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先生?!泵辖戏潘闪苏Z氣,“我們都想先生能夠留下?!?/br> 她說的我們,不僅僅是她與向漠北兄妹二人,還有阿睿向?qū)に麄儯踔潦前醢㈤偎鼈儭?/br> 想他留下,像家人一樣。 見樓明澈遲遲未有說話,孟江南也猜不到他的心思,只是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又道:“過年的時候先生若是還在,大伙兒一定很高興?!?/br> 過年?樓明澈又是一怔。 紅對子紅爆竹,這些東西樓明澈年年都見,卻又覺它們離自己很是遙遠,遠到他根本瞧不清也想不起來它們的模樣。 說來,他從未過過年,所謂的過年,一直一直以來他都是看著別人過。 他不知那是怎樣的一種味道。 他或許可以嘗一嘗? 忽有一陣風來,秋寒入骨。 樓明澈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 他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朝孟江南擺了擺手,道:“向嘉安那小子就交給你了,替我同他道個別?!?/br> 說罷,他大步離開了,不給孟江南再說上些什么的機會。 孟江南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不知是為向漠北還是為向云珠,又或是為樓明澈自己。 她回到屋里陪了會兒向云珠,待到小秋回來,她交代了小秋照顧好向云珠,這才回去跨院。 跨院里已經(jīng)點亮了的風燈在夜風里搖搖晃晃,屋子里也點上了燈。 孟江南輕手輕腳地進了屋,以為向?qū)ぴ缫阉藕蛄讼蚰彼?,卻不想一進屋就見到身著單衣的他站在掛著新進舉人衣裳的木施前,腳上只穿著足衣而未穿鞋。 孟江南見狀,趕忙快步走了過去,一邊將他拉到床沿上坐下一邊著急道:“嘉安怎的不穿鞋?著涼了怎么辦?” 向漠北未有回答她,他只是盯著她看,問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小魚可想要看我穿上這身衣裳的模樣?” 向漠北酒量極低,前兩回飲酒,皆是才飲一丁點便睡了過去,這一回他雖未一沾酒便睡著,但他這會兒卻是雙頰酡紅,眼簾半垂,眼神迷離,顯然一副已經(jīng)醉了的模樣。 孟江南不曾見過醉酒之人,但她聽聞過醉酒之人大多言行舉止皆異于尋常,會同尋常判若兩人,她看著眼前兩眼迷離的向漠北,大有一種他這是醉酒了的感覺。 她有些著急,一心只想讓他快些躺下歇下,便未回他,而是問他道:“嘉安渴不渴?我倒杯溫水來與嘉安喝?!?/br> 她話音才落,向漠北便掐上了她的腰,使得她渾身一顫,險些撞到他懷里。 只見向漠北蹙著眉,有些不高興地瞪著她,腮幫子還有些脹鼓鼓的,像是小孩兒生氣時一般模樣,且還用一種備受委屈的語氣低聲道:“小魚不想看我穿這身衣裳?!?/br> 孟江南何曾見過他這般委委屈屈的小模樣,直教她目瞪口呆,心亦怦怦直跳,生怕惹了他不高興,忙道:“怎會?只是時辰有些晚了,當歇息了,明晨嘉安再穿與我看也不遲?!?/br> “不晚。”向漠北忽然低下頭來湊近她,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笑了起來,道,“只要小魚想看,多晚我都換上給小魚看?!?/br> 被他那耀眼的笑晃花了眼的孟江南:“……” 她還未回過神,向漠北又不著鞋走到了木施前,扯下了掛在上邊的舉人衣裳,孟江南又趕緊過去將他拉了過來,讓他將鞋穿上,這才為他將衣裳給穿上。 青色的圓領(lǐng)襯得他脖子白凈修長,腰間的藍絲絳不僅顯得他腰身窄實,亦顯得他身姿挺拔,筆挺如竹,尚未綰起的青絲隨意的垂在肩上背上,教他看起來既有讀書之人的儒雅之氣,又有山中仙人那般的隨性,既清雅,又風流。 孟江南理了理圓領(lǐng)之下的中襯,心覺她的嘉安必是這天底下最英俊的那一位舉人老爺。 她理了中襯之后又要他理理腰帶,但就在這時,向漠北拉過她的手腕,將她帶進了自己懷里,一手攬著她的肩一手抬起勾著她的下頷,迫使她不得不抬起頭來面對著他,含著笑問她道:“好不好看?小魚可還滿意?” 其實孟江南還未能認真地將換上舉人衣裳的他打量過,現(xiàn)下這般姿勢就更不能將他瞧得清楚,可這會兒看著他碎著星光似的雙眸,覆著薄紅的雙頰以及嘴角兩側(cè)的小梨渦,她根本無暇去想他身上的舉人衣裳,聽得他問,她便癡癡地點點頭,“好看?!?/br> 她的嘉安本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兒郎。 “我會再穿上進士服、狀元服與小魚看?!毕蚰笨此c頭,嘴角兩側(cè)的小梨渦更深了些,眸中星光更甚,“懷曦知曉的話,應當也會高興的?!?/br> 孟江南忽地抱緊他,于他懷中用力點點頭。 只是 “嘉安未有留在桂江府等著放榜參加鹿鳴宴,可是……因為我?”孟江南將側(cè)臉與耳朵貼在向漠北心口,眸中有自責。 因為她,所以他趕著回來,并未留著等發(fā)榜,更沒有去參加鹿鳴宴。 那位柳公子說過,那是得以參加一回死都能無憾的宴席。 秋試不會重來,那嘉安心中便只能留下遺憾了。 “是?!毕蚰睂⑹仲N在孟江南背上,輕輕摩挲,承認道,“我等不及要見小魚,所以我不想留在桂江府。” 孟江南自責更甚。 向漠北猜得到她心中想著些什么似的,他又抬起手,托住她的下頷,讓她抬起頭來面對著自己,眸光灼灼,神情認真:“我不想在小魚見不到我我也見不到小魚的地方停得太久?!?/br> 小魚是他心疾一味特別且重要的藥,雖不至一日不見思之若狂,但的確是久離不得,他是回來見她,亦是回來吃藥。 “小魚無需自責,錯過了鹿鳴宴,來年春日會有大小傳臚,會有御賜的恩榮宴,還有櫻桃宴。”向漠北說著,忽地又低下頭來,張嘴便輕輕咬住孟江南的耳廓,邊抿邊道,“屆時小魚雖不能在我身旁,但當夜便能見到小魚,我自不會再不去參加,櫻桃宴我還能攜小魚一道赴宴?!?/br> 聽到后邊,本就被他抿得渾身酥麻的孟江南倏地紅了臉,細聲道:“我、我不是這般意思,我這般的出身,怎能同嘉安赴那般重要的宴席,會叫人笑話嘉安的?!?/br> 她話才說完,向漠北便對著她耳廓重重咬了一口,咬得她吃痛。 但見向漠北又小孩兒似的腮幫子微鼓著生氣地瞪著她,兩手死死掐著她的腰,沉聲道:“我說過小魚不可再說妄自菲薄的話,我便是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曉,我向漠北之妻乃汝孟江南!” “我倒要看看,屆時誰敢笑話我!”他的語氣很重,與平日里總是云淡風輕淡淡漠漠的語氣成霄壤之別。 就像是小孩子護著自己的寶貝不讓任何人來搶更不許任何人指點似的單純模樣。 孟江南愣著愣著由不住便笑了。 她抬起雙手,捧住向漠北的臉,情不自禁在他緋紅的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將他當小阿睿那般來親,笑靨如花。 向漠北則是被她這忽然有力的一親親得渾身血液沸騰,當即便將她按倒在了床榻上。 孟江南并不推拒,她依舊捧著他的臉,輕輕摩挲著,望著他的雙眼,輕聲道:“嘉安,為我請個教習嬤嬤吧,我不想屆時隨你回京之后給你丟人?!?/br> 這是她這些日子里來一直都在尋思的問題,只等著收到向漠北中舉的好消息后才找機會同他說。 他終究是要回京去的,屆時在那規(guī)矩與講究極多的京城,她再如同而今這般隨性只會遭人口舌,她是他的妻子,不能為他分憂增光便罷,但絕不能因她而使得他落人口舌。 所以該學會的,她必須學會。 “不必。”向漠北帶著氣惱似的咬了咬她的嘴角,“小魚這樣就很好?!?/br> “可是——” 孟江南還想要說什么,向漠北便毫不猶豫地堵上了她的嘴,吞下了她的話。 “嘉安,小滿她……”看著頂頭帳幔搖晃間,孟江南忽然想到受傷的向云珠,不由又道。 誰知她才張嘴,剩下的話全都背向漠北撞得斷斷續(xù)續(xù)不成了句。 向漠北盯著眼前明明鬢發(fā)散亂嬌喘不斷的孟江南,很是生氣。 一定是他不夠強勁有力,小魚才會分心去想旁的事情! 孟江南哪里知曉是自己刺激到了醉意入腦的向漠北,她只覺今夜的向漠北是前所未有的有力,使得她除了想著他,再無心亦無力去想任何他事。 此刻的宣親王府,宣親王夫婦正拿著一封加急信札,高興不已。 第161章 、161(3更) 樓明澈走了。 從不會早起的他在天還未亮城門開啟之前便起身了,挎著他的藥箱,揣上他那本就不多的行囊,只在阿烏一只黃耳的目送下離開的向宅。 初時阿烏咬著他的褲腳不讓他走,他不說話,只是伸出手在阿烏腦袋上用力揉了揉,阿烏喉嚨里有嗚咽聲,終是松開了他的褲腿。 來靜江府之前,阿烏除了向漠北,不讓任何人碰它,來了靜江府之后,任是誰人在自己的腦袋上挼上一挼,阿烏都不再有太大反應。 樓明澈燈也不提一盞,就這么踩著稀薄的月色走進了還未有被晨曦散去的夜色里。 向云珠后半夜時醒來,酒醒了,肚子也不難受了,人卻是再睡不著了,躺在床上腦子里亂糟糟的什么事情都有,索性扯過衣衫來披在身上,出屋來隨處走走。 她將將拉開房門,便見樓明澈挎著藥箱揣著行囊自院中走過,她便又迅速將房門闔上,過了會兒才又將其打開,從屋里走出來。 她悄聲無息地跟在后頭,看阿烏咬著他的褲腿不讓他走,看他毫無遲疑地拉開門閂,看他頭也不回地走進夜色之中,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從小到大從未受過任何挫折的向云珠在樓明澈這兒第一回 嘗到了挫敗感,那滋味苦澀得令她喉間發(fā)酸,忍不住想哭,比她看令她最難過的話本子時的滋味還要難受。 她沒有追上去。 她想到了昨夜自己吐得暈頭轉(zhuǎn)向后揪著樓明澈的衣襟在他唇上落下重重一吻的事情。 她已經(jīng)主動到了如斯份上,還留不下他,足以證明她終究是留不下他的。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死抓著不放,何不放過他也放過她自己。 話雖如此,可是 心里好難過啊…… 向云珠折身回屋,經(jīng)過當初她故意哭著叫樓明澈給她負責之處時她停住腳步,爾后慢慢地蹲下身來,把臉埋在臂彎里低聲哭了起來。 該死的樓貪吃,她不嫌棄他愿意喜歡他他該高興才是!為何他就是不喜歡她?。?/br> 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覺得她最是招人喜歡,就連寧玉哥哥都說她是這世上最可人的姑娘,樓貪吃他一定是眼瞎了才沒看到她的好! 活該他一把年紀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以后一定要嫁一個把她捧在手心里當眼珠子來疼就像爹疼娘那樣的好男人,氣死他氣死他! 向云珠愈想愈難過,以致嗚嗚哭出了聲。 柳一志睡至此時內(nèi)急而醒,起身出屋來上過茅廁之后因這日來太倦了而兩眼朦朧將回房的路給走亂了,忽聞院中某處傳來女子嗚嗚的哭泣聲,頓時驚得他倦意全無,狠狠咽了口唾沫后決定壯起他那顆熟讀圣賢之書不信妖鬼的心上前一看究竟。 離女子的哭泣聲愈來愈近,柳一志的心也愈跳愈快,當他看見那蹲在地上的女子身影時,他渾身一個激靈,險些拔腿就跑。 但就在這時他想到這是向漠北的家,想到他不能這么不地道見著事就跑,他應該勇往直前把“對方”給趕跑,才不枉向兄拿一片真心待他! 于是他壯著膽子上前,來到了那個愛哭的“女鬼”身旁。 向云珠今日一整日都未從屋里出來過,并不知家中來了客人,她早已聽到了有腳步聲朝自己靠近,想著這個時辰不是向?qū)け闶橇尾?,根本沒想著去搭理,誰知卻聽那腳步聲的主人在她身旁停下之后小小聲地沖她道:“喂……喂,你要哭去別處去哭啊,莫在向兄家中哭,向兄和向兄一家子都是好人,你這樣是不對的?!?/br> 正哭得難過不已的向云珠陡聽得竟是陌生男子的聲音,且對方還叫她滾一邊哭,她頓時一股子火氣上頭,抬起頭來朝柳一志瞪去! 柳一志見得向云珠抬起頭來,生生驚了一跳,不僅僅是因為向云珠動作之突然,更因為她那雙紅通通濕漉漉偏又水靈靈的眼。 柳一志倒吸一口涼氣:好、好貌美的女鬼! 不不不!他不能教她的樣貌給欺騙了,那些異志雜談上都說這些個妖魔女鬼向來最喜變幻樣貌來騙取人心,眼前這個女鬼定也是幻化出的這般美貌還蠱惑他的,他不能上當受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