,向?qū)っ媛稇n心及難過之色,只見他又抬起手朝向漠北急忙地比劃。 “去睡吧?!毕蚰钡恍?,“記住了明夜無需等我?!?/br> 向?qū)]有點頭亦沒有搖頭,他看著向漠北離開,眸中難過之色更甚。 滴滴答答,豆大的雨又從暗夜的蒼穹中落了下來。 孟江南做了無數(shù)的夢,好的不好的,都攪在了一起,以致她睡得迷迷糊糊。 待她睜眼時,天已大亮。 入目陌生的屋子讓她一時半會兒發(fā)了怔,少頃她才回過神,想起她已經(jīng)嫁了人,這兒不在是她在孟家后院的那間小小房屋,而是向漠北的房間,他們的新房。 她彈也似的猛坐起身,發(fā)現(xiàn)身旁的向漠北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床,他的位置已經(jīng)沒了星點溫度,再看一眼將窗戶紙映得透亮的天光,孟江南著急忙慌地從床上下來,心中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何時起身的?她怎的一點都沒有察覺?現(xiàn)下是什么時辰了?他起了很久了嗎? 今日是她成為新婦的第一日,照理是要給公婆敬茶的,雖然他的爹娘已不健在,沒了這一道禮儀,但定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斷沒有新婦第一日就睡到日上三竿還未起身的。 他起身時怎不叫她一道起了呢? 孟江南于屋中急得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屋外傳來了叩門聲,伴著姑娘清脆的聲音傳來:“夫人可是醒了?” 孟江南聽得出來,是昨夜進屋來換紅燭的那個姑娘,道是向家請來日后專伺候她起居的婢子,叫柳兒。 她應(yīng)了一聲,柳兒便亦應(yīng)聲而入,手里端著一只銅盆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笑,卻又很是恭敬道:“這是夫人凈面的清水?!?/br> 柳兒的話音才落,便有一個小身影緊跟在她身后跑了進來,手里捧著一只同他巴掌大小的銅制盒子,高高興興道:“這個是娘親的牙粉!向?qū)ご蟾绺缬薪贪㈩T趺从门叮㈩5难例X香香的呢!” 見著阿睿,孟江南緊張的心情登時就緩去了大半,她忍不住上前抱起了阿睿,將他認真地瞧過一遍后才將他放下來,摸摸他明顯長胖了的小臉,笑道:“阿睿是不是很開心?” “嗯嗯嗯!”阿睿將小腦袋點得好似搗蒜,“大家對阿睿都很好很好!阿睿就是想娘親,娘親現(xiàn)在過來了,阿睿就很開心很開心了!” “爹爹說,阿睿以后都可以叫娘親做娘親了!”阿睿說著,抱著孟江南的脖子就朝她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然后又道,“阿睿好早好早就起床來等娘親了,可是娘親偷懶,睡了好晚!” “……”孟江南隨即又著急了起來,“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巳時了?!绷鴥夯氐溃笆枪咏淮灰撤蛉说?,所以夫人不要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