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她吃飽了要去找小哥,她要問問小哥知不知道太子哥哥病了,病得很嚴(yán)重的模樣。 她每每想到太子哥哥咳嗽的模樣,她就覺得鼻尖發(fā)酸,她勸不動樓貪吃,她要讓小哥去勸樓貪吃。 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懷曦哥哥,不能再沒有太子哥哥。 向云珠拉開屋門后并未看腳下,才跨出門檻便踢到了什么東西。 她低頭去看。 只見她踢翻的是一個野草胡亂扎成的小垛子,小草垛上邊插著一個小豬模樣的糖餅,不知在這兒放了多久,小草垛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黃,糖餅也已化去小半,只能依稀看得出是只小豬,糖油滴落在小草垛上,黏極了的模樣。 因為小草垛被她踢到,此刻翻倒在地,插在上邊的小豬糖餅也就跌到了地上。 向云珠一怔,爾后連忙彎下腰去將那塊小豬糖餅?zāi)闷饋?,然而上邊已?jīng)沾滿了灰塵。 她看著手里這塊化了小半的小豬糖餅發(fā)怔,不用多想也知是誰人放在這兒給她的。 她想不明白他明明就是一個好人,為何偏偏不肯救寧玉哥哥? 向云珠抓緊了手中的小豬糖餅,用力吸了吸鼻子,朝向漠北的跨院方向跑了去。 此時阿睿已下課,孟江南攜著他的手到了前廳來,將那只小蹴鞠遞給他,允他再玩一會兒。 書房之中,只向漠北一人,他在翻看宋豫書托樓明澈帶來給他的這六年來兩次鄉(xiāng)試各布政司以及南北直隸的解元文章,并非刊印本,仍舊是宋豫書的手抄本。 看著看著,他忽覺自己眼前光線暗了下來,他抬起頭,只見向云珠站在他書案前,眼圈通紅,手里拿著一個已經(jīng)融化得只能勉強(qiáng)看出是一個小豬模樣的糖餅。 向漠北怔了一怔,忙將手上的手抄本方向,站起身來緊張又心疼地問道:“何人欺負(fù)小滿了?怎的這般的委屈?” 向云珠自小到大最是喜愛的兄長便是向漠北,不僅僅是因為向漠北的年齡與她最是相近,更是因為向漠北最是能知她心中所想,因此不管她受了何委屈或是有何不開心之事,她第一時間想找的便是向漠北。 小時候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小哥……”此番見得向漠北蹙眉關(guān)切的模樣,向云珠一如幼時那般當(dāng)即就撲進(jìn)了他懷里,嗚嗚哭了起來。 向漠北自小也最是疼愛向云珠這個幺妹,對她可謂是有求必應(yīng),哪怕性子因著懷曦一事變得再如何清冷,那也不過是面上嚴(yán)厲,心底依舊將她視為那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幺妹。 此刻乍聽她一哭,向漠北頓時急了,將眉心蹙得更緊,抬手一邊揉揉她的腦袋一邊柔聲道:“怎的還哭了起來?” 向漠北既覺心疼又覺無奈。 他這個小妹甚都好,就是好哭,還以為她去山上靜修這幾年已改了這一與爹一般讓人頭疼的習(xí)慣,不曾想還是如從前一般。 “小哥……”向云珠就著向漠北的衣襟用力地搓了搓雙眼,忽爾抬起頭來,眼睛紅紅地看著他,難過不已道,“你說,樓先生他為何不愿意救太子哥哥?” 向漠北面前,她從不敢胡亂稱呼樓明澈。 向漠北怔了一怔,定定看著兩眼紅紅的向云珠。 他發(fā)現(xiàn)他錯了,他的小滿meimei于山上靜修幾年并非未有改了好哭的習(xí)慣。 她現(xiàn)下是真真的難過,或是說,傷心。 向云珠手中仍緊緊拿著那塊小豬糖餅,眼淚如何都止不住。 太子哥哥病得很重。 樓貪吃的醫(yī)術(shù)明明天下無雙。 向漠北從衣襟里拿出帕子,替向云珠擦了臉上的淚,看了她手中慢慢在融化的糖餅一眼,答非所問道:“糖餅化了,扔了吧?!?/br> “不要!”向云珠用力搖搖頭,同時往后退了兩步,生怕向漠北會搶了她的糖餅去扔,一點兒不介意那已順著竹簽流在她手上的糖油。 向漠北看著反應(yīng)激動的她,眉心幾乎擰成了死結(jié),須臾又慢慢舒開,反問向云珠道:“小滿可是覺得先生無情,不配為醫(yī)?” 平靜的神情,淡淡的語氣,沒有責(zé)怪,更沒有慍怒。 向云珠張張嘴,顯然想要說些什么,可她看著向漠北那雙幽深的眼,卻又甚么都不敢說,只將手中糖餅下的竹簽抓緊得先些折斷。 大夫不就是應(yīng)該懸壺濟(jì)世么? 樓貪吃他不就是大夫么? 他還是神醫(yī)! 向漠北輕輕搖了搖頭,爾后見他抬手指向自己心口,又問她道:“小滿又可是覺得先生他能治好我,他便是天下之疾皆可醫(yī)的神醫(yī)?” 向云珠本是難過傷心著,忽見向漠北抬手指向他自己心口,她頓時驚得面色發(fā)白,甚么話都不敢再說。 五年前她曾親眼見過向漠北摳著他心口上那道傷疤的瘋狂模樣,哪怕她當(dāng)時尚且年幼,然她記憶猶新,自那之后,但凡與他心疾有關(guān)之事,她都不敢提及,生怕再看到她瘋了一般的小哥。 她眼中心里的小哥不該是那般駭人的模樣。 即便如今向漠北已決意再入棘闈,她依舊不敢輕易去碰他心底的傷,自當(dāng)年懷曦去后他冷靜下來至今,如他眼下這抬手指著自己心口的舉動,向云珠還是第一次見。 這如何能不叫她心慌? 她固然為樓明澈不為項寧玉醫(yī)治而難過傷心,可她從不曾想過為此傷到她的小哥。 向漠北見她心驚,伸出手去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寬慰她道:“我沒事,無需擔(dān)心?!?/br> 然而向云珠還是緊張得將他的手緊緊抓在了手里。 向漠北由著她,又溫聲道:“在我們所有人眼里,先生的確是無疾不能醫(yī)的神醫(yī),可先生與我說過,他不是神醫(yī),他無法醫(yī)治這世上的任何一種疾病。” 曾經(jīng)他也以為,先生連心臟都能為他換成懷曦的,讓本該死去的他活了下來,先生的醫(yī)術(shù)不僅是登峰造極,更是出神入化,有如神仙,無疾不治。 但在先生傳授他歧黃之術(shù)后他方知,先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在治疾一事上無所不能。 先生也同這天下所有人一般,□□凡胎,并非天上神仙,逃不過生老病死這一人生必然。 “先生并非不愿意醫(yī)治寧玉兄長,而是先生他做不到?!币蝗缬讜r哄最好撒嬌哭兮兮的向云珠那般,向漠北一下又一下慢慢摸著她的腦袋。 先生從未與他提及過這些,可他知道先生絕不會見死不救。 誠如先生這些日子一直在為寧玉兄長診治一樣,先生從不曾提,可他卻是一切都知。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先生真真是能夠活死人rou白骨的神醫(yī),這般不僅寧玉兄長不必受病痛折磨,懷曦也不會從這世間離去。 向云珠強(qiáng)忍著鼻尖的酸澀,將向漠北的手愈抓愈緊。 只聽向漠北輕輕嘆息一聲,又道:“小滿,先生不是你的良人?!?/br> 小滿的心思,他看得出來,然他以為小滿對先生不過一時興致,而今看來,是他想錯了。 他這忽轉(zhuǎn)的話鋒讓向云珠怔住,這一瞬之間她只覺自己的鼻尖酸澀至極,那方才因驚嚇而止住的眼淚霎時又在通紅的眼眶里斛旋。 這天下之間,若說誰人的話最能令向云珠相信,非向漠北莫屬。 向漠北說的話,她從不會不信,更不會不聽。 同樣的話,由孟江南說出口與由他說出口,于向云珠而言,是全然不一樣的。 因為向漠北是這全天之下最懂她也最知她的人,若說當(dāng)初孟江南說的話是一記只傷著她皮rou的拳頭,那向漠北的這一句同樣的話便是一根鋒利的針,直刺她的心。 “為、為什么呀……?”向云珠努力忍著不讓眼淚從眼眶里溢出來,“小嫂嫂是這么與我說的,小哥你也這么與我說,是我不夠好嗎?” 向漠北輕輕搖了搖頭,他知自己的話會傷到向云珠,可他卻不得不說。 “小滿很好,小滿是這世上最可人的姑娘,無論誰人能得到小滿的情意,都是那人之幸,先生亦然?!毕蚰闭Z氣徐緩卻肯定,“然這并非你與先生好與否的問題,亦不是你與先生是否般配的問題。” 小滿不在乎門第,不在乎年歲,他們闔家上下也可以不在乎這些,可 “那還能有何問題?”向云珠不解,她只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來心里很難過,眼下她更是不知自己究竟是為樓明澈不肯為項寧玉醫(yī)治而難過,還是為向漠北亦覺她與樓明澈不當(dāng)相配而傷心,她只覺自己心口有如被什么堵著了一般,難受得讓她想哭。 “小哥是覺得樓先生他不可能喜歡我所以勸我不要再白費心思了力氣了對不對?”向云珠既難過又著急,著急之下便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了,“可、可他也是喜歡我的呀!小哥你看,他還給我買了小豬糖餅回來!” 她急急忙忙邊說邊將手上那塊已經(jīng)融化得完全瞧不出模樣了的糖餅遞到向漠北面前來。 向漠北靜靜看著,又是微微搖頭,溫和卻殘忍道:“先生對小滿的喜歡,便如我對小滿的喜歡一般,是兄妹之誼,而非男女之情。” 向云珠睜大了眼看著他,一動不動,顯然不愿相信向漠北所言。 “小滿,先生不屬于這兒,他終究是會離開的,他不會為任何人留下,這世間也沒有任何人能留住他?!迸c其屆時遍體鱗傷,不若及早抽身,即便會傷會疼,世間也會慢慢將其治愈。 先生說過,他的家鄉(xiāng),有徹夜不惜的明燈,有能載人于九天之上日行萬里的機(jī)械,有能瞬息之間便能讓消息傳遞千里的工具。 先生的家鄉(xiāng),一切聽起來都令人匪夷所思。 先生的家鄉(xiāng),在極遙遠(yuǎn)極遙遠(yuǎn)的地方。 先生之所以從不再任何一個地方久留且走遍各地,便是為了尋找往回家鄉(xiāng)之路,這也是懷曦曾予他的承諾,無論他要去往衍國任何一處,都要暢通無阻,如此先生才答應(yīng)地救他這一條命。 懷曦離去之后,他也一直在踐行著懷曦當(dāng)初的承諾,無論何時先生需要路引,他都要為其奉上。 先生終究是要離去,回到他的家鄉(xiāng)去。 小滿的情意,注定無果。 向云珠終是沒能忍住眼眶里斛旋的眼淚,任其如斷線的珠子往下掉。 她將額頭抵在向漠北肩頭,泣不成聲。 她手里的糖餅完全化了,黏了她滿手。 就像她此刻的心與模樣,一塌糊涂。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沒標(biāo)題!因為我也不知道取啥了!emm…… 謝謝仙女們送我的營養(yǎng)液!mua! 有2更,在下午這樣吧,具體時間我也沒法確定,我會盡快。 第127章 、127(2更) 日子愈近秋闈,因著向?qū)づc人交流不便,廖伯親自跑了一趟桂江府,在棘闈附近覓了一處向陽的小宅賃了下來,并且請人將屋子小院都做了一番清掃,他再親自一一檢查過后才回靜江府。 客棧人多口雜,向漠北的身子情況自是不能夠和他人一樣去擠客棧,且這來棘闈一趟便是要在桂江府待上十天半月的,廖伯就更是不放心他去住客棧,是以親自跑了這一趟。 廖伯人未回靜江府,而是留在了桂江府等向漠北前去,這是孟江南拜托的,道是向?qū)つ贻p力壯但與人交流不便,還是有他在向漠北身旁她比較放心,廖伯亦如是覺得,便到驛站托人給向宅去信,道是這邊一切已準(zhǔn)備妥帖。 廖伯的信送到向宅時已是七月底,孟江南也已將向漠北此去秋闈所需一應(yīng)物什準(zhǔn)備了妥當(dāng)。 八月初一,向漠北自靜江府出發(fā)前往桂江府,秋闈八月初八入場,尋常車程需兩天時日,但慮及向漠北比尋常人要弱去許多的身子骨,路上不宜顛簸,這般一來路上便要多耽擱上一兩日之間,加之到了桂江府還需將養(yǎng)幾日身子,還要適應(yīng)桂江府的天氣,是以孟江南讓他初一這日便動身。 初一前夜,孟江南將她已經(jīng)檢查過數(shù)次的物什又再清點一回,且還要拿著她那本寫滿蠅頭小楷的小冊子一一清對,生怕自己落下了某件物什。 便是睡下了,她還在向漠北耳邊細(xì)聲念火應(yīng)該如何生,飯應(yīng)該如何煮,子時領(lǐng)到卷子時點油燈可千萬要小心,萬萬莫要燒著卷子了云云,初時向漠北還靜靜聽著,然而聽著聽著他便以唇堵住了她的嘴,道是這些她已經(jīng)叮囑過好幾遍,他都已熟記于心,良宵美夜,不當(dāng)辜負(fù)。 孟江南掛心他翌日于路上顛簸會勞累,本不想由著他糾纏,但轉(zhuǎn)念又想到她將要兩個旬日見不到他,便抬手勾上了他的脖子,任他予奪。 她原本想要隨同向漠北一同前往桂江府,好以照顧他的起居,但又擔(dān)心自己會影響耽誤了他溫書,雖然她知他滿腹才學(xué),可畢竟這三年來他都未有看過與科舉有關(guān)的任何文章,還是多多溫習(xí)的好,一番思量之下,她決定還是留在家中等他回來,由向?qū)ぁ⒘尾约皹敲鞒号阒秃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