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孟江南訥訥地看著她們匆匆逃開,有些惴惴道:“我可是攪擾了嘉安?” 向漠北并不回答,只是看向她手上的食盒,孟江南也不想繼續(xù)這個極為尷尬的話,更生怕向漠北會生氣,忙將手上的食盒提至他眼前,道:“向?qū)ね藢⑹澈袔?,小滿小姑與我一道給嘉安送過來,時辰剛好,嘉安你可覺得餓了?可要現(xiàn)在吃么?” 向漠北仍舊沉默,只是將目光從食盒上移到她身后來。 孟江南以為他是想問向云珠去了何處,便又道:“進村子時見著阿睿和孩子們一道兒玩耍,小滿小姑看孩子們斗蛋去了。” 誰知向漠北聽她言畢卻是道:“進來坐吧?!?/br> 說完他重新坐下身。 孟江南緊了緊手中的食盒提手,頗為小心地走進了屋,來到他案旁。 案旁放著一張坐墩,孟江南尋思著那應(yīng)是學(xué)生向他請教時所坐的坐墩,她沒坐,只是在坐墩旁站著,又問他道:“嘉安可要現(xiàn)在用飯么?” 向漠北抬頭看她一眼。 擅自到這岳家村來的孟江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匆匆低下頭來。 向漠北這時將手邊的紙筆收到桌案的右側(cè),留出了左側(cè)的位置來。 孟江南意會,將食盒放到桌案上,將里邊的糕餅?zāi)贸鰜矸藕茫藕弥蟮溃骸鞍㈩Hネ鎯毫?,嘉安你先吃?!?/br> 她將食盒拿開,人仍是站著。 向漠北眼神沉了沉,語氣微涼道:“怎的不坐下?” 孟江南搖搖頭:“不坐了,飯食給嘉安送到,我這就走了,不攪擾你。” 孟江南始終低垂著眼,不多看他一眼,亦不多張望他面前案子上的物什一眼。 她好似任何疑惑都沒有一樣。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曉,她不是沒有疑惑,而是不敢有。 他日。日到岳家村來并非是來醫(yī)治牲畜而是來教村子里的孩子讀書習(xí)字的事情從未與她說過,阿睿也說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證明這事兒他并不想讓她知道,但她擅自前來便罷,還親眼瞧見了他的秘密,他不動怒已是好事,她又怎敢多說多瞧,當盡快離開,莫惹他真真氣惱才是。 孟江南說完,朝他福了福身,轉(zhuǎn)身便要走。 向漠北此刻忽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孟江南驚愕停下,低頭看向向漠北的手。 向漠北非但未有松開手,反是將她的手抓得更緊,沉聲道:“坐下?!?/br> 那語氣大有要動怒的傾向,孟江南哪敢不聽話,忙乖乖地在坐墩上坐下。 孟江南倒不是擔(dān)心他生氣了自己會難堪,而是擔(dān)心生氣于他心疾不益。 她不敢抬眼,沒有瞧見她坐下時向漠北眸子里的那一抹陰郁之色才散開了去。 她才坐下身,向漠北便用筷子夾了一塊桃花酥遞到她嘴邊。 只見她這會兒終是抬起眼來看他,眼里滿是驚愕與緊張:“嘉安,我不餓,我——” “張嘴?!毕蚰焙翢o起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我、我自己來就好?!本芙^不了的孟江南又道,伸手就來拿他手中的筷子。 向漠北手未動,但是蹙起了眉。 孟江南見她眉心擰起,立刻將手收了回來,乖乖地張嘴。 向漠北將一整個桃花酥都喂進了她嘴里。 孟江南嘴小小的,一個桃花酥入嘴便將她的嘴塞得滿滿的。 向漠北看她腮幫子有些脹鼓鼓、嘴角還沾了些糕點沫子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貪吃的孩子,不由得揚唇笑了。 陽光透過桂樹的枝葉染在他眉梢,有如一盞明燈將他的這一記笑容照亮,映入孟江南的眼,璀璨生光。 她看怔了。 向漠北忽爾道:“小魚忘了給我一樣?xùn)|西?!?/br> 還發(fā)著怔的孟江南這會兒沒能察覺他的語氣里竟是帶著一股隱隱的幽怨。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章讓小兩口談點小戀愛嗷 ̄ 第87章 、087 孟江南想啊想,都想不出來自己究竟忘了給向漠北何物,且還能讓他如此惦記著的。 向漠北見她一副茫然的模樣,心知她定是不知自己究竟忘了何物,心中不免有些郁郁,但又不愿意明說,是以只見得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他的皮膚很白,白得有些發(fā)青,他手腕秀凈,孟江南能清楚地瞧見他皮膚之下的血管。 然而仍是不明向漠北究竟所指何物。 “今日入夏,天氣愈發(fā)炎熱,人易得病?!毕蚰甭曇舻陀謵灒奥犅勷嫦睦K有消暑祛病之意。” 阿睿有米團子,有囫圇蛋還有疰夏繩,他就只有米團子而已。 還是刺猬的。 偏生阿睿一早上都在他跟前,手腕上的疰夏繩以及脖子掛著的囫圇蛋網(wǎng)袋子顏色艷極了,然他想要不去注意都不行。 向漠北愈瞧愈想就愈有些不高興。 他這一回是提醒到了點上,孟江南終是明白他指的疰夏繩,但是,“不是的嘉安,我沒忘的,疰夏繩都是小孩子才戴的,所以我才沒有給你編的?!?/br> 孟江南說的是事實,然而卻聽向漠北道:“小滿也有。” 孟江南噎住。 她確實是給小滿編了疰夏繩,且還是好幾條,但那是小滿好奇,嚷嚷著要,她才會給她編的。 嘉安怎的…… “我也想要?!泵辖线€在尋思,向漠北忽又道。 孟江南怔怔地看著他,眸子里寫滿了詫異與不可置信。 想要……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嘉安與她說上這樣的話。 情不自禁的,孟江南的心跳得有些快。 他想要的,她是恨不得即刻就給他,就算是他想要她的血,怕是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奉上,但這會兒她卻為難了。 不是她不想給他,而是她手頭沒有編疰夏繩的五色絲線,該如何給他? “對不起嘉安,我沒辦法給你疰夏繩,昨日買的絲線已經(jīng)用完了?!泵辖系吐暤?。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好似覺得向漠北的眼神黯了下去,讓她心疼。 向漠北沒有再說什么,別開了頭去。 孟江南慌亂之下手碰到了自己腰間別著的荷包。 她眼睛倏地一亮,飛快地解下自己腰間荷包,打開拿出里邊的東西后歡喜地對向漠北道:“嘉安你別不高興呀,你瞧!” 向漠北聽她歡喜的語氣,轉(zhuǎn)回頭來。 只見她纖細的手里拿著幾縷不同顏色的絲線,每縷約莫一尺半長。 “我方才忘了絲線沒有用完,還剩下一點兒我順手收進了荷包里,這下我就能為嘉安編疰夏繩了!”孟江南開心不已,這般以來,嘉安就不會不高興! 她笑得眉眼皆彎,開心不已的模樣,不知情的見著了還以為她是撿著什么大寶貝了。 不過是有了編疰夏繩的絲線而已。 只聽她又道:“嘉安你吃飯,我這就給你編,很快的,你吃好了我也能編好了的?!?/br> 向漠北未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孟江南一心想著趕緊編好讓他高興,甚也無心去多想,便在那張坐墩上坐了下來,低著頭認認真真地編起了手繩來。 她編得認真,不曾發(fā)現(xiàn)向漠北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靜靜地看著她。 向?qū)とゴ孱^的岳二大爺家借了廚房給向漠北以及阿睿做些吃的,這會兒正朝村塾來,遠遠便瞧見自家小少爺深情款款看著孟江南的一幕,當即停腳躲到旁處去,那張總是一本正經(jīng)的臉上露出樂呵呵地笑。 小少爺快快和小少夫人和好! 孟江南抬起頭來時,向漠北正正好將筷子放下,看著他確已吃飽,她將已經(jīng)編好的疰夏繩朝他遞來,“嘉安,我編好了?!?/br> 聲音細細,在面對他時總帶著一股小心的味道。 向漠北并未接過手繩,而是將自己的手遞到她面前,道:“小魚幫我戴上?!?/br> 孟江南訥訥地看著他一小會兒,才點點頭,將手繩為他戴上。 她的動作很小心,小心得手指一丁點都未有碰到他。 向漠北蹙起了眉。 “好了嘉安?!睘樗骱灭嫦睦K后孟江南便收回手站起身來。 向漠北眉心蹙得更緊,將還未收回的手一張,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讓她起身不得。 “我并非有意瞞你。”向漠北抓著她的手不放,聲音沉悶,“村子里請不來夫子,知我識字,托我給村中孩子啟蒙。” 向漠北道的是“托”,然而事實卻是鄉(xiāng)親們跪在他面前,求他給孩子們上課,教他們讀書習(xí)字。 也正因如此,他才推脫不掉。 可這一事他與任何人都開不了口,亦不想讓任何人知曉,更不想聽到任何人的詢問。 所以也才有了阿睿與他之間所謂的“秘密”。 孟江南怔住了,不僅僅是因為向漠北忽然抓住她的手不放,更是因為他與她說的話。 她從不曾奢想過他會與她解釋上些什么。 可她這會兒卻忘了高興,因她想到了今日到向家的那位方大官人以及向云珠與她說的話。 孟江南目光瞥過桌案上的那本《孟子》,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對上向漠北的眼眸,試探性地輕聲問他道:“是因為……科考么?” 阿娘教她習(xí)字便是從《孟子》開始的,關(guān)于阿娘,她甚么都不知,阿娘也幾乎不曾與她說過關(guān)于她的任何事情,她不知阿娘如何識字的,就像她不知阿娘為何會懂得書上許許多多的文章一樣,阿娘在教她習(xí)字的時候曾說過,這世上的男人想要出人頭地,唯有科考,她正學(xué)的書,便是科考必考之書。 所有的啟蒙都是為了日后更好地熟讀四書五經(jīng),因為衍國科考的內(nèi)容全是出自四書五經(jīng),嘉安在村塾當夫子,必然會碰到這些書,而小滿說過,科考是嘉安心頭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 正因如此,他才從未與她提過這事吧? 只見向漠北瞳仁驟然一縮,抓著她的手也倏地收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