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若非如此,他怕是已叫門房將他們打發(fā)走了,又怎會親自來請他們?nèi)敫?/br> 孟江南瞧著管家的這副嘴臉,不由聯(lián)想到譚遠。 管家已是如此,他又能是怎般模樣? 如是想,她的心不由一沉,愈發(fā)為孟蘭茜擔(dān)憂。 “小郡王與郡王妃且稍坐,小的這便去將夫人請來?!惫芗覍⑺麄冋埲胝米?,隨即便有丫鬟將茶水端了上來,可見他方才出門迎人時便已吩咐了下去。 若在尋日,這譚府上下稱其一聲“夫人”的唯有妾室柳氏,作為譚遠正妻的孟蘭茜反是被稱一聲“孟夫人”,但管家是個極會察言觀色的,這會兒將孟蘭茜這一聲“夫人”道得無比的恭敬。 他正要退下,卻被孟江南喚住:“無需勞煩了,我二姐如今身有不便,我過去看她便好?!?/br> 二……姐??? 管家驚愕地看向孟江南,眸中甚至露出了掩蓋不及的緊張。 孟夫人竟是宣小郡王妃的二姐?。?/br> 瞧著管家的反應(yīng),孟江南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更甚。 管家震驚地看著孟江南,瞥過向漠北那雙冷冷的眼眸時飛快地垂下了頭去,不敢再盯著她瞧,忙道:“郡王妃,還是——” 他正要勸上她什么,卻見孟江南已站起身,不由分說道:“讓人替我?guī)钒伞!?/br> 說著,她看向向漠北,還未開口,便見得向漠北微微頷首,道:“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小秋則是當(dāng)即接過向?qū)みf來給她、孟江南為孟蘭茜準(zhǔn)備好的那些東西,站到了她身后。 根本不給管家說上話的機會。 管家只能應(yīng)道:“小的來為郡王妃帶路。” 如此,他便只能見機尋個時候提醒孟夫人萬莫在這宣小郡王妃面前說些什么不該說的,以省得自己往后在這府里的日子不好過。 管家心中正如是想,孟江南則是看向方才端上茶水來的那名婢子,道:“讓她來為我?guī)繁愠?,上回便是她為我?guī)У穆罚@回也是她吧?!?/br> 她已將話道得這般明白,饒是管家心中再如何覺得不妥,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應(yīng)下,看向那婢子時目光里帶著一抹凌厲,示意她莫要在孟江南面前多舌。 婢子應(yīng)下,恭恭敬敬地為孟江南帶路。 孟江南心中著急,是以腳步亦急切了起來,她其實記得去往譚府后院的路,不過是礙于禮數(shù),又覺那管家的好似有心中有盤算一般,因此才點了這婢子在前帶路。 然而她走得卻比這婢子要快上許多。 已是春末出初夏的天,饒是晨間與夜里仍殘留著春日的些微寒意,但白日里日光暖融和風(fēng)柔軟,家家戶戶白日里都會將窗戶打開受些日照,吹些暖風(fēng)透著氣,然而孟蘭茜那屋仍如早春那般門窗緊閉。 領(lǐng)路的婢子要上前敲門,孟江南攔住了她,“我自己進去就好,你退下吧?!?/br> 婢子面露遲疑,但看孟江南一副不由分說的模樣,不敢多言,低頭應(yīng)了聲“是”,退至一旁,并不敢真的退下做自己的事情去。 孟江南抬起輕輕叩了叩門,“二姐?!?/br> 未聞屋中有人應(yīng)聲。 “二姐,我是小魚,我來看你了?!泵辖嫌衷龠盗诉甸T。 依舊無人答應(yīng)。 她不免心中一急,當(dāng)即推開了門。 門未上鎖,一推即開,孟江南急急跨進門檻。 她本以為孟蘭茜生了什么事,推門而入后瞧見她不過是坐在窗戶后邊面對著窗戶出神,提著的一口氣這才舒了出來。 “二姐?”孟江南邊喚她邊朝她走去。 坐在躺椅上曬著漏過窗紙的太陽不知想著什么而出神的孟蘭茜此時才聽到有人喚她,她回過神,循聲望來,見著孟江南,她不驚不詫,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是小魚來了?!?/br> 然而孟江南在瞧見她轉(zhuǎn)過頭來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驚得頓住了腳,下一瞬她慌亂得幾乎是朝孟蘭茜撲了過去。 “二姐!”她著急忙慌地沖到孟蘭茜身側(cè),連凳子都忘了去挪,便在她身旁蹲下了身來,同時慌張地去握住孟蘭茜輕搭在腹上的手,眼眶忽地便紅了,心疼不已地問道,“二姐你這是怎么了?” 孟江南上回來譚府見著孟蘭茜時她的氣色比元日在東岳廟里見著她時要好了不少,但今回,她不僅氣色差得可怕,人也瘦得厲害,長發(fā)不綰亦不系,就這般隨意地散在肩后。 明明是暖和的天,她肩上卻披著厚厚的襖衣,腿上亦蓋著厚厚的褥子,房中未聞薔薇熏香,反是充斥著nongnong藥味。 無處不是死氣沉沉的味道。 便是她這么個活生生的人,都仿佛沒了一絲的活力。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出門浪了浪,沒碼字,然后又是個被娃子耽誤的老作者,所以更新就有推遲了。 第237章 、237(2更) 孟江南握著孟蘭茜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孟蘭茜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眶發(fā)紅的孟江南尚未掉下一滴淚,卻是孟蘭茜眼角忽地涌出了淚來。 “二姐,二姐……”孟江南愈發(fā)慌亂,著急地連帕子都忘了拿,抬起手急急扯著衣袖一邊為她擦淚一邊酸著鼻子道,“二姐你怎哭了?是不是姓譚的對你不好?” 孟蘭茜搖搖頭,自己抬手擦了一把眼眶,又笑了笑,佯做輕松的語氣道:“我沒事,就是眼睛突然進了沙子而已?!?/br> “二姐你這是什么蹩腳的理由……”孟江南只覺愈發(fā)難過,鼻間也愈發(fā)酸楚,“這窗子都關(guān)得好好的,哪里來的沙子?!?/br> 孟蘭茜淡淡一笑:“小魚就當(dāng)是我眼里進了沙子吧?!?/br> “二姐,你很難過很傷心吧?”孟江南緊抓著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不僅鼻尖酸澀,便是喉間也酸澀得厲害,眼眶愈來愈紅,“二姐,你我雖然沒有了原本的家,可你我都不是獨自一人,你還有我,我這一輩子都是二姐的meimei,是二姐的親人?!?/br> “所以二姐,無論是歡喜的或是難過的事情你都不要自己憋在心里,你都可以與我說,我愿意聽你說,我想聽你說。” “我今日來看二姐就是為了告訴二姐嘉安高中了狀元,由圣上欽點為翰林,授予了翰林院修撰一職,嘉安他還是衍國開朝以來第一個六元及第!” “二姐,我很高興,我想把我的歡喜也分給二姐?!?/br> 孟江南緊握著孟蘭茜的手蹲在她面前,紅著眼眶偏又在笑著,像個又哭又笑的孩子給母親說自己得了什么寶貝似的。 孟蘭茜聽得她的話,漸漸也紅了眼前,只見她伸出手摸了摸孟江南的腦袋,笑得溫柔道:“我們小魚是個有福氣的,真好?!?/br> “小魚也想二姐做個有福氣的人。”孟江南道。 孟蘭茜苦澀地笑笑,微閉起眼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福氣?她這一世人,怕是與福氣二字再沒有緣分了。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孟江南握起她的手時她的手本擱在小腹上,孟江南握起她的手后仍將手輕擱在原處,并未抬起或是移開,瞧著她眼眶愈紅苦澀搖頭,她欲再寬慰她,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她腹中孩兒,不由也低頭看向她的小腹方向。 下一瞬,她睜大了眼,既驚又駭,難以置信地盯著孟蘭茜的小腹。 孟蘭茜腿上蓋著厚褥子,上方稍稍擋在了小腹上,即便如此,依舊能清楚地瞧見褥子下她的小腹既扁又平,毫無隆起之狀。 輕擱其上的孟江南的手亦丁點感覺不到其鼓起。 然而照理而言,四個月余將近五個月的身孕即便尚未顯懷,也不至于是這般扁平之狀。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孟江南不可置信地看看孟蘭茜扁平的小腹,又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緊握著她的手顫抖得厲害。 她張張嘴,想要問上些什么,可看著孟蘭茜那張笑得凄楚苦澀的臉,她喉間酸澀得根本道不出一個字來。 任何一個字,都能化作一把刀,深深地斬進她的心里。 孟蘭茜不敢去看孟江南此時的眼神,她只是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抬起另一只未被孟江南握住的手,在上邊輕輕撫了撫,低聲道:“沒有了。” 僅僅是三個字,孟蘭茜卻道得極為艱難,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與所有的勇氣,才將這三個字道出了口。 也在道出這三字時,她的眼淚有如決堤的山洪,大滴大滴地落在孟江南的手背上,渾身顫抖得厲害,哽咽不已:“我沒有福氣做他的母親,我沒有保護好他……!” 要強得哪怕在知曉自己腹中孩子沒了那一刻都沒有落下一滴淚的孟蘭茜此時泣不成聲,那本是輕撫在小腹上的手將衣衫抓得緊緊,渾身因極力忍著傷悲而不住地顫抖。 而在她今回落淚的一瞬間,孟江南亦同她一般哭了起來,著急忙慌地道盡了安慰的話。 過了良久,孟蘭茜才緩和了些自己的情緒,愧疚地看著孟江南:“讓小魚跟著我難過了?!?/br> 孟江南用力搖搖頭,哪怕知曉自己無論問上些什么都會傷到孟蘭茜,可她是二姐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不能什么都不知,如此她根本什么都幫不了二姐。 “二姐,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孟江南紅著眼咬著下唇,“是不是姓譚的——” 即便二姐未能保住腹中孩兒,姓譚的也不當(dāng)仍像原來那般連個伺候的婢子都不安排給二姐。 況且,二姐那般小心地護著腹中孩兒,絕非無緣無故便與孩子失了緣分。 這件事與姓譚的絕脫不了干系。 “半月前,他打了我一巴掌。”孟蘭茜并未像上回孟江南問她時那般對譚遠避而不多談,在自己這唯一的親人面前,她也不曾打算隱瞞上什么,孟江南既問,她便相告。 只見她恢復(fù)了冷靜,在提及譚遠時面上除了平靜之外,再不見其他情緒。 仿佛她說的不過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的事情而已。 唯有心死之人,才會如此冷靜。 若說她腹中孩子是她對譚遠的最后一絲情感,如今他們之間則是連這唯一的牽連都沒有了。 留下的,除了冷漠,便只有相見兩生厭。 然而觀孟蘭茜神情,她怕是連厭都不想去厭了。 她對曾經(jīng)那個她義無反顧奔向的郎君再無絲毫感情。 “那日我去東岳廟上香,下馬車時一個未有站穩(wěn),駕車的下人略略扶了我一把,當(dāng)天夜里,他便怒不可遏地來到我的房中,指責(zé)我不知廉恥不守婦道,說著便揚手狠狠地摑了我一巴掌?!?/br> “我為不讓旁人覺察到我已有孕在身而吃喝如常致氣血有些虧虛,他一掌狠狠摑下來,我站立不穩(wěn),摔倒時肚子磕到了茶幾角而昏了過去,我再醒來之時,便被告知腹中孩子沒了?!?/br> “可笑我那竟還以為他會心疼我,會可憐我們那無辜的孩子,不想我卻連見都未有見到他一面,只有那柳氏笑得一臉得意且嫌惡地來到我面前告訴我,不過一個野種而已,他才不會后悔心疼,他沒將我掃地出門便已是最大的仁慈了?!?/br> “呵,呵呵……”孟蘭茜說著不禁自嘲地笑出了聲,“我為了他拋卻了一切,到頭來他不能一心一意待我便罷,便是連這一絲信任都沒有了。” “不過是他寵妾的幾句枕邊話而已,他竟將我視為那不知廉恥的出墻紅杏,連見都不愿再見上一眼?!?/br> “興許這便是上天對我不敬不孝于父母的懲罰?!?/br> 說至最后,孟蘭茜除了苦笑,不知自己還能以如何模樣來面對孟江南。 “二姐你沒有錯!上天不會懲罰你的!”孟江南緊緊握著孟蘭茜的手,急急忙忙搖頭,“是小人當(dāng)?shù)溃藕Φ枚闶芰宋芰丝?!?/br> 孟蘭茜看著眼前這個一心一意為她著想盼著她好的meimei,既愧疚,又欣慰。 愧疚于當(dāng)年她拋棄了年幼的她讓她獨自一人在孟家吃盡苦頭,欣慰于老天待她還不算太薄,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還能有這么一個一心盼著她好的親人陪伴在旁。