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厚厚的棉簾擋去了外邊的風雪,馬車里銅爐里的炭火暖意讓柳一志覺得自己從冰天動地到了暖春之地,那被風雪凍住了精氣神又活泛了起來。 “太感謝向兄了!”柳一志一臉感激,“若是照我這般走過去,這雪能把我凍成冰塊!太冷了!” 他話音才落,向漠北便將自己手里的手爐扔到了他懷里。 柳一志著急忙慌地接住,待瞧清向漠北扔給自己的竟是一個暖烘烘的手爐時,他第一反應便是將其還給向漠北。 然而他才抬起頭來,便見孟江南將她手里那一只手爐放進了向漠北手里,淺淺笑道:“嘉安和柳大官人的手都是要用來寫字的,凍僵了可不行,柳大官人只管拿著那只手爐暖和著用,待春闈結(jié)束之后再還給嘉安就好。” “柳大官人你要考好呀,這樣一來才能與嘉安一塊兒留在京城同朝為官!”孟江南看著柳一志孤零零一人來京,又想著他是向漠北的朋友,是真心實意待向漠北好的人,忍不住要給他鼓勵。 孟江南模樣生得甜,聲音更是甜得好聽,這般鼓勵的話道出來,給柳一志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瞬間斗志昂揚。 對!若是他能夠留在京城,屆時就還能向向兄討教學問! “多謝向嫂嫂的鼓舞!我定會全力以赴的!”柳一志看著孟江南的眼睛泛著光,他樂呵地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向漠北,正要與他說話,卻發(fā)現(xiàn)向漠北的眼神有些不對。 像是刀子,正冷颼颼地朝他飛過來。 柳一志不明所以,也不緊張,只是一臉不解地撓了撓頭。 他沒做什么讓向兄不快的事情啊! 向漠北則是毫無見外地當著他的面握住了孟江南的手,同時湊近她的耳畔,低聲道:“給小魚的生辰禮我需要一些時間,屆時我中了狀元,將狀元簪花送給小魚。” 孟江南被他在柳一志面前親昵的舉動鬧了個大紅臉,忙點點頭:“我等著嘉安。” 柳一志則已目瞪口呆。 不僅是因為向漠北的舉動,更是因為他的話。 春闈尚未開始,向兄便已肯定自己能夠高中狀元! 好大的口氣!好強的自信! 不過,他相信向兄有這個實力! 然而向漠北此刻只有想將柳一志給扔下馬車的沖動:誰讓你這么盯著我媳婦兒瞧的? 馬車四平八穩(wěn),速度適中,坐于其中極為舒適,讓人絲毫感覺不到這是行駛在大雪之中。 寅正之前,馬車到達了和天府貢院。 孟江南為向漠北理了理青絲與鶴氅,站在馬車旁目送著他前去排隊。 柳一志走在他身旁,走出幾步后柳一志回過頭來,沖給他鼓勵的孟江南揮了揮手。 向漠北十分不客氣地在他腳背上踩了一腳。 完全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的柳一志:“……” 孟江南忍不住笑了。 又是幾步之后,向漠北緩緩轉(zhuǎn)過了頭來,隔著雪幕,對上了她不曾從他身上離開過的視線。 她朝他揮了揮手,再握了握小拳頭。 向漠北笑了,頷了頷首,這才轉(zhuǎn)回頭去。 和天府貢院,時隔將近七年,他又將再一次踏足。 這一回,他不會再出任何意外。 對否?懷曦。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勤勞的老蜜蜂! 第208章 、208 柳一志不知是因為方才手里揣過了手爐的緣故,還是和向漠北走在一塊兒的緣故,總之他覺得從馬車下來之后他覺得身子暖和了許多,方才獨自走在路上的那股子憂愁勁兒全都沒了。 他這精神一活泛,話便也多了起來。 “上回向兄給我解惑點撥了之后,直讓我覺得有如醍醐灌頂撥云見月!往后這些日子我看起書來效率不知比從前高了多少!” “還有上回同向兄分別后回到客棧,那掌柜和我說我那屋屋頂漏了,道是給我換一間房,正巧客棧里只剩下一間中等房,便讓我搬過去了,沒讓我把錢加上!” “那間房有窗戶,白日里也敞亮得很,床也很是牢實舒坦,我瞅著那比上等房也沒差多少?!?/br> “向兄果真是我命定里的貴人!遇著向兄不僅令我茅塞頓開,還讓我運氣都變得好了!” “也是路上遇見了向兄,我這會兒都覺得天不是那么冷了!” 柳一志愈說愈激動,他一激動就恨不得想要用力擁抱一番向漠北,如此才能表達得了他的心情,奈何他肩上還挑著行李,騰不出來手,只能一臉熱情地看著向漠北。 “……”向漠北極為嫌棄地往旁走開了些。 誰知柳一志極為沒有眼力勁地當即就跟了過來,絕不讓他與向漠北之間的距離拉開。 向?qū)ご蛑槐K風燈,背著提著向漠北的行李走在后邊,向漠北手中亦提著一桿風燈,將他們腳下的路照得清晰,也讓柳一志此前本是被大雪迷蒙了的視線也清楚了許多。 于是,一直緊跟著向漠北不放的他發(fā)現(xiàn)向漠北那被未被氅衣遮住的頸窩似有異樣。 “向兄你頸側(cè)似受了傷!”柳一志忽然驚道。 向漠北充耳不聞,兀自往前走。 柳一志連忙跟上,將他的頸窩盯得更仔細。 忽地,向漠北停了下來。 沒料到他會忽然停下的柳一志險些撞到他身上去。 只見向漠北抬起手來,非但沒有將氅衣的兜帽給戴上,反是將其往下拽開了些,將自己整個側(cè)頸都露在柳一志眼前,不冷不熱地看著他,淡漠道:“看清楚了?!?/br> 柳一志這會兒倒真是看清楚了。 且見向漠北白皙修長的左側(cè)頸窩里赫赫然兩排牙印。 齒印很細卻很深,雖未出血,卻留下了明顯的淤痕,可見留下這兩排牙印的人下嘴不輕。 “原是牙印,不是受傷,那便沒事了?!绷恢疽桓狈判牧说恼Z氣。 向漠北面不改色將氅衣拉好,繼續(xù)往前走。 柳一志自然而然地繼續(xù)跟在他身側(cè),想著向漠北方才的舉動,漸漸蹙起眉,后知后覺道:“向兄,你頸上那咬痕是向嫂嫂留下的吧?我怎覺得向兄你是在……嘲諷我?” “我嘲諷你甚么?”向漠北難得地未有將他的話當做耳旁風。 “嘲諷我沒有娘子?!绷恢究隙ǖ馈?/br> 向漠北非但未有反駁,反是點點頭,更替他肯定道:“你還真說對了?!?/br> 莫名被向漠北實力展示了何為夫妻恩愛的柳一志:“……” 太過分了! 走在后邊的向?qū)と滩蛔⌒α恕?/br> 小少爺總似九天上的神仙,淡漠地看著這個世間,只有同柳公子相處時,憨實的柳公子總能將小少爺從天上給拽下來,沾一身的人間煙火氣。 這才是真正的小少爺。 春闈的入場規(guī)矩同秋試一般,考生要在貢院前排隊點名,爾后搜查身子再入場。 天明時分,向漠北入場。 向?qū)ぴ谪撠燑c名的禮部吏員點到向漠北的名字時將沉重的行李交給了他,站在門外目送著他入場。 向漠北于臨進貢院之時瞧見了一身常服站在中門臨監(jiān)點的蘇銘。 衍國春闈向來由禮部主辦cao持,因此春闈又稱禮闈,蘇銘雖想一掌文衡當一回春闈總裁,然而作為禮部尚書的他要負責春闈的各項事宜,自然便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而蘇銘作為cao持調(diào)度春闈所有事宜的禮部尚書,在春闈這九日里自然要在貢院,這考生入場的第一日,他就更不能缺席。 他與向漠北離得并不近,向漠北更是走在數(shù)名考生之間,但他還是自無數(shù)人中一眼便認出了向漠北來。 是因他走得比任何考生都要筆挺的腰桿,更是因為他身上那股旁人所沒有的清冷貴氣。 他目光落在向漠北身上時,向漠北也正瞧見他。 蘇銘溫和且客氣地沖他微微一笑,然而向漠北卻當視而不見,臉上盡是冷漠。 蘇銘微微一怔,卻未氣惱,只是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這位宣小郡王性子如此孤傲清冷,日后在這人心莫測的官場里當如何行舟?即便有項氏庇護,可人心向背從來都是難測之事。 而瞧見向漠北,蘇銘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孟江南。 上回那小娘子初次到蘇府,他們卻未能好好款待,待夫人情緒穩(wěn)定了,再讓寧兒請她到府上做客。 柳一志在向漠北進入貢院后未多久也進去了,當他按著編號找到自己那一間號房時,他驚喜地險些要跳起。 “向兄!”他看著同秋試時那般竟仍在他隔壁號房的向漠北,驚喜激動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向漠北亦是詫異極了。 看著目瞪口呆的柳一志,他難得地沖他笑了笑,道:“看來我和你的緣分真是不淺。” 竟然兩次棘闈他們都坐在彼此隔壁。 “太好了!”柳一志激動不已,“定是上天可憐我,讓我又能坐在向兄隔壁,蹭向兄的糧食!” 向漠北:“……” “向嫂嫂做的干糧真真是好吃!向嫂嫂給準備的菜譜做出來的菜雖然簡單,卻是美味可口!” 向漠北果斷收回了自己的好臉色,甩了他一記冷臉。 柳一志毫不介意,反是熱情道:“放心吧向兄,我會照顧好你的!” 向漠北充耳不聞面上冷漠,心卻如和風拂過,一陣溫暖。 他輕輕靠在墻上,心想柳一志這憨子若是能留在京城為官,無甚不好的。 他出身貧苦,如他這般出身的官員最是深知百姓的疾苦,可卻不是所有出身貧苦的朝廷命官都是正直之人。 柳一志是個正直的人。 衍國需要能夠設身處地地為百姓著想的正直官員。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衍國是項氏天下,百姓是那載起項氏舟木的瀚海,朝廷若再如今上如今的用人之法,瀚海終將顛覆舟木乃至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